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的朋友多么聪明啊!他通过那种古怪的鬼魂形象弄明白了施特劳斯式的莱辛,弄明白了施特劳斯,不想再继续阅读。但我们自己却继续读了下去,并在新信仰的守门人那里寻找音乐圣地的入口。硕士开门,鱼贯而入,作出说明,称名道姓——最终我们疑窦丛生地停下来,注视着他:难道我们的情况并不像可怜的朋友在梦中的情况?在我们看来,施特劳斯所谈论的音乐家在他谈到他们时都说错了。我们认为,倘若不是说的滑稽的鬼怪,那一定是说的其他人。例如,当他以那种我们在他赞颂莱辛时觉得可疑的热忱说出海顿的名字,并且举止就像一个海顿神秘崇拜的Epopt(39)和祭司一样,却把海顿与一道“出色的汤”相比,把贝多芬与“茶点”(40)(而且是在四重奏音乐方面)相比的时候,对于我们来说就有一点是确定的:他的茶点贝多芬并不是我们的贝多芬,而他的汤海顿也不是我们的海顿。此外,硕士认为我们的乐队对于表现他的海顿来说过于好了,认为只有最质朴的业余爱好者才能胜任那种音乐——这又是一个证明,即他说的是另一个艺术家,说的是别的艺术品,也许说的是里尔的家庭音乐。

但是,谁会是那种施特劳斯式的茶点贝多芬呢?他应当创作过新的交响曲(41),其中《田园交响曲》是“最不富有精神的”。无论如何,在《第三交响曲》中,如我们所知,他急于“放荡不羁,并寻求一种奇遇”,从中我们几乎可以猜到一个双重的存在者,半是马半是骑手。至于某个“《英雄交响曲》”(42),那个半人半马怪(43)受到严重的折磨,以至于他无法表述,“这说的是在旷野上的斗争,还是在人心深处的斗争”。在《田园交响曲》(44)中,有一场“恰切肆虐的暴风雨”,但对于它来说,让它打断一场乡民舞蹈,却是“太无意义了”;而由于任意地拴在配加的平凡动机上,如同既优美又准确的短语所说的那样,这首交响曲是“最不富有精神的”——古典的硕士甚至觉得浮现出一个更为厉害的词,但他宁可在这里如他所说“用应有的谦虚”来表达。但是不,这一次他毫无道理,我们的硕士,他在这里确实太谦虚了。如果不是施特劳斯自己这个看起来了解贝多芬的唯一者,还有谁来教我们知道茶点贝多芬呢?此外,现在立即出现了一种厉害的、用应有的不谦虚说出的判断,而且恰恰是关于《第九交响曲》的:这首交响曲只会让那些“把巴洛克的东西视为天才的东西、把无形式的东西视为高尚的东西”的人喜欢。当然,一个像格维努斯这样严厉的批评家欢迎它,也就是说,把它当作对格维努斯学说的证实。他,亦即施特劳斯,远远没有在“他的贝多芬的如此成问题的作品”中寻找功劳。“这是一种贫困”,我们的硕士伴以温存的叹息喊道,“人们必定在贝多芬那里由于这一类的限制而失去享受和乐于表示的惊赞”(45)。也就是说,我们的硕士是美惠女神(46)的宠儿,美惠女神向他讲述,她们只与贝多芬同行了一段路,贝多芬在此之后就又看不到她们了。“这是一个缺陷”,他喊道,“但人们应当认为这也表现为一个优点吗?”“谁吃力地屏住呼吸反复思考音乐理念,谁就将看起来能思考更为难懂的理念,并且是最强大的人”。这是一种表白,而且不仅是关于贝多芬,也是“古典的散文作家”关于自己的一种表白:美惠女神不会放弃这位著名的作者,从开轻松的玩笑——亦即施特劳斯式的玩笑,直到高度的严肃——亦即施特劳斯式的严肃,她们毫不动摇地待在他那一边。他,亦即古典的写作匠,轻松地和游玩般地卸下自己的重负,而这种重负却把贝多芬折腾得喘不过气来。他看起来只是在和自己的重负玩耍。这是一个优点,但是,人们应当认为这也能表现为一个缺陷吗?但至多是在那些把巴洛克的东西视为天才的东西、把无形式的东西视为高尚的东西的人们那里——是吗,您这位美惠女神的玩耍着的宠儿?

我们不因任何人在自己的小房间的寂静中或者在布置好的天国中为自己提供的颐养而嫉妒他。但是,在所有可能的颐养中,施特劳斯式的颐养毕竟是最奇怪的颐养之一,因为他是在献祭的火旁边颐养自己的,他不动声色地把德意志民族最高尚的作品都扔进这火里,为的是用它们的烟雾让自己的偶像过烟瘾。如果我们设想有一个瞬间,由于一种偶然,《英雄交响曲》《田园交响曲》和《第九交响曲》落到了我们这位美惠女神的祭司的掌握中,而且是否通过清除如此“成问题的产品”来使大师的形象保持纯洁,这完全取决于他,那么,谁怀疑他会把它们全都烧光呢?我们时代的施特劳斯们正是这样行事的。关于一个艺术家,他们只想知道他适合于他们仆从的义务的程度,并且只了解过烟瘾和焚烧的对立。这总是应当随他们便的;奇怪的事情仅仅在于,美学的公共舆论如此微弱、不可靠和易受诱惑,以至于它毫无异议地就让自己对最可怜的庸人气息的表现感到满意,甚至它根本对于一个非美学的小硕士向贝多芬进行审判的一场戏剧的滑稽毫无感觉。至于莫扎特,这里确实应当提到亚里士多德(Aristoteles)关于柏拉图(Plato)所说的话:“哪怕是赞颂他,也不允许坏人来做。”(47)但在这里,任何羞耻都丧失殆尽了,无论读者还是硕士都是如此。人们不仅允许他公开地在日耳曼天才的最伟大、最纯洁的作品面前画十字,就好像他看见了某种淫乱的和邪恶的东西似的,而且人们还喜欢他的直截了当的忏悔和罪的表白,特别是当他并不表白自己所犯的罪,而是表白应当是伟大人物所犯的罪的时候。哦,要是我们的硕士真的总是有理该多好啊!他的崇敬的读者们有时在怀疑的感觉的心血来潮中思维;而他自己却站在这里,微笑着并且信念坚定,作出强调和祝福,在自己身前摇摇帽子,并且在任何时候都能够说公爵夫人德拉芙特(Delaforte)对史达尔(48)所说的话:“我必须承认,我亲爱的朋友,除了我自己之外,我没有发现任何总是正确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