室外是一口长方形的湖塘,工人们注水入湖。
竹林婆娑,鸟群开始晨起,先是一只鸟开腔,然后是数只,最后是一群。
它们滑出竹林,散向天空,开始了一天的觅食之旅。
妇女在户外剥竹麻,她们挑选嫩竹子,削去青皮,切成一米长短,并剖成片,工人再将竹片由下而上,一层竹片一层石灰排列整齐。
静等四十天后,妇女们洗去沾在竹片中的石灰残留物,再次将竹片排列整齐放回湖塘,注水浸泡。
再剥去竹节、竹膜、青皮、粗根等杂质后,挑至造纸作坊,把发好的竹料放入踏料槽内,由两人力用双脚合力踩踏,用槽把打成浆。
这是一个枯燥的活计,工人们手握吊索,反反复复,赤脚将竹料踩成稀烂的纸料,把竹麻中的纤维完好无损地剥离出来,这样打出来的纸浆,竹纤维完整地保留,纸张才有韧性。
工人用对歌来打发:
早晨爬起天晒霞,哥俚出门踏竹麻;
不晓得哥俚,挣钱这么辛苦;晓得在屋下,搭妹啜擂茶;十八老妹,生得嫩皙皙;好比
冬瓜,刚刚削了皮;一身脱开,无个跳蚤口,我哥俚,怎么舍得你?
在歌声中,脚下的浆水发出厚重的咕噜噜的水泡声,充满着力量。
在竹浆在纸浆槽内,由纸工和扛尾工,两人合力共同抄起纸帘。
女人用刷子刷净墙面,湿漉漉的竹纸被一张张地贴在土墙上,等待着自然晾干。
它被从墙上轻轻地揭下来,放在桌上,裁纸刀从纸中穿过,发出了干燥软腻的声音,一双手抚摸着纸张,洁白如玉。
小张从网上找到这段玉扣纸的制作过程。
我们将要去的汀洲张哲文的家族,就是当地玉扣纸的千年传承者。
老高信守承诺,发来他调查的资料。
第一部分是关于张哲文这个人,在两省系统中查到仅有5人符合年龄标准。第二部分关于福溪地点的资料,在江西和福建仍然叫这个名字的村庄或集镇也仅有十多个,这样范围又缩小了一圈。
如果张哲文住在福溪的话,人名和地名重叠,符合条件的,只有一户人家。
小梁问什么时候买上车票,组织大家三进福溪。我说等等小郑,他到后我们立刻就出发。
小郑却让我回京,说有要事商量。
他开车到机场来接我,说先陪他去看相中的房子。
没想到这么快他就落实了人生大事中的最大一单投资。
从机场出来上四环线,再上五环,走了差不多一个多小时,走入了京西大道。
京西大道的两边种着地柏,护着水沟,四边都是低矮的楼房,西郊机场位于这儿,所以周边没高楼,视野十分开阔,道路直指西山,在空气清透的天气里,能看到西山上的树木与山上的亭子。
当年这里是运煤进京的大道,西山群峰中,遍藏乌金。拉煤运货的驼马成群结队奔向阜成门进京。
当年的老舍笔下的祥子被拉差,在这里偷了三匹骆驼才逃出官差,因此被称为骆驼祥子。
拉煤的队伍从西山脚下的村庄里经过,元曲作家马致远曾创作一首小令:
“小桥流水人家、古道西风瘦马”描述的正是京西古道上的景色。
BJ的居住地,有这么一句俗话:
东富西贵、穷文破武。
讲的是BJ老四城区(东城、西城崇文、宣武)的居民特点。
当年的王公贵族,大多王府修在东城,是为贵。而富商落脚在西城多,称富。
前三门(崇文-前门-宣武门)解放前有城墙的时候,晚上落锁。
进京的商人很多就只能滞留南城,吸引了小商贩和三教九流云集,所以南城也是小商贩穷人集中的地方。故有此称。
因此买房的最好地点就是东和西。东边基础设施齐备,为国际上各大公司首选落户之地,而西边赢在了上风上水的环境。
小郑向我描述这片较为原始的绿化林带,指着一片片苗圃说,这是未来的歌剧院,设计师请的是海外著名的设计团队,以西山为背景,周边开阔没有遮挡。
然后又指着一片杨树林说这是未来的当代画廊,体现的是世界艺术水准的当代艺术,结合拍卖,艺术品投资等金融项目。
一片下沉式的楼房,掩映在群山之中。
环境佳,污染少,绿化好。恒温恒湿恒氧恒静的绿色健康智慧社区。
中介向我们介绍这片房子时突出重点。
在BJ买房,需要详细阅读当地区政府的工作报告,特别是要关注城乡融合发展,这项政府的工作部署,并将目光放在未来。虽然远离市区,但规划中的城铁已经在计划之列,估计十年之内,可以接轨。
中介让我仔细阅读区政府报告,信息量比较大,除了交通,配套的幼儿园、学校、医院、商店等都是入住后生活所要考虑的问题,而这一切,都在政府的规划之中。
我问这套一百多平的跃层价格多少?
小郑说,这不正是要请你回来与你商量的吗?
我说这还用商量啥,看好了就下手呗。
他说,看是看了好几十遍,就是下不了手。
“我问是不是缺钱?”
“说到正根上了。”
我摆摆手说,最近钱紧张,上个月刚把钱给了张凯治病,你是知道的。
他点点头说,这回不用你拿现金。
我说那不还是要拿一样东西来抵押吗?
“正是,用你的房子。”
然后他讲了如何用我的房子,去抵押贷款的复杂的程序。
算了半天,也就只能贷出50万元,还差了三分之二。
小郑说,这就感激不尽了,50万就可以付首付款,接下来每个月还贷就可以了,总之又套了个房奴的职称。
“只要能把房子先买下来,后面的钱慢慢还吧,毕竟人生大事解决了一桩。”
领着我们看房的中介,看完了我的房子资料,迅速地算出了个市场价,他真诚地对我说:
哥啊,把这套卖了,可以买现在京西地区的三套房,你自住一套,给朋友买一套,当然他会还你钱,你就相当于是个银行,跟他加点手续费用,又挣了利息,还有一套,你简单装修好,留上三、五年,再委托我们帮你卖掉,这期间委托我们帮你租,这样你又会多得三套房,如此循环等等。
他从一只鸡下蛋,算出了将来会有一百只鸡。
我正色告诉他:我只有一周时间办理房子抵押和首付款买房,好多大事都等着我们去做,没有时间来讨论房子循环问题。
中介小哥非常遗憾,表示给我们指明了一条人生挣钱的金光大道,我们却走岔道了。
他非常认真地给我递过一张名片,告诉我随时想通了可以通知他。
我让小郑把我放到医院门口,小郑说不先回家吗?
我说还是想看看朱老爷子住过的房子,再找找线索。
在充满着消毒药水味的护士站,我等着田护士。
她看到我表情很惊讶,问没有门卡我怎么进来的?
“上次我说是你的男友,开门的都记住了,我一进走道,主动给开的门。没想到大伙很关心你呀。”
她笑了,说没想到门卫的记忆这么好。
我拿出了陈厨师做的盐焗鸡,告诉她我们在拍一组美食片子,这是道具,送给大家试尝,她很愉快地叫来其它护士,既然我被院方默认为田护士的男友,就是她们一伙的,女孩们放下了矜持,一人一块,很块那只鸡只剩下一个鸡架子。没想到护士们剥鸡肉的速度如此之快。
小田说,食堂饭吃腻了,欢迎下次多带些道具回来。
开场谈得很顺利,我开始问她核心的问题:
“老首长是从什么时候开始写信的?”
“一住进来就写了,好几个月吧,断断续续的。”
“他有没有和你提起写书的这件事?”
她想了想,说老人不是说写书,是和我说给孩子们留点东西。
我说,如果想起什么来,给我打电话,他给我的信中提到了一个地点叫福溪。
我拿出手机,百度地图上找了老高给我的定位,指给她看:
这个就是朱老给我的信中提到的很重要的一个历史地点,但是我不能确定它是否就是百度地图里的地点,所以想请您回忆,朱老在创作中说到过什么信息,你想起来就一定要联系我。
她热情地表态,为了能吃到下次我带来的道具,她会好好回忆一下与朱老爷子在一起的日子。
我回了一趟北大去找小田,复印店里的店员说,老板回家了,还没有回来,我问大约什么时间回来?他说可能还要等一段时间。
我给小田发了一条短信,感谢他照顾赫本。
他很快回复:放心。
小郑申请的奥运中国----《中国非遗----玉扣纸》的选题批下来,由我们承担全部差旅费用,主编说很欢迎这种合作形式,我也认为这是一个双赢的合作。
我与小郑一同出发,三进福溪。
他装备了一个奇大的箱子,里面装着黑布、灯光等等设备。
因为相机架子等行李不能走正常的托运通道,机场要求走大行李托运,小郑不同意,说上一次走大行李托运时,把架子给摔坏了,纯属野蛮装卸,最后赔了最高价才70元,连到机场的打车费都不够。
最后安检同意,由我扛着架子上飞机,但要按指定位置摆放,我表示只要能把设备保全,一切听从空姐安排。
机翼下,群山起伏,像一只只绿色的手掌,牢牢地抓住大地;河道闪着银光,绕着绿色的手掌,掌心中的田畴,整整齐齐的像一块块门垫,已呈现出金黄色的光泽。
汀洲就要到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