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我过完人生最后一个立冬日。
想着香山的红叶,正开到了最美的季节,去往香山的西山大道上,应是衣香鬓影,车尾相结。
BJ人对于红叶的痴情,由来以久。
西山是燕山山脉伸入城市的盆景。
秋天,绿色变幻为红叶与苍松翠柏演绎的交响;香山曾是皇家园林所在地,山上遍植的黄栌,一到深秋,绿叶变为橙黄、绯红,这是旧时的风景,最近几年园林人员又引种了元宝枫,加深了红的色彩,又种下金色系彩叶树,银杏、白蜡,以及攀援类植物爬山虎的深红,因此,秋天的西山山脉,是冷色系进入暖色系色彩变幻的季节,它是大自然安排的一场时间的画展,变化一直都在进行,只是到了立冬的时间节点,才会展现。
人们在立冬的日子,会相互询问:哪天安排去香山?
各家媒体重要版面上,预告红叶观赏的最佳日期;交通部门提前打预防针,并划分各地的停车场。
明知道会堵车,也要堵在路上,去完成一年一季看红叶的仪式:
这是一场与秋天的盛大告别仪式。
如果那天在京城,必定是要带上好酒,在山下的雷音琴馆听会儿古琴,翻看下主人珍藏的各种碑帖。再去那家小馆,要几个小菜,与朋友们聚在一起,品茗喝酒,在暖暖洋洋的日光下,享受京城最后的一袭温暖,然后,慢慢踱步,去爬香山。
《立冬》
立冬加一条秋裤顶着寒冷的风看见
黄色的银杏叶飘落寂寞的大街上退却了
A p e c 蓝
总是主动看菜单因为暗恋厨房的油烟
两斤重的鳜鱼以牺牲的姿式展示肥硕的裸体
念叨立冬的标志扫描到三鲜饺子
文火炖的川贝梨汁象可乐的颜色暗淡
微笑地挑剔四季烤夫没加木耳黄花菜
点什么汤清淡的滋补的天上的水里的犹豫着
想起小时候在原木下发现的野荠菜
翠绿的叶象魔法城堡里的仙草被我们盗走
你说一个好厨师的密秘是掌握放盐的时间
盐化开时刺痛了叶脉如初夜的粗暴释放
野荠菜芳菲的灵魂
没有灵魂的菜肴我的嗅觉也失联多年
为了两瓶8年的塔牌花雕
坚持要份潮州话梅想起在江边朝天阁看见
北宋湖窑酒盏激动如希望族行的谎言箱子里
关着艳遇的欲望
在温润的黄酒中.升起一双话梅
想起石库门的潮湿天气酒后你的脸酡红如
一片海棠花瓣野荠菜最后被面粉包围成
立冬的珍肴祭品家乡最后的模糊记忆
包装成一种团圆
在南下的火车上,吃着立冬的水饺,当然是火车上速冻的那种,写下了立冬的感言。
在没有动车的绿皮火车时代,下个江南要几天几夜,而直达快车二十多个小时就到达。
再过一年,高铁会随着奥运到来而开通,将来,中国会形成两小时都市圈和八小时的都市圈,日新月异的出行方式,值得期待。
因为去莲城没有直达的飞机,只有刚刚开通的直达的快车,因此我和老朱就直奔火车站,赶上了立冬大日子,就在餐车里点了盘饺子。
和老朱在车上闲聊,仔细想来,坐着这趟刚开通的直达快车,和咱们接下来的行动,看似只有我俩,其实与全世界都有关联。
比如咱坐的直达快车,是中加合资生产的,下车后租了辆自驾车,是扶桑国丰田吉普,而它的自动驾驶芯片则是台湾制造的,制造芯片的机器是荷兰产的,我们对外联络用的手机是韩国三星的,我带着联想的笔记夲,操作系统是美国微软的,老朱拿的是扶桑国尼康的相机,就连刚才餐车上签单的圆珠笔,里面的小小钢珠也是瑞士生产的,动车站里的巨幕广告,屏幕是韩国LG的,因此今天我们心安理得地享受着全球产品提供的方便,才能一往无前的去探寻未知的世界,我的个体小世界,其实一直接着大世界。
因此,不能说这只是几个人的事,每个人的一举一动,都牵着全球各个角落里的资源配置,要是往前推个百年,我们从通州做船下江南,路上还不得耗个把月的时间。
来连城,完全是田护士回忆起朱老在创作回忆录时,说过的一种美食:
烂粉。
当时他在回去追赶部人的路上,遇到一位老乡,看他饥饿,给他做了一碗,至今难忘。当时他感慨,如果能再回到当地,一定要吃一碗烂粉。
老朱立刻就认同:父亲总是唠叨,说连城的烂粉好吃。
当田护士回忆起朱老的美食,也把他自己扼杀自传的信息,传递给了老朱,当然她替我隐瞒了我的扼杀,才引得老朱,立誓要探索父亲生命中的每一条河流,并乐意与我同行。
谢过田护士后,我和老朱立刻坐上去莲城的火车。
于是我像是一位凶手,与被害人的孩子,一起上路。
我极力地想掩盖住那个宏大的叙事下,个体的命运,而老朱却是想把父亲个体的命运,放在宏大的历史中去彰显,两个不同目的的人,搭上了一趟车,开始了初冬之旅。
火车只到龙岩,我约好租的车,司机已经把车开到火车站,简短的交接手续后,一路开往连城。
夜晚的莲城灯火通明。
入住当地一家宾馆后,我问前台,此地最好的烂粉摊是哪一家?
前台问讲不讲究就餐环境?我说只捡最地道的那家推荐。
在路边的大榕树,一个露天的摊点,坐无虚席。
榕树如一把巨大的伞,把空间分隔成好几个区域,以伸出的枝条占领的空间分隔,并伸出长短不一的气根,装饰着它庇护下的这家露天小吃摊。
摊主是一位中年男子,看着我们说:来晚了,今天就卖这么些。
老朱说刚刚才到饭点,不摆个夜市摊什么的。
摊主摇摇头说,回去还要赶明天的料,今天就卖这么些。
没想到一个路边摊也这么有性格,我们只好回宾馆吃自助了。
第二天一早,我和老朱早早地来到烂粉摊,也到了一大半的吃客,还好有座位,也就是简陋的圆凳子和一张仅能放下两个碗的小桌板,不一会儿,两碗热气腾腾的烂粉,放在桌上。
碗底卧着的牛肉嫩滑,米粉筋道,这是最难做到,一般的米粉都比较软烂,汤色清澈但鲜味尤存,汤面上浮着的菜心,新鲜透着清香,一股田野的野味,果然是当地的名吃。
老朱又要了一碗,毕竟是他的父亲最为挂念的,也算是替父亲满足了心愿。
过了上班的点,摊子上的人少了许多,我问摊主,本地有无著名的黄氏家族,或者哪个村的黄氏一族人脉最旺?
摊主说:黄姓在莲城是大姓,他就姓黄,要说到最旺的一族,那就是在田村了,知道著名的莲城拳吗?就是那个地方发源的。
我问那一带是否有条福溪?
他说没有考证过,不过那一带是三条大河的发源地:
汀江、九龙江和闽江,周边溪流有数百条之多。百里,总能挑出一吧。我和老朱都这么想。
谢过摊主,我们带上行李,开车去田村。
莲城座落在丹霞地貌的群山间,山体像一群群奔跑的豹子,极富动感,山连着山,山道湾湾,湾道又急又窄,我那城市里开车经验,在这里等于零,一路上,全靠着老朱驾驶,而他的风格,就像是在地面上开战斗机,风驰电掣地在山路上颠簸,这让一个会开车的我,坐在副驾驶上,心惊胆寒。
一路上他安慰我,过去在部队做驾驶员,考试都是开着大卡车,在铁轨上开稳行车才能过关,这点湾道算什么技术,他越是这么说,我越是胆心,就这么一路惊险,总算看到了山下的一片新起的楼房。
小村庄非常安静,我们打听到村中的黄氏祠堂后,停下车去拜访。
没想到祠堂的门紧闭,问了村民,才知道过几天黄氏宗族农闲后,一年一聚的比武大会就要举行。
想什么办法才能进入黄氏核心的比武大会,从而找到黄交通员?
我和老朱一愁莫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