一朵琉璃牡丹发簪插在了头套上。镜里子,一枝梅对镜插花。
一枝梅最后给自己补了一下口红。前台试琴的声音响起来。
她的女儿梅珊递过一个玻璃杯,一朵美丽的绿牡丹茶与几片粉红色的牡丹花瓣,浮在杯中。
一枝梅小心地抿了一口茶水提神。
现场制片史川进来催场:老师,我们都准备好了。观众都等着您了。
我捧着花篮,站在化妆间的门口,看着他们来来往往地装台忙碌,准备演出。
到达抚城的第一天,正赶上有名角演出,这正是我们到此可以凭借的理由。
于是我带着小郑过来看戏,手捧花篮,悄悄来到后台化妆间,准备给演员们献上。
舞台正面,华美的紫红色幔帘垂下,舞台口大幅的红绸上写着:著名昆曲艺术家一枝梅先生从艺术三十年纪念汇报演出
抚城大剧院正在上演汤显祖的《牡丹亭》。
今天是昆曲界著名的艺术家一枝梅从艺30年纪念日。
一枝梅扮演的杜丽娘典雅端庄。
她摇曳多姿地走上舞台,一出场,就赢得了满堂的掌声。
梅珊发现我一直站在她身边,对我说把花篮放下,到台下去看戏吧。
她在幕后模仿母亲的出场动作,非常不自信,怕我发现了这个秘密。
正在演出的是《寻梦》的片断:
“呀,无人之处,忽见大梅树一株,看梅子累累可爱人也。偏偏则他暗香清远,伞儿般盖的周全。他趁这春三月红绽雨肥天,叶儿青,偏迸着苦仁儿里撒圆。爱煞这昼阴便,再得到罗浮边。”
声腔妩媚悠扬。一枝梅唱到此,观众又鼓掌。
史川捧着茶盏站在台口,小心地用一块棉布盖着,保持着茶水的温度。他幸福地看着梅珊在学母亲的动作。
我借着放花篮的空,走进化妆间,眼神迅速清点着观众送的花篮。很少看到如此众多的鲜花。
祝梅老师永远年轻美丽。
此曲那得人间闻。
真爱无敌,青春牡丹亭。
满满的祝福,看来梅粉老少都有超级多。
一盆特别的花篮吸引了我的目光:
那是一盆用绢花扎的牡丹花篮,里面全是姚黄与魏紫,这是牡丹中最有名的品种。
花中插着一个心形的花牌:
送给一枝梅先生。永远爱您的老观众。
花篮里还横着一个大红包。我把送的花篮放在这盆花的边上。拿出手机自拍了与花的合影。
我回到台下的坐位上,慢慢品戏。小梁和老朱嫌昆曲太慢悠悠,决定晚上自由活动,到处看看找点线索。
而小郑看到中场,因为前面的观众老是站起来挡着视线,表示不愿再看下去,找个地方去吃夜宵了。
演出结束,一枝梅回到化妆间稍事休息,又上台与观众见面互动。
这是在京城很难看到的纯正苏昆,为了发朋友圈显摆,我希望与她合影,梅珊指挥着让我们排好队,一边喊着史川,快来管一管,别挤,每个人都有机会,这是一枝梅先生最后的演艺生涯,她会把机会让给热爱她的观众。
总算排到了我,我简短地介绍特意从BJ带着团队赶到这儿,花篮放在后台了,上面的落款是三山一河团。她非常优雅地握着我的手,多给了几十秒,换了不同的亮相。
要求与她合影的观众实在太多了,史川总算出现在观众群里,他连拉带拽,很快就把排队的队伍整理成形,我撤出了这热闹的互动环节,赶回宾馆。
一座天主教堂的轮廓出现了,这个教堂在剧院不远处,在黑暗中,隐约可见教堂顶部有一个高大的黑色的轮廓。
一位男子,激动地来回徘徊在教堂前高大的围墙下行走,等待着他要等的人。
这时,远处出现了一个全身包得严严实实的黑衣人。能听见粗粗的喘气声。
他激动地张开双臂,想将来人拥入怀中,这时,他的脸色变形,由喜悦而至痛苦,他推开黑衣人,紧紧地捂住胸前,伤口不深,也不致命。
“修到梅花各有缘。”
老人最后说道。
黑衣人后退,这时,老人将胸口上的东西狠狠地向胸口一推,正是这致命的一插,他的肺被刺穿,空气漏进肺部。他激烈地挣扎,然后倒在地上。
黑衣人深感意外,推着他,尽量压着声音,把手伸向他的胸部。
这时,教堂顶上的钟声响起。午夜12点钟声。闪电,大雨倾盆。
黑衣人抬头。
黑暗中,那高大的轮廓正是耶和华,他俯视着发生的一切。
几个星期后,我推理出上面的这起凶案发生的原由。
现在,我老老实实地等着在打印的笔录上签字。
我坐在派出所的审训室的铁椅子上,面对墙上刷着黑体的“坦白从宽抗拒从严”的标语,两位审我的警察出去打印笔录了,这显然是不符合审训要求的,但我看了看头顶上的监控,立即猜到这是在观察我呢。
我的思绪开了小差,回忆着自已怎么再次与警察打起了交道。
从剧院出来,我躲着雨,一路小跑回宾馆,突然被什么东西跘倒,双手着地,摸到了粘稠的东西,举到鼻前一闻:一股浓腥味。
一道闪电劈下,一具尸体,横在面前。
跑还是不跑?脑中一片金光闪出,我拿出了手机报警。
刑警老高让我别走,等候去派出所录笔供。
这是位老人,没有发现身份证之类的证明,从他的风衣口袋里,发现了一包用信封包装的零钱。
跟来调查的年青女刑警小江好奇地问老高:
“从死者的伤口观察,这就是一刀,不对,这么小的伤口,不像是刀口,总之是有一种利器刺破了受害人的肺,出手用了很大的劲,奇怪的是没有任何打斗,除非他们认识?”
这是正面直刺,受害人主动露出了胸部,没有任何反抗的表现。受害人身上的手机、零钱也没有被拿走,不是抢劫。
凶器是什么?又长又尖,改锥?
昨夜的雨,破坏了现场。
老高指着上面:黑暗中,仍然有一双眼,看见了一切。
耶和华站在教堂顶,俯视着发生的一切。
他又把手指向我:“跟我们回去。”
清晨,我无精打采地在派出所里等着小郑来接我。
小郑在办保释我的手续。我回忆着刚才笔录的内容:
老高问:
“这是一种尖细物直刺入胸部,穿破了肺,很像是一根长的铁钉子。从时间上看,是在午夜12点左右。受害人身体健康,不像是自杀,但伤口很奇怪,似乎被刺了两次,你有没有在现场注意到有人逃跑吗?看没看见哪怕是背影?是还是不是?”
我摇摇头。
“请用语言表达”。
“不是”。
“第一次只穿破了真皮层,而这第二刺则是调整了方向,用力很大,直刺入肺部。这是法医的鉴定。您是否明白?”
我当然不明白:
“你的意思是受害人被一根铁钉子,哦,暂时这么叫,一连刺了两次还没有还手?这符合作案规律吗?”
“是的。”
老高目光炯炯,仿佛第二次是我动的手。
我跌倒时,手是扶在地上的,肯定没有压在他的胸前,老高的眼神,让我想到了那位仲星火警官。
老高自言自语:
“如果不是你无意之中碰到的,根据这个情况来判断,倒像是自杀。
那如何解释凶器不见了?这么深的伤口,受害者自己处理了?”
他怀疑我隐瞒了凶器。
“哎,我没有在现场发现凶器。”
小郑做证,说我俩就一票友,专程到抚城来看这场告别演出的,老刘还特别买了个花篮送到后台,还与演员合演留念,当场发了朋友圈,点赞无数,这是我们的火车票和宾馆房卡。
小郑远比我会处理这样的事务,不用串词,我俩在没有联系的情况下,说得一模一样。
所以派出所暂时让我回去,不要回京,因为我是案子的第一发现人,随时配合他们。
一回到宾馆,我让老朱和小梁先回去,不要暴露咱们的寻宝行踪,正好我现在和警察联系上了,可以借着帮助他们找凶手的机会,找到张哲文。
小郑说也不能陪你太久,要不这戏就假了,我们不是正好利用周末时间过来看大戏吗?、
立刻三人离开了宾馆回京去了。
送走小郑他们,回到房间,想着下一步怎么去龙福溪找到张哲文。
我必须主动和老高联系,想到此,我打开手机,一张张寻找图片。
我主动打电话给老高,说有一个重要的发现我没有说。
正找不到北的他一听,让我在宾馆别动,他主动过来。
我问老高找到什么线索吗,他说雨太大,现场破坏了,刚才让小江查了一下,也没有地方报告失踪的人,但从他没有带太多的钱来看,是附近的人,为什么要杀死一位老者呢?
我小心翼翼地说:
我在送花去后台化妆室时,发现有一盆花篮比较可疑。我展示了这张化妆间花篮全景,我和花篮合影的照片,但手机拍的很模糊。
小江说:
“那你在做笔录时为什么不说?我们在现场把所有的花篮、鲜花都清点了,没有啥发现。”
我说是可疑,不确定。
老高问为什么这么想?
“因为用了很奇怪的配色。在色系搭配上有句话叫:黄配紫不如死,就是说要把这两种色彩放在一起用,就是找死,非常不协调,我那天在化妆间就看到了这篮牡丹花,里面还有一个大红包,我没有动。好象还有一张卡片,写着什么。”
老高立马让小江给后台所有的人打电话核实,没有人说看到过这个花篮。
小江非常不耐烦,都什么时候了还干扰办案。
我拿出收藏家的名片头衔,正色对老高说:
“相信我的专业,这一篮子不是鲜花,是绢花,能做出这种绢花的手艺人,应该不多见,至少是省级非遗文化传人级别的,这很好查,找下文化局管非遗申请的人。”
小江又是一通电话,不一会就查到了,附近一家花店老板的妈妈,会制作这种绢花。
老高拍拍我的肩说:出发。
显然,我的判断,获得了他极大的信任。
很快,花店老板确认,在前一天有一位老人订制了这盆花篮。
老高拿出死者的照片,店主肯定地说:
“对,就是他。
他要求只要姚黄和魏紫两种色彩的绢花。”
“他为什么要这么配?”
“不知道。他话不多,听他的口音,肯定不是本地人,是邻省人。”
“他是什么时候来买花的?
“下午3点左右吧,那天正好是我女儿生日,我们收摊收得早,所以他来的时候,我们正要收摊子。”
“他拿着这么个花篮,又黄又紫的,不是很醒目?是故意想引起什么人的注意?”我提醒店主。
“是啊,所以他让我用报纸包一下。啊对了,他要了张白卡纸,可能是自己写送人的花语。”
“知道他把花篮送给谁?”
“不知道,那天过节,送给谁都有可能。这几天订绢花的人特别多,送老人的多。这种花可以保存一年多时间,所以非常好卖。”
线索到这里又断了。
我们再次回到剧院。
小江拿着当天的演出宣传册,数着数:
“乖乖,当天的演员有近一百人,好大的排场。”
老高手里拿着二朵绢花,一朵姚黄,一朵是魏紫,让后台工作人员辨认。
工作人员摇头:
“那天老演员太多,你知道,她的戏迷更多,老的小的,都有,那天的花送得太多了,像是早市的批发市场,都堆满了,大家各人都拿了一点回家,拿不回家的,放在这儿,检查后,没发现啥问题就都扔掉了。”
老高决定:找下一支梅,既然花篮放在她的化妆间,那一定是要引起她的注意。
老高拿着姚黄与魏紫问一枝梅:
“记不记得那天晚上收到这样的花篮?”
一枝梅想了想:
“好像是有的。”
老高与小江激动对望一了下:
“还记得什么人送得吗?上面有落款吗?”
我提醒她,显然她没有认出昨天晚上在台上与她合影的外地梅粉。
一枝梅说:
“都是工作人员接的,我只是看了一眼。肯定不知道谁送的。”
“那盆花在那儿?”
“原来一直放在后台,可能工作人员给扔掉了吧。”
问题又回到了原点。
一枝梅突然冷冷地说:
“老同志,你手里拿的是芍药花,不是牡丹。”
老高困惑。
回到派出所,小江在给办公桌上的一盆兰花浇水。
她发着感慨:
“牡丹和芍药的区别之一,这还是长得一样啊,区别之二,叶子小,背面,啊,对啊,老高,这果然是芍药,区别之二,就是叶子不一样,芍药的叶子是墨绿的,牡丹的叶子是黄绿的,细微的差别啊。不愧是唱《牡丹亭》的,分得清清楚楚,看来这花,不是送给一枝梅的?”
我说一定是送给她的,里面还有个红包。还有一张卡片呢。我故意不说卡片上的内容,死死地勾着老高。
“那为何老者订了芍药而不是牡丹呢?”
“牡丹当天不够了吧?”我猜。
“不是,他是提前订的,指定要芍药,我们分不清这两种的差别,店主也误导了我们。”老高总结。
电话响起来:
老高激动地说:
“找到了,果然是邻省的人。”
我想如果很快就协助老高破了这案子,也要求他帮助我找一找张哲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