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积苏,你这是做什么?”苏任平愣了。难道自己折腾这半天,人家积苏根本不领情?
积苏迅速瞥他一眼,复又低了头,道:“对不起,我……我终究是杀了阿甲……他一直待我如兄长,我不能……即使族规可以不追求我的责任,但我却不能原谅我自己……”
这孩子怎么这么轴呢!苏任平跺跺脚,一时说不出话来。
就在此时,阿田甩开扶着她的人,跌跌撞撞跑到积苏跟前,厉声道:“积苏,你这么做是羞辱谁?你只是为了自己心里好受吧?”
“我没有……”积苏抬起头,怯怯看了阿田一眼,又垂下头,低声道,“不管怎样,阿甲都是我杀的,我……我不知道自己该怎样继续在族里面对着阿田面对阿豆丁……我没有这个脸……”
“好了,”巫苏奶奶长长叹息一声,道,“你是桃夭千仞的人,还是要遵循桃夭千仞的族规,是不是?”
“是。”积苏应了一声,便不再说话。
巫苏奶奶微侧了身,看向族长:“我族的规矩,族长应该更清楚。该如何处置积苏,你来说吧。”
“我?”族长面有愧色,“刚刚,我自己都已经违了族规……”
“那就先处置了你自己,再处置积苏。”巫苏奶奶道。
苏任平替族长咂了咂嘴。
族长却什么表情都没有,道声“是”,便在石人祭台后站定了,对广场上的族人朗声道:
“我,桃令,桃夭千仞第二十三代族长,违背本族族规,私自接下了不符本族道义的暗杀单子,当如数退还定金,并三倍赔偿下单人……桃令本人需领杖责五十……”
族长顿了顿,道:“因为我还担着族长一职,所以容我处理完眼下的事儿,再领罚……”
巫苏奶奶点头道:“没问题。”
族长才又往下说道:“积苏……误伤阿甲性命,虽然是无心之失,但毕竟闹出了人命,愧对阿甲亲人,愧对桃夭千仞同族,所以,罪虽不至死,但依据族规,需处以驱逐之责罚。着令积苏立即离开桃夭千仞去往迷思森林自生自灭,此生此世,永不得再踏入桃夭千仞一步!”
苏任平听见如此处置,眼前不由浮现出了“掏心怪”的丑恶面容。他再看看眼前低眉俯首的积苏,忍不住叫道:“这怎么可以?”
族长面色不善,道:“你虽然是苦主,但并非我桃夭千仞族人,我族事务,请勿插手。”
“你也说了我是苦主,难道我就没有要求赔偿的权利吗?”苏任平道。
“你又没伤到一根毫毛,赔你什么?”族长压着火儿道。
苏任平摇头道:“那是因为积苏护着我,如果不是他,我早就死在阿甲手下了,所以难道我就不能……”
“苏任平,”巫苏奶奶打断了他,道,“眼下说我们族里的事儿,你的问题,待会儿再说。”
“哦。”在人家地盘上,苏任平只能入乡随俗。
族长瞪了他一眼,方又道:“积苏所有财产全部收归本族所有,包括此前分配于他的维生丹,亦要全部上缴,一颗也不得私藏。另外,虽然此次暗杀单子接的名不正言不顺,但阿甲只是听命于我的执行人,他的死亡,仍是等属于为了族人利益的伟大牺牲,本族将承担阿甲遗孀阿田及其子阿豆丁的照顾与抚育之职。”
苏任平听着族长的话似乎说完了,便挺挺身子正要开口,却见族长环顾广场四周,略抬高了声音,又继续说道:“以上便是对此次争议的全部处置了。各位族人可还有什么不同意见?”
静了片刻,广场的各处此起彼伏地响起了声声回应:“没有!”“我们听族长的!”“族长说的是!”
族长点点头,道:“既无异议,那便立即生效执行。积苏,你可以去了。”
积苏就手在地上叩个头,起身从怀里掏出一只小小的口袋,放到了祭台之上。那是他全部的维生丹。
他始终沉默着,做完了这一切,转身便走,头都不曾抬起过一下。
直到他经过苏任平的时候,手忽然就被拉住了。积苏不得已停下脚步,低声道:“这是我们族内事务,你不要……”
“族内事务已经处理完毕,我可以说我的问题了吗?”苏任平仿佛没听到积苏的话,只是梗着脖子,看着巫苏奶奶。
巫苏奶奶点点头:“你有什么要说的?”
苏任平道:“积苏离开桃夭千仞后,是不是与贵部族再无牵涉?”
不等巫苏奶奶说什么,族长先警惕道:“积苏虽然被驱出了桃夭千仞,但他需要接受的处罚却一点儿不能少。你别想找任何借口替他把处罚抹掉。”
苏任平仍旧看着巫苏奶奶。
巫苏奶奶道:“族长说的没错。该领的惩罚,必须要领。”
“那行。”苏任平也不纠缠,又道,“请问族长先生,您对于私自接单的三倍赔偿,应该是由你本人所出吧?听说这一单关系到了全族的过冬口粮,可见价格不菲。如此,三倍赔偿的话……不知族长大人一下子能拿得出这么多钱吗?”
这话直击族长痛处。但族长只是冷冷哼了一声,道:“关你屁事?”
巫苏奶奶道:“虽然不关他什么事儿……不过,族长,说真的,这笔罚款你准备从哪儿出?”
抛开这次私自接单不说,这一任族长还是做的不错的,他一向做事公正廉明,在族人中的声望极高。不过这样做的人,一般来说往往也不会给自己搜刮什么油水、攒什么体己,让他一下子拿出一大笔罚金来,那恐怕是给他出了个天大的难题。
族长对巫苏奶奶一躬,道:“眼下,我个人的确拿不出这样一笔巨款,所以……所以我申请向族里借些钱先把这罚款交了。至于欠款,您放心,所有的族人也请放心,我桃令就算是当牛做马,为奴为婢,都会把这笔钱还上的!”
巫苏奶奶皱了皱眉。
苏任平道:“借公款虽然是个法子,不过,还起款来恐怕不是件简单的事儿吧?若是族人允许你分期分批的还,那么利息怎么算?还有,这一笔罚金不用想都知道是笔天价,贵部族一下子拿出这么多的钱,会不会动摇到部族本身的经济安全?”
广场上又响起了嗡嗡的交谈低语之声。严冬马上就要到了,族里必须要多些储备,才能扛过去。这个节骨眼上,若是把储备的老本儿给拿出去,万一冬天遭了灾可咋办?
“还有啊,”苏任平看了看脸色越来越不好看的族长,仍讨人嫌地说了下去,“恕我多嘴啊,族长先生,您是一族之长,代表着桃夭千仞的脸面。如今说什么当牛做马的还债,这……你一个族长都当牛做马了,那让全族人可该当什么做什么呢?”
巫苏奶奶叹口气,说出了众族人的心声:“这个苏任平……说的不无道理。”
“那你们到底想让我怎样?”族长有些崩溃,“难不成叫我自裁谢罪才是吗?”
“族长别激动,”苏任平道,“我有个法子,许是能两全,族长先生愿不愿意听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