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说实话，这汤我今天是第一次做，还没来得及起名呢。”苏任平坐到扬晶对面，微笑道，“至于配料，扬晶先生一向是敏锐的，不妨猜猜看？”
扬晶从碗里又满满舀起一勺，没有马上吃，只放在眼前端详着，道：“我以前喝到的汤，全都是清澄澄的，汤水和内里的菜品泾渭分明。可是苏老板这碗汤，端的是浓厚滑爽，水乳交融，叫我一时却也无法分辨出太多的食材……”
话虽这么说，但美食家的名头绝不是白来的。扬晶凝望着那一勺琥珀色的浓汤，道：“我能看出来的有限……此汤色泽沉静厚重，苏老板用了怎样的奇巧才得以如此呈现我是百思不得其解，但想必飞鸡蛋是起了些作用的吧？”
汤里细密缠绕着的蛋花，柔软而纤长，与浓汤已经交缠融化成为了一体。
苏任平点头道：“扬晶先生好眼光！这里头的确打了一只飞鸡蛋。待这汤煮沸的时候，将搅匀的蛋液用筷子拦在碗边，绕着圈的徐徐倒进锅中，便可拉成如此缠绵的蛋花。”
扬晶听的出神，似乎在这一瞬将他自己的烦恼完全抛到了脑后：“这手艺……苏老板是怎么想到的？简直出神入化啊……”
苏任平笑道：“咳，不过是胡乱琢磨的罢了。扬晶先生您继续。”
扬晶也极短促地笑了一下，又道：“再有就是比较明面上的了，比如这翠绿的，应该是香菜；浅绿发白的细丝，应该是白菜叶子细切的吧？哦，还有些星星点点的红，我若猜的没错，应该是狐狸的果实？”
苏任平轻轻一拍桌子：“全对！还有呢？”
扬晶又喝了一口汤，在嘴里品了又品，道：“入口辛辣，落口微酸，苏老板莫不是在里头加了魔鬼的指甲和醋？不对啊，这汤里的辣，比起魔鬼指甲的辣，似乎少了些急切和尖刻，但又多了些放长线钓大鱼的意思，这辣味不在口中停留，却能一路走窜通鼻醒脑的……若不是魔鬼的指甲，还有什么可食用物有此古怪的辛辣之味？”
“的确不是魔鬼的指甲，”苏任平对扬晶竖了竖大拇哥，道，“我这汤里的辛辣，一部分来自姜丝，一部分则是来自胡椒粉。”
姜丝自不用说，但胡椒粉的名称对于扬晶却有些陌生了：“胡椒粉……这又是什么好吃的？也是苏老板新近发现命名的吗？”
苏任平笑道：“要是我发现的就好了……这胡椒粉是我买来的，不算是什么食材。据说这是一种只有在大海另一边才会生长的特有香料，我突发奇想用到了食物里，没想到味道却还可以。只是这香料实在卖的太贵，我平时也舍不得用啊。”
“原来是特殊香料……”扬晶又喝了一勺，咂咂嘴，“够味！”
苏任平笑笑，道：“还有呢？”
扬晶愣了一下，看着自己刚刚又舀起的一勺，纳闷道：“还有？”他张嘴一吸溜，将这一勺汤喝了一半，在唇舌之间品味了半晌，仍是微微蹙了眉，道：“我只觉得这个汤很醇厚，很扎实，应该是有些什么食材，能让此汤如此稠厚的吧？但这食材是什么，我却是实在吃不出来了。苏老板总不会是用咸米这种必备调料来逗我吧？”说着，他将剩下的半勺也吞进了口中。
“哈哈，咸米那还用说吗？自然不是。”苏任平示意扬晶再舀起一勺，“你看这里头的若干白色细丝，比蛋花稍微粗一些的那些，你觉得是什么？”
“这难道不是蛋花或者白菜丝？”扬晶疑惑着又喝了一小口，细细咀嚼着，半晌方道，“吃起来并不脆生，的确不是白菜丝，略微有些嚼劲，很扎实，有点儿像是……肉类？”
“答对了！”苏任平轻轻一拍手，“那是我用飞鸡的胸脯肉用水煮过后，撕成的细丝，再放到这汤里熬煮。味道还可以吧？”
“太可以了！”扬晶赞道，“我竟不知道飞鸡肉还能做汤……苏老板这都是怎么想到的？叫我自己做的话，我会担心飞鸡肉会让汤有腥膻味呢。”
“飞鸡肉和野猪肉比起来，本来腥膻味就小。我在煮的时候再加两片姜，也能去些腥。再加上咱们这碗汤里还有胡椒粉的辛味加持，当然就更吃不出腥膻之味了。而且我这汤的汤底就是用的炖煮卤味留下的高汤，您也吃不出野猪肉的腥味吧？”苏任平道。
扬晶不由咋舌：“这么一碗普普通通的汤，竟然有这么多门道，用了恁多食材，各种口味调配的……苏老板巧思如此，佩服，佩服啊！”
“还有呢！为了让这汤更显浓稠，我还往里头兑了马铃薯水。”
“马铃薯……水？”
“哈，就是把马铃薯切成片，泡在水里，时间长了，这水里就会有粘腻的沉淀，我再将它搅匀了，倒进汤里，便能让这汤更为均匀细腻。”
扬晶张大嘴巴，简直不知道该说什么，只将自己心中的感慨又重复了一遍：“苏老板都是怎么想到这么多创意的？”
苏任平笑笑，道：“我就是靠这个开店的，还不得下功夫多琢磨？怎么样，扬晶先生心情好些没？”
扬晶举着勺子，愣了一下，道：“你不问我好不好吃，却问我心情好不好？”
苏任平往扬晶面前的空碗点点下巴：“好吃不好吃的，那还用说吗？”
扬晶将勺子放回碗里，双手捧着脸搓了搓，放下了，脸上终于带了些若有若无的笑：“此汤暖身又暖心，我舒服多了。”
苏任平点点头：“那就好。对付寒冷最好的方法，就是温暖。如果温暖里再添一些如胡椒粉一般的雷厉风行的力量，更佳。”
扬晶听着，默然不语。
苏任平也不说话，两人就这样静静坐着。
也不知道过了多久，扬晶才站起身来，道：“多谢苏老板款待。”
苏任平也起身送客：“多谢扬晶先生照顾小店生意。”
扬晶从椅背上拿起自己的外套，走到了店门口，手都放到了门把手上，却又忍不住转身问道：“你……为何不问我为了什么心情不好？”
苏任平道：“那您现在心情如何？”
“嗯……好像不那么糟糕了。”扬晶道。
苏任平一摊手：“那我还有什么必要破坏你刚刚平和下来的心情？”
扬晶目光闪了闪，郑重道：“谢谢。”
说着，他终于打开了门，一只脚踏出了门，扬晶却又再次回头：“这碗汤，我是取不出什么好名字，不知在苏老板心里，它叫什么名字？”
苏任平微微笑着：“胡辣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