黄民小心地捧着红绸包,看着我,我点头示意他打开。
他小心地打开,里面有一张发黄的纸,那就是我在两当的泡菜坛里找到的东西:
一式两份的契约。
我从公文包中拿出另一份。
两份契约摆在了一起,由不得他不相信。
只见黄民跪下来,撕心裂肺地喊道:
“奶奶呀,不孝孙子黄民给您老磕头了。”
我泪水涌出,这么长时间的寻找,一瞬间答案的破解,除了身心疲惫,就是感慨万千。
村口的那座小山上百年的楮树很多,我们挖了很多地方,都没有发现什么,我想,朱老长官是临时掩埋王文兰的,不会埋得很深,会不会让野兽吃了?
村民们说这是个小山坡,不会有大型野兽的,除非是野狗,但狗是吃不掉骨头的。
我回忆着老长官的稿子,他说能看见村口的这个细节,用这个方法,找到了大体的位置。这时,一株百年的楮树果然出现了,原来这里都是一些小的灌木,所以,这棵树在老长官的记忆里留下了深刻的印像。
很快,村民们就找到了王文兰的遗体。
黄民跪下,他终于见到了他的奶奶。
我决定只带走这里的一把泥土回去交给刘原。
黄民说,就让奶奶安息在这里吧,让她每天都能看见,她舍命都要保卫的村子。
我给黄民订了一起去BJ的机票,他说现在很想看见刘原他的兄弟。
上飞机前,黄民又向我要了一根烟,去吸烟室了。
抽完后他说不去BJ了。
我问他为什么。
他说想明白了:
“奶奶不告父亲,是因为自己的儿子死了,她就一直把养子当成儿子,父亲姓了黄,就是黄家的人,他不能改变这个事实,他要老老实实地待在这块土地上。
为了父亲的活,这个村子的男人都死了,奶奶不告诉他,就是不想让他走,这一生一世,都要还村民的情。”
我点点头,拿出手机说,给你来张小照,我发给刘原,让他来看你吧。
黄民站好,指着背后的绿植说:以它们为背景。
我决定先不让小郑来,我要再去一趟西溪十八家,因为,我现在只有最后一个谜没有解开:
那就是为什么刘老死前手中会紧握着我送的龙井茶。
我给赵老四打了手机,他说死等我吃晚饭。
四个小时后,我就坐在赵家的院子里,与他同品香茗。
从笕桥机场一出来,我就发现被广告世界包围了:
行李提取传输带上的美女,一片片拼起来,招呼你不是提行李,是她手中拎着的一双鞋;行李推着车走过长长的出口通道,两边更多的品牌,展示着它们大牌的理由,比如一种什么酒,用无数射线状涌上电视机顶,然后告诉你喝了它,就是中国梦;而紧接着它后面的是另一条酒的广告,一位饱经苍桑的男人端着酒,坏笑地教导,喝了某酒,就是真男人。好不容易打上了出租,放好行李,想喘口气,椅背后的小液晶闪闪发光,仅管这是装在普通车上的互动媒体,而这上面的广告,全是大品牌的车来回滚椅背。
回想半个小时前,在飞机的坐位上,不也是头枕着原本是一条洁白的小手巾,那上面非得印上一家自称有扒猪脸的特色菜馆,后脑勺一贴上那个小手巾,会不自觉地想到猪脸的正面三维图了;而在更早的4个小时前,我上电梯间三面墙都是滚动屏。
而在写字楼的洗手间,也没有能幸免广告,一家叫做角落广告企业的,把各种花不起钱的小微企业广告放在这个角度,忠诚度绝对高;而在洗脸池边的镜子上,不知道用了什么技术,当你一抬眼,就有象午夜凶铃似的恐怖镜头:从镜子里,淡出淡入一组魔兽类争霸类的电游广告,那挣狞的眼,突出的并不存在的胸,夸张的武器弹药,足以让你精神衰弱,打回魔界。
仅仅出来几个月,我就成了统计数字里的到达率,成为商家的小数点后四舍五入的那个数。外面的世界变化快,我跟得力不从心,结束这趟行程,我还是回家宅着吧。
因此,出发前,我给赵老四发了个短信:住你家,我放心。
老四是那种精到耳朵眼里找大象的商人。
早在今年三月份的时间,杭州的传统媒体发起了一个叫“找一找今年哪一朵荷花最先开”的活动。
结果是全城的好事者,都到西湖边,绕湖无数匝,寻找那个感动杭州的花骨朵,赵老四当然也是知道的,他才不会这么轻易地就淹没在看热闹的人山人海中。
老四是天才的商人,他首先找到策划这次活动的主办方,让对方与自己定了一个合同,就是把自己当成人家一伙的,有点象斗地主里的小伙伴,要求对方把这第一朵花开结的莲子、莲叶等等物品,一并卖给自己,他的这一要求,震惊了合作的小伙伴们。纷纷为这天才的设想而倾倒,居然没有向老四要摘莲子的手续费,还免费为他举行了一个赠送仪式。
他不可能是那几百万分之一个猜到第一朵花的人,因为这样中大奖的概率在数学中无解,但他可以百分百地成为得到果实的小伙伴。
这就是以老四为代表的浙商。
老四的第一桶金是在RB挣的,当时他听说RB好挣钱,就去了,没有想到RB经济不景气,工作不好找。他遇到一位在RB推销冰箱的企业家,企业家虽然有把冰卖给爱斯基摩人的勇气,把他自己生产的冰箱非要卖到RB,结果是可想而知,也回不了家乡,但他发现在RB注册商标,可以租一个小黑屋子,当成企业地址,而RB企业大多数都是良民,根本不知道还有傍名牌的事业,于是那位同乡联络好家乡的企业家,在那间小黑屋中注册了松上,本申,索伲等数百个商标,他两来回当法人,以一万元一个的价格,卖给国内的同乡,结果是他俩日进斗金,衣锦还乡。国内日企业发现傍日名牌的企业,并将这些企业告上法庭,同乡早就跑到了一个太平洋免签证的小国,留下老四,企业只得带他上庭。老四在庭上听着听着就笑了,法官指着他说:你还有什么要补充的吗?
老四叹口气:买主再二,也不会将二万五的凌心看成是二百五,二百五十万元的凌志吧?人家肯德基也有一款壮志凌云,没有人会把它看成凌志车吧?凌云凌志凌心,它们绝不是三个火枪手。
审判长赞道:还真有明白人。
老四居然打赢了官司。
吃完中饭,老四让保姆用冰糖炖上今年西湖第一朵莲花结的籽,以示对我到来的重视,说看完戏回家再吃第一朵。
赵老四约我去西湖大戏院看天天都演出的《西湖传说》。
与西安的《长恨歌》比,《西湖传说》差距不是一点点可以形容的。借用范伟一句话:同在一个屋子下,做人的差距咋会这么大呢?
赵老四认识这里的一位灯光师师傅,他给我们留了第一排的位子:
一张带着茶点的桌子,像长安大院里的看戏的排场。
散场后,赵老四拉我上台谢过灯光师傅,他正在台上整理电线。
我突然问他:
“师傅会唱京剧吗?”
“会一点,天天在戏院里泡着,不学也听会了”。
“我记得有一句这样的戏文,师傅知道是哪出戏的?”
我把记忆中的三二句词说了。
他看了我一眼,你还真问对人了,要是问现在的年青人,不一定会啰,这是《茶园访子》里的折子,说的就是发生在咱们西溪十八家的事,没准就发生在你们赵家,有一段是这样唱的。
他拉开式,唱了起来。
与老人家唱的一样的调。
我谢过灯光师傅。
我问赵老四:“你们家长辈还有谁健在?”
“还有一个姑姑在,70多岁了。”
第二天,我们就去市里找她的姑姑。
女儿说她还在西湖边练玉兰扇没有回来。
我问什么是玉兰扇,姑姑的女儿解释半天,比划了一阵,我也没有明白,老四言简意赅:就是气功版的广场舞,闹太淘。
等到九点,老人家回来了。
我拿出刘老夫妇的合影。
她很快想起了刘寅生。
“那个年代,一个中国小伙子与一个外国姑娘结婚还是很出奇的事。”
老人回忆着。
他们在赵家院里住了一个星期,天天同我们一起收茶叶,那正是谷雨茶叶上市的好季节,我领着金发大眼睛的姑娘上山采茶,小刘与赵四他爸在家炒茶,我们整整忙了一个星期,他们假期就结束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