仲秋。
苍州,望月城。
傍晚时分,落日余晖撒在地上,今天乞巧节,城内依旧热闹非凡,多是鸳鸯眷侣。
入云河里花灯、纸船数不胜数,桥上行人略显拥挤。
一个十二三岁的少年握着一支木簪,杵在石栏杆上一动不动已经许久,加之穿着粗糙布衣,披头散发,与衣着华丽成双成对的鸳鸯格外不搭。
在桥头,一个穿着蓝色锦衣,约莫十五岁的少女悄无声息的来到林远思身边,接着一巴掌拍在其肩上,猛然出声:“嘿!师弟。”
林远思一个哆嗦,手中发簪差点掉落河中,他怒气冲冲准备臭骂一顿来人,只是转头刚吐出一个“你大爷…”就哑巴了。
宋观鱼柳眉微蹙,似笑非笑:“我大爷?我大爷怎么了?”
你大爷怎么了你来问我?他那点事儿谁不知道?你堂堂望月城第一商贾世家宋家大小姐,后天境界的高手,天天逗弄我有必要吗?
然而这些话林远思只敢在心里腹诽,面上他一脸祝福,真诚开口:“师姐你大伯身体真是越来越好了,师弟佩服得很。”
宋观鱼脸色一黑,语气不善:“你对我大伯娶第八房小妾似乎很羡慕。”
她的声音很是清脆悦耳,即使阴阳怪气也不会让人觉得杠耳朵。
林远思没有听出宋观鱼的语气,认同的点头,道:“这是男人的梦想。”
只要一想到宋观鱼的大伯宋卫词,他就艳羡不已,宋卫词年近半百,却老当益壮,颇有大将之风。
宋观鱼眼中闪过一抹隐晦的恼怒,讥讽道:“那你们男人的梦想还真是让人难以理解。”
内心的她很是抓狂。
王八蛋,你以后要是敢三妻四妾,本小姐一定阉了你,让你变成女人!
对面的林远思脑子再直也能听出宋观鱼的嘲讽,可他不敢反驳,只是打了个哈哈:“师姐说的是,天色不早了,我娘还等着我回去做饭。”
再见了你嘞!
他内心吐槽着,一溜烟儿就跑没影。
桥上的宋观鱼狠狠的剐了一眼穿梭在人群之中的林远思,没有去追。
今天乞巧节,她知道林远思必须赶紧回家,否则要被林沐芷狠狠胖揍一顿。
她还记得去年林远思因为回去晚了,第二天来武馆鼻青脸肿的模样,那凄惨样子谁看谁心疼。
林远思本人是一点儿也不敢耽搁,一路用尽全速奔跑,他约莫跑了一柱香,在路口转角钻进一条简陋窄小的巷子。
巷子尽头是一家用篱笆围起来的小院,院中只有三间茅草屋,最小的一间是灶房,内有炊烟升起。
“完蛋。”
林远思身躯不由自主颤抖了一下,大气都没功夫喘,推开矮小的篱笆门,偷偷摸摸的想要走回屋里。
“远思,吃饭了。”灶房走出一个衣着朴素的妇人,妇人平静的望着蹑手蹑脚的林远思。
妇人三十来岁的年纪,面色有些病态的憔悴,但岁月仿佛忘记了她,没有在她的脸上留下太多痕迹,如今仔细看去,还是能够看出妇人曾经是绝世美人。
林远思一愣,连忙应道:“好嘞,我先去洗手,娘你不用等我。”
妇人是林沐芷,林远思的母亲。
林远思跑到井边打了一桶水上来洗手,他悄悄的瞄了一眼回到灶房的母亲,嘀咕起来:“生气还是没生气?怎么也不揍我?”
去年乞巧节他混到了天黑才回家,被林沐芷用扫帚狠狠抽了一顿,还被罚着在院里跪了一夜,那种浑身酸疼的感觉他到现在还记忆犹新。
刚才他都做好再被抽一顿的准备了,但林沐芷居然没抽他,让他庆幸又不解。
“不想了,没揍好,我待会儿再表现的好一点。”
林远思宽慰了自己一声,赶紧把水倒在院中的方寸菜地里,跑进灶房却一怔。
桌上有三个菜,一个炒青菜,一个炒豆腐,一个白水青菜,林母则是盛好饭坐在椅子上,看样子是在等他。
林远思规规矩矩的坐下,一头雾水:“娘,今天怎么这么丰盛?”
“坐下吃饭,别问。”林母轻轻摇头,避而不答。
闻言,林远思只好压下心里的疑惑,埋头吃饭。
今天这顿饭他吃的虽然沉闷,但很爽口,往常除了节日,每顿饭都只有一个菜,穷困潦倒用来形容他们一点也不过分。
林母浅尝而止,静静的坐在桌边等候。林远思知道母亲的胃口,也就没有开口,快速的吃完主动收拾了碗筷。
他们家寒酸的不是一点儿半点,饭碗就两个,筷子就两双,加上菜碟总的也就五个碗。
林远思趁着洗碗的功夫向母亲询问:“娘,今天你什么时候走?”
每年乞巧节林母吃饭后就会独自离家,去哪里林远思也不知道,往往是第二天才会回来,去年就是因为他耽搁林母离去的时间才被揍。
林沐芷微微摇头,道:“不急,你先洗碗,等会我有事要告诉你。”
什么事这么神秘?
林远思脸色不解,但没有把心中的疑惑问出口,只是默默加快了洗碗的过程。
待到他洗完,收拾好了灶房,才再度问道:“娘,现在可以和我说是什么事了吗?”
林沐芷神色严肃起来,“远思,从明天开始,武馆你不用去了,我已经和秦九说过了。”
秦九是林远思的师傅,也是武馆馆主。
林远思不解,满脸疑问:“娘,为什么?我要是成为了后天境界的高手甚至先天境界的高手,我们就可以衣食无忧了。”
他的脸色突然变得有些古怪起来,心道:娘,该不会你给我找了个土豪后爹吧?
知子莫若母,林母一个扣指敲在其头上,冷着脸开口:“别废话,衣服我给你准备好了,赶紧去换衣服,我带你去见你爹。”
“我爹?!”
林远思面色一变,追问道:“娘,你不是说我爹死了吗?”
自他记事起,他就没见过自己的爹,林母只是告诉他:你爹已经死了,你还没出生就死了。
去见爹?难道爹还活着?
想到这他的面上浮现出惊喜之色。
林沐芷眼底划过一丝黯然,心如止水:“是他的墓。”
这四个字敲击在林远思心头,他的面色逐渐恢复了平静。
是啊,要是爹活着,也不会十三年都不来看一次我,看一次娘…
林远思没有打扰思绪出神的母亲,他回到自己简陋到只有一张床的屋子,在床上发现了一套墨色的衣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