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岚等了半晌,却始终没等到积苏的回答。他以为少年已经睡着了,可是借着微弱的夜光仔细一瞧,却分明可以看见少年眼眸里的微光。
他一直在睁着眼睛,望向帐篷顶上的某个位置,就好像那里有解决一切难题的标准答案似的。
这已经是在苏任平找上门来的十天之后了。这些日子积苏再也没有走出去过广场,每日只是沉默而认真地排练庆典表演,好像摇身一变成为了一个为了奖金而来的普通参演者。
但青岚知道积苏绝不像他看上去的那样平静。
而且积苏昨天晚上还偷偷溜出去了。
后半夜,万籁俱寂,青岚绝不相信他会在那个时间去见苏任平。
多半是去见凌霜了。
就在青岚以为自己再也等不到回答的时候,忽听积苏幽幽开了口:
“凌霜不肯说。到时候就知道了。”
青岚侧转身,道:“是凌霜不肯说,还是你担心我知道了会告诉苏任平?”
积苏瞥他一眼:“你一定会告诉他吧?”
“当然。”青岚也不遮掩,“你总躲着他,他又想联系你……这段日子可把我烦坏了。我说,你就和苏任平见一面吧!总躲着也不是个事儿啊!”
积苏又沉默了许久,才极其吝啬地吐出一个字来:“不。”
真有够倔的。青岚无语地看他一眼,转回身去躺平了,道:“对师父我也不能说吗?”
“我还没有拜你为师。”
“嘿!”青岚躺不住了,“咱不是说好了……”
“当时那么说,”积苏犹豫了一下,道,“只是为了给苏任平一个交待……”
可还是没能交待的了。
“你以为说拜我为师的话,苏任平就会放你跟着我,你就可以避免和他见面?”青岚摇摇头,“你当苏任平那个奸商会这么容易糊弄?”
你当时可不是这么说的啊!积苏在黑暗中噘了噘嘴。
“我说,你可不能因为我脾气好,就把我当工具人拿捏吧?”青岚盘腿坐着,“我是惜才,但你再有才也不能利用我,是不是?”
被他这么一说,青岚似乎也觉得自己仿佛没理了,不由道:“那,你说怎么办?我现在还没准备好拜师……”
青岚极轻极快地一笑,道:“我也不会强人所难,这样吧,你就跟我说说斗一吧。”
积苏奇怪道:“你不是都知道了吗?”顿了顿,他又道:“凌霜真的不肯说对手的事。”
“那时间呢?”青岚穷追不舍,“决斗这么重要的事,时间总该定下来了吧?”
积苏也坐了起来,看向青岚的眼睛:“能成为师长的人,除了自身本事,最重要的,得具备高尚的品德,您说是不是?”
“是……诶,这跟我的问题有什么关系?”青岚一愣。
积苏仍是十分严肃:“那么,高尚的品德之中,包不包括说话算数?”
“包括……”青岚这才恍然大悟,“你是不是让我问你保证,关于你决斗的事,不能向苏任平透露一点?”
“嗯。”积苏重重一点头,“你有德,我才考虑拜师。”
“没问题。”青岚满口答应了,“我要跟苏任平透露一个字,我是你孙子。”
“……”积苏呆了呆,方道,“冬日祭,庆典表演结束后,舞台地下的那个斗一场子,将会举行重开后的第一场斗一。我……我会是第一个开场的。”
青岚脊背绷紧:“居然会选在冬日祭这天,看来……”
他没有再说下去,只是生出些不太好的预感。
冬日祭的时候,唤醒广场不仅人多拥挤,而且更重要的是,以国王、宗主、宗相为首的贵族们届时也会到场。
虽然这事儿答应了积苏不可以跟苏任平透露一丁点儿,但是……是不是得让宗相和国王知道呢?
其实青岚还是多虑了。
在他纠结着的时候,宗相的亲闺女晴方,却早已将这个消息第一时间告诉了苏任平。
“斗一的事儿,我问过曦……陛下了。”晴方握着一只灯笼果在手心里来回揉搓着,似乎还没想好要不要吃掉它。
苏任平从她手里拿过灯笼果,大拇指按在灯笼果的顶端,指甲轻轻往下一按,便将灯笼果的外皮破开一个小口子。
顿时,水果清香且微辛的气息,裹挟着饱满的水气迸裂而出,充盈了斗室。
苏任平将灯笼果的薄薄的果皮撕扯开来,从里头掏出一瓣肥厚的“月牙”,递到了晴方嘴边。
晴方一张口咬了进去,顿时忘了原本要说的话,只笑眯眯地口齿不清道:“好甜!”
“那就多吃点儿。”苏任平把灯笼果皮完全剥开,掏出所有的橘瓣,正要再掰下一瓣来,却被晴方接了过去,道:“我自己来。”
晴方将所有的橘瓣一分为二,将一半塞到了苏任平手中,道:“你怎么不问我?”
“问你什么?斗一的事儿吗?”
“现在难道还有其他事儿吗?”
“有啊,”苏任平一笑,拈起一瓣灯笼果,在晴方面前晃晃,“吃果子。”
“跟你说正经的呢!”晴方皱了皱眉。
“难道吃果子还不正经吗?”苏任平将那一瓣灯笼果放进嘴里,慢慢咀嚼,让饱满甜润的汁水充盈在唇齿之间,“真的甜……水果的甜,能一直甜到心里去,一直甜好久好久,这大概就是所谓的滋润吧?”
晴方紧紧盯着他,一言不发。
苏任平眯着眼睛细细嚼完嘴里的果子,又掰下一瓣来,正要放进嘴里,忽然瞥见晴方的脸色,遂笑笑,把那一瓣果子递了过去,道:“你吃。”
晴方把他的手推开,严肃道:“你难道不担心积苏了吗?也是,无论积苏怎么选择,于你都没什么损失,所以你才这样悠哉悠哉,是吗?”
积苏参加斗一,赢了可从此摆脱“钉子”,苏任平便跟着安全了;若是输了,以斗一的残酷,积苏多半会殒命斗一场,那么苏任平照样也会安全。
积苏不参加斗一的话,以他言出必行的性格,绝对会远离苏任平,再也不见面,免得受“钉子”控制误伤了苏任平。
但是,“钉子”一旦被下,就一定会用意想不到的方式控制被下“钉子”的人,这样的话,积苏若想保证不影响苏任平的安全,恐怕就得……自杀?
念及于此,再想想积苏那个钻牛角尖的倔样子,晴方再也坐不住了,将手中灯笼果往桌子上一拍,霍的跳起来:“苏任平!你是想逼积苏去死吗?你的心也太硬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