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5章 儿子卤粉，我汤粉

儿子十三岁了，一个开始长大的小小男子汉，读着初三，个子比我还高，我们喜欢彼此相视微笑，却很少对白，因为，我们还是陌生的。

由于工作的原因，在他十三岁的记忆里，也许我还只是一个抽象的名词而已，儿子从两岁进幼儿园开始，就一直跟着他的祖父母生活在这个城市，而我，每年在他的身边总是呆不了一个月就会回到我为别人解除痛苦的医院，所以，偶尔我回到这个我们共同拥有的家时，儿子在叫我时总是会情不自禁的叫：爷爷。那时，我便笑，笑着为儿子纠正，我说，我是爸爸。儿子有些羞涩的躲到他爷爷的身后，也笑，很小声的叫：爸爸。父亲便看着我们，慈祥的眼神里满是疼爱、满是甜蜜的笑。

如今，儿子大了，再也不会出现那种口误的低级错误，可是我却很怀念那段时间，因为那段时间父亲是健康的，因为那时我可以开心的看着父亲快乐的逗着我的儿子玩。

现在，我回到了这个家决定不再离开，但我的心却很痛，因为父亲病了，很严重的病，胰腺癌晚期，作为一个医生，我很清楚这意味着什么，父亲再也没有更多的时间看着我们甜甜的笑了。

今天是星期六，想着正躺在病床上的父亲，早上七点，我叫醒了还在贪睡的儿子，准备带他去吃早餐然后去医院，好让他可以好好的尽量多陪陪他的祖父。

儿子坐在我的摩托车后面，挺直着腰，并不紧紧的靠着我，也许，在他还幼稚的心里，我，除了陌生，还因为他也已经是男子汉了吧。

摩托车在小区外的餐厅门口停了下来，儿子依然坐着不想动，我说：“下去吃早餐啊。”

儿子低着头，很轻很轻的声音，“我不想吃。”

“干吗不吃？”我锁着车。

“我想早点看到爷爷。”儿子像个害羞的小女孩，声音更低了，儿子的声音里我能听出有一些被他刻意隐藏的忧伤。儿子有五天没有看到最疼爱他的爷爷了，我知道儿子在想他的爷爷，我也理解儿子此时的心情，因为，我的心也在痛、在流泪。我，不敢看着儿子的眼睛，儿子还小，我不想他看到我的不坚强。

儿子听话的走进了餐厅，儿子又挺直了他幼嫩的肩，儿子似乎在别人的面前也不愿展现他的不坚强。

“一碗卤粉，一碗汤粉。”儿子对正在忙碌的餐厅老板说。儿子知道我喜欢吃卤粉，我也知道儿子喜欢吃卤粉，只是我不知道儿子为什么只叫一碗卤粉，我默默的看着儿子，在餐桌边坐下，我，也没有好心情。

儿子站在餐厅老板的身边，等着，我点燃了烟，任烟在手指间燃烧。我的思想在父亲的身边，父亲，您今天好点吗？

“爸，你的卤粉。”儿子把一碗满满的卤粉轻轻的放在了我的面前，儿子又递过来一双消毒过的筷。

默默的接过，我，并不吃，只是看着儿子，儿子另外端来了一碗汤粉，坐在我的对面。

“唉。”我轻轻的叹口气，换过儿子的汤粉。

“爸。”

“你吃吧，爸现在不喜欢吃卤粉。”

“爸。”儿子低着头，也不看我，儿子只是轻轻的叫我。

“听话。”看着儿子隐藏着的那份忧伤，我，抬头，“老板，你家只卖素汤粉啊？”也许是生意太好的缘故，汤粉里真的看不到丁点肉丝。

“不好意思，今天的汤粉肉丝卖完了。”老板笑着解释。

旁边几位正在汤粉里翻找肉丝的顾客笑了；儿子，也低着头默默的笑了；我，也笑了，因为儿子终于笑了。

深秋的风吹在身上，有些凉了，儿子靠近了一点。

“儿子，刚才你怎么只点一碗卤粉啊？”

儿子的声音在我的耳边，很低很低，“爷爷有病，家里要用钱啊。”

眼泪在风里，再也无法停留，泪，默默的淌在了我的脸上，“傻儿子，爷爷是老师，爷爷的医药费都是国家出的啊，而且，你还是小孩，就算用钱，也是爸考虑的事，再说，卤粉比汤粉也贵不了多少啊。”

“哦。”儿子的声音更低了，我看不见儿子的脸，儿子也看不见我的脸，但我知道，我们，都在默默的流泪。

两个人都不再说话，两个人都在想着心事。

我，想起了三岁时的儿子，那次，我准备回医院上班，妻子抱着儿子送我，因为正是春节长假，火车站在严管，妻子和儿子被隔在了栏杆外，我们告别，我，走出了很远，儿子突然在背后大声叫起来：爸，爸。

我转身看着，儿子舞着他肥嫩的小手，清晰的说：“爸爸，我想你不走。”

……

如今，我带着儿子走向病中的父亲，我的心也在清晰的说：“爸爸，爸爸，我想你永远、永远不走！！！”

父亲，我病中的父亲，您，听到您儿子的呼唤了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