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未明,睡梦中的赵乡长便被一阵激烈的敲门声惊醒,两名惊慌失措的自卫队员跑来报告,李丁跑了,现在已经不知所踪,在他门前看守的两名自卫队员也都被杀了。
赵乡长听完,大吃一惊,他完全没有料到李丁会杀人潜逃,他感觉到了事态的严重性,李丁刚被停职,还未等对他展开调查,便连夜逃走,而且不惜杀死看门的队员,犯下杀人的重罪。这说明李丁身上的事比自己预想的要严重的多,他自知罪孽深重,法网难逃,已经破釜沉舟了。
赵乡长来不及多想,急匆匆穿好衣服,跟随两名队员赶到乡公所。赵乡长看到现场的惨状后,不由得勃然大怒,李丁竟然对朝夕相处的战友毫不留情,将二人当场杀死。他立刻命令全体自卫队员紧急集合,安排人手去通知所有干部,即刻全部赶往乡公所。然后亲自带人勘察案发现场的蛛丝马迹,推断李丁的出逃方式。
随着乡公所公职人员的陆续到来,赵乡长已带着人手勘验完现场,也收集到了部分线索,确认李丁的出逃有人接应,他是在里应外合的情况下逃走的。
马厩里少了六匹马,应该是李丁出逃时骑走了,那么说明他们从乡公所出去的时候至少是六个人,两个外围警戒的自卫队员也失踪了,他们都是李丁当年的旧部,他们是被杀害了?还是他们救出了李丁,和李丁一起逃走了?若是被杀,怎么会找不到尸体呢?很可能他们二人便是内鬼。确定了这三人,那把马骑走的另外三人又是谁呢?没有更多的线索,赵乡长一时难以定论。
赵乡长看到人员已全部到齐,怀着沉痛的心情对众人说道:“李丁叛逃了,他在逃走时杀了我们两名队员,他的出逃为我们的统战工作蒙上了一层阴影,也为我们乡的革命事业带来了相当恶劣的影响。我们本着把损失降到最低,危害减到最轻的原则,大家暂时不要把李丁出逃的消息扩散,以免被别有用心的敌对势力利用,给我们的抓捕工作带来影响。所有人都时刻保持警惕,随时做好战斗准备,我们要不惜一切代价,把李丁抓回来,让他受到正义的审判。你们当中有谁知道李丁近日所为的真相,和他出逃时的相关信息,马上汇报,我们即刻寻找线索,对他进行抓捕。”
在赵乡长的动员下,整个乡公所都行动起来,所有人都放下手头的工作,开始投入到李丁出逃的线索征集中,排查平日和李丁过从甚密的人员,了解他的动态。
赵乡长亲自带人来到李丁家,院门紧锁,屋里空无一人,命人砸开门锁后发现,屋里家具陈设、行李衣物都摆放整齐,一副正常生活的景象,丝毫看不出有人从家里携带物品逃走的痕迹。
自卫队队长一直抱病在家,赵乡长派人来家里询问相关情况,队长一问三不知。来人遵照赵乡长的指令,把他强行请到了乡公所,在专人的看管下,让他仔细回忆先前事件的经过。
二麻子也失踪了。院门敞开着,窗户外边还挂着破烂的棉窗帘,看样子前天晚上家里还有人居住,只是早上已经没有人来摘下窗帘了。家徒四壁的破房子里也看不出有翻动过的痕迹,炕上还摆放着没来得及收拾的碗筷,看样子是夜间匆匆离开的。
鬼手不在家中,妻子说他出门了,到蒙古地走亲戚去了,已经走了几日。这受了重伤的鬼手在临近年关之际急着出门,是不是有些太巧了,再三询问他妻子,都一口咬定是去了蒙古地,还信誓旦旦的说年前肯定能回来。
赵乡长看着目前收集到的这些线索,很难拼凑出李丁的出逃轨迹。李丁究竟逃到了哪里?赵乡长心潮翻滚,他知道李丁的出逃自己负有很大的责任。
李丁是投诚人员,本不该委以如此重任,让他担任领导职务。可是自从他上任以来都兢兢业业,任劳任怨,一副积极上进的姿态,用他多年担当乡长职务的管理经验,帮着乡里解决了很多起百姓间的纠纷,还有百姓和政府的对立。正因为如此,自己才本着知人善任,英雄不问出处的原则把他向县里再三举荐,让他担任了农委会主任,若是假以时日,自己甚至会举荐他为乡长的人选。
赵乡长没想到自己所看到的一切,都是这只狡猾的狐狸伪装出来的假象,被他的伪善面孔给蒙蔽了。现在他出了这样的事,若是不能把他及时抓捕归案,搞清这些事情的来龙去脉,不仅对不起那些死去的自卫队同志,自己也无法向组织上交代。
赵乡长在自责中冥思苦想着,鸳鸯泺村的名字很快就在他的脑子里闪现,李丁所称的土匪一开始落脚的就是鸳鸯泺村,后来双方在村口发生枪战,昨日土匪洗劫的也是鸳鸯泺村,而这个村子和李丁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
李丁的小舅子在解放后从县城回来,一直住在村里,据知情人说,他这个小舅子游手好闲,不务正业,是在李丁的干预下才进了村里的捕鱼队。据王村长所言,当时那些人在此落脚也是疤脸生拉硬拽把人留下的,到后来双方起了冲突,他就莫名其妙地消失了,谁都没有再见到过他,或许疤脸在整件事里也起着关键作用。看疤脸返乡的时间以及他和这些事的潜在关联,他会不会是潜伏在这里的敌特?在到处开展破坏活动?赵乡长有些怀疑起来。
剿匪工作毫无头绪,现在李丁又杀人潜逃了,不论这两件事有没有直接的关系,都说明黄崖湾乡的治安状况在不断地恶化。现在李丁能在别人的接应下逃走,那就说明在李丁的周围有一张看不见的网,这个网里不仅网罗着他的亲信,甚至有更大的机密,而自己竟然把整个乡的治权交给他,想到这里赵乡长有些不寒而栗。
乡公所还有很多投诚过来的干部,不知道这些人的革命意志是否坚强,是否能忠心跟着党走,他们当中还有没有李丁的同伙或者和他一样的投机分子?这些事情必须要落实,等把李丁抓捕归案,弄清事实真相,是该整肃一下这支良莠不齐的干部队伍了。
赵乡长开始突审自卫队队长,这名队长原来是本村一名进步农民,在解放前加入革命队伍,解放后就留在了当地,由于他学习过一些技战法,做事又头脑灵活,就让他做了乡自卫队队长。
乡自卫队队长内心很煎熬,有心说出实情又怕自己受到牵连,可是当他得知李丁胆大包天,担心恶行败露,竟然杀人潜逃,顿时吓得抖作一团。知道自己此时若是再不如实交代,争取宽大处理,只怕自己再难回头。
他怀着自责的心情,开始向赵乡长坦白整件事的经过。自己是在李丁和疤脸的煽动下,见财起意。李丁和他再三密谋,让自己为疤脸出头陷害曹旋,没想到曹旋二人身手不凡,自己惨遭痛打,造成重伤。后来不愿和他掺和却又被他威逼利诱,不敢说出事情真相,导致自己越陷越深。队长把整件事的前因后果原原本本地给讲了出来。
赵乡长听完,不禁气的双眉倒竖,他万万没想到这件事的始作俑者竟然是李丁,而他那个疤脸小舅子果然也参与其中。自己在县里开会学习时一直听信他谎报军情,授权他去带人剿匪,没想到他却是要杀人灭口。
队长交代完自己的情况后,又告诉赵乡长,李丁在得知自己几人被打后,又找了几个街头的混子连夜去找曹旋他们的麻烦,后来那些人也被打了回来,只要把那个混子头带来便知道当时的情形。
赵乡长立刻让人去把混子头给带到乡公所来,此人看到李丁大势已去,便一五一十地把曹旋夜闯乡公所的经过给说了一遍。赵乡长这才恍然大悟,原来是李丁把人家逼到了绝路,才被人家一气之下堵到乡公所给反杀了。
其他几个知道真相的自卫队员,眼看着纸里已经包不住火,不敢再隐瞒下去,嗫喏着向赵乡长讲述了那夜曹旋几人走后的情况。赵乡长这才知道大麻子是如何死的,二麻子是如何伤的,李丁又是如何被人羞辱的。气愤难当的李丁带人去围剿却也铩羽而归,被人打死打伤数名队员。
赵乡长听完早已气的脸色铁青,原来整件事都是彻头彻尾的谎言,而这些人都是李丁的帮凶,有心惩治这些人,可又想想,当时让李丁全盘负责,又任命他为剿匪总指挥,自卫队员们不听他的又能如何,只是可恨这些人知道真相却没有尽早报告。
那两个自称是牲畜贩子的人又是什么来路?一个贩卖牛羊的能有这么好的身手?还会设置陷阱?这二人也必非泛泛之辈,赵乡长对曹旋二人的身世也是大惑不解。
赵乡长整理了一下思绪,知道此时还不是追究曹旋二人身世的时候,抓捕李丁才是当务之急。他想到了李丁和鬼手的关系,李丁被控制,鬼手不会坐视不管,鬼手肯定也参与其中,现在鬼手不在家中,妻子说他去走亲戚,肯定是在撒谎。当即派出几个人把鬼手老婆带到乡公所来问询。
鬼手老婆虽然只是个家庭主妇,可是和鬼手一起追随李家二十多年,吃穿用度全是李家供应,对李家的感恩戴德自不必说。再加上多年来一直深受鬼手熏陶,也知道鬼手所干的都是掉脑袋的大事,若是把实情相告,不仅对不住老东家,也会为自家带来灭顶之灾,她便一口咬定鬼手是出了远门,家中再无他人登门。
赵乡长看一时撬不开她的嘴,一个女道妇人,对她也无可奈何,只好暂且把她放回家中,安排人手严密监视她的举动。
赵乡长没有及时把李丁杀人潜逃的消息上报县里,他倒不是怕组织上追究他的失职,而是觉得李丁是自己举荐的,他的出逃也是由于自己的粗心大意造成的,不把李丁捉拿归案,愧对组织对自己的信任。当下全县都面临着敌人反攻倒算的巨大压力,各级领导也都任务艰巨,自己不能再给领导们添麻烦,乡里能解决的问题就尽量不要惊动上边。赵乡长决定凭借自己的力量展开追逃工作。
就在赵乡长大张旗鼓抓捕李丁的同时,李丁这边也没闲着,出逃三日后,按照约定时间,让疤脸再次下山代自己和上线联系。疤脸出走半日,为他取回来一封信。李丁看后,大喜过望,军统没有忘记自己这个为他们出过力的有功人员,危难时刻,他们不但愿意出手相助,而且赋予了自己更高的使命。
看到军统有明确的指示和安排,李丁一直悬着的心终于放了下来,有了靠山,有了资源,这腰杆自然就挺直了,李丁脸上几日来的阴霾一扫而光,洋溢着拨云见日的喜悦,迈着轻盈的步伐去找小五点。
小五点看着面露喜色的李丁,知道他定是和外边取得了联系,答应自己的事有了进展,也心中高兴,便含笑问道:“老李,看你今天的气色不错啊,是不是答应我的枪支弹药已经弄来了?”
李丁挺胸说道:“我李某人向来是一言九鼎,只要是我承诺的,绝不含糊。枪械的事现在已经给你落实了,只是你手里只有这点人手,太过浪费我的资源啊!”
小五点看着李丁神气活现的样子,不像是在开玩笑,有些不屑地反问道:“这点人手?我带过来十几人,这段时间又新加进来二十几人,再加上你带过来的人手,这院里现在有近五十号人。你能给我弄来多少家伙,够装备这些人的吗?还浪费你的资源?”
李丁故作举重若轻的样子,轻声说道:“宋大当家的,你的胃口还是小了点,不要固步自封,满足于几十人的队伍,干些小打小闹的营生,我建议你还是要尽快扩大队伍规模,也争取做个一方枭雄,干些名流千古的大事。我送你的家伙虽然不是特别多,可是让你装备一个营没有问题。”
小五点听了李丁的话有些错愕,只当他是在虚张声势,打肿脸充胖子,当即说道:“老李,说话还是要靠着墙的嘛,可不能信口开河,拿我开心,别说一个营的装备,你要是能把我这些兄弟都装备齐整了,我就给你个二当家的干。”
李丁正色说道:“大当家的,我可没心情和你开玩笑,我这个人向来说一不二,你的格局可以再大一点,没有野心,怎么能成得了气候。一些事你想都不敢想,那你肯定做不到,我说得话等时候到了一切自有分晓,你不必见疑。另外我对你这个二当家的没有兴趣,你这庙太小了,容不下我,你要是有意,我或许可以为你指条明路,咱们兄弟可以一起干番事业。那时候你这一个营的装备拿的也就名正言顺了。”
小五点看着一脸严肃的李丁,知道他所言非虚,便追问道:“老李,你既然有这么大的能量,眼前的这点事还算得了什么,那不是轻松摆平吗?既然嫌我的庙小,你怎么还甘心屈身于此?你要是真有本事弄来这些东西,我倒是很想知道你到底什么来路?背后是什么人?还希望你能实言相告。”
李丁说道:“事出突然,完全出乎我的意料,没有任何征兆,我便被控制了起来,仓促间,只好找老兄的山寨暂居。叨扰数日,无以为报,为老兄你添置些装备,或许能把你这小庙建成个万人膜拜的寺院。既然我想和你合作,我也不藏着掖着,我把自己的身份据实相告,我是军统察哈尔站的情报人员,按规矩我不能对你公开身份,但是现在情况紧急,为了我们精诚合作,我对你毫不保留。你若是有意,我可以带着你一起投奔国军,你日后再不用过东躲西藏的生活。”
小五点顿时睁大了眼睛,他可万万没有想到李丁会是军统的人,深感意外的看着李丁:“你真是军统的人?没看出来啊!隐藏的可真够深的,你一个人把日军、八路、国军玩的团团转啊,怪不得你能在黄崖湾纵横二十年不倒。厉害!佩服!”小五点说完竖起了大拇指。
李丁苦笑一声,自嘲地说道:“我也不想这样啊,这不都是被逼的嘛,这乱世里要想好好活着,过得滋润一点,没些见风使舵、狡兔三窟的本事,还真不容易。”
小五点由衷地点点头,说道:“老李,真要像你说的这样,我愿意跟着你干,我一个江湖人,出来就是为了混碗饱饭吃,谁给我钱,谁让我吃香的喝辣的,谁能让我夜夜做新郎,我他娘的就跟谁干。”
李丁说道:“你放心吧,跟我走指定错不了,这里很快就会是国军的天下了,俗话说大树底下好乘凉,我看还是趁早抉择,踅摸个好出路,到时候共享富贵。中间有我给你牵线,这事准成,保你和弟兄们日后荣华富贵,升官发财。你要是不信我说得,就等着这批军火到来,看看我是不是在说大话再做决定。你现在安排人手去准备一匹红布,几捆绳索,数个箩筐,后天上午十点,带着所有人手全部上山,就在咱们居住的这片山顶去接收武器。”
小五点知道绳索、箩筐的用途,用来捆绑枪支,装运子弹,红布是什么用途却想不明白。他问李丁,李丁却笑而不答,让他只管前去准备,小五点正好按捺下心头的好奇。
李丁和小五点谈妥之后,又修书一封,让疤脸送了出去。
欲知后事如何,且听下回分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