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1章 情殇(一)
- 爱情密码:云笛短篇小说
- 君临天下云笛
- 13852字
- 2021-03-13 12:41:24
“无聊。”
坐在阶梯式的教室里,娇摊开着厚厚的病理学书,思绪却还是留在刚才的解剖课上。
刚才的解剖是实实在在的解剖,
老师把同学们带进解剖室,分成几组,交给了年轻的助教们。娇她们就站在一男一女两具赤裸的尸体中间。说是尸体,还不如说是一堆已差不多分解完全的肉块更为妥当。
解剖室的冰凉与恐怖娇她们早已习以为常,只是那浓烈的福尔马林裹着半新鲜肉体的气味还是让娇捂住了鼻子,何况,今天的解剖还是有些令人尴尬的生殖系统。娇于是不仅捂住了鼻子,还差不多捂住了自己害羞的大半个脸。偷眼看看身边,身边的女生基本上都是同样的动作、同样的表情,只有那几个调皮的男生在坏坏地笑着,甚至挤眉弄眼。
老师详细的讲述和解剖过女性生殖系统,又带领娇她们转向了那具丑陋至极的男性尸体。=可令老师诧异的是男尸上却缺少了那点该有的东西。老师干脆放下了教鞭用带着硅胶手套的手翻检起来,娇她们捂在脸上的手变得更严实了。
有人悄悄给老师做了个提示,老师从女性尸体那里终于找回了刚才被谁丢过去的男性尊严。
老师的表情依旧很平静,除了脸上红润的颜色表明他还是活着的,其他地方和停尸柜里新鲜的尸体并无两样。
医学是种最枯燥无味的事,类似这样的小插曲比比皆是,好在医学院的校园是美丽的,有美丽的林荫道,有柔软的绿草坪,有金鱼嬉戏的人工湖,有栽满各种药草立着医圣张仲景的仲景园,更有令人暇想的爱情角。
亚当与夏娃的缠绵是因为伊甸园的蛇,他们经不起好奇的诱惑;而对于医学院的这些精神饱满、生理功能正常的人来说,人体在他们的眼里只是一具由韧带和肌腱连接的骨假而已。他们有的如行尸走肉、面无表情、荷尔蒙极度缺乏;有的如食肉的猛兽进了自由放养的动物园,时时虎视眈眈、时时进出于爱情角,制造一些俗套而乐此不疲的呻吟声。
娇心无旁驽,娇喜欢坐在医学院的图书馆里,安静地思考和探索,思考医学的深奥,探索未来的奥妙。
娇相信爱情也渴望爱情,娇知道自己的爱情不在肮脏的爱情角,娇期待着某一天,自己的王子可以踏着风来、唱着歌来、吟着诗来、捧着花来。
三月,多情的梅雨时节,如少女敏感的心,淅淅沥沥、缠缠绵绵。
娇坐拥棉被,天气还有些凉意。今天是星期天,娇不想出去,也无地方可去。想去的地方要花钱,不花钱的地方不想去。如果走出宿舍,这样的时间这样的天气校园里多的只是卿卿我我,娇不想做亲热的观众和听众,娇心想着,那样的生活还不如恋上自己的床,温馨而温暖。
“铃”,手机响起,铃声是娇最喜欢的《女人如烟》,“那天你用柔情将我点燃,我开始变成你手中的烟,你轻轻的将我含在唇间,我的身姿弥漫了你的眼,你漫不经心燃烧我的生命,我也心甘情愿做你的烟……”,铃声继续响着,娇并不急于接听。娇只是听音乐,直到铃声结束。娇知道,如果真是找自己有事,电话肯定会再次响起。
优美的音乐刚刚结束,娇还有些恋恋不舍,铃声果然第二次响起。
娇接听,原来是班上的同乡皮问自己是不是在宿舍。皮说,有人托他带东西给娇。
皮进到娇的宿舍,并不说是谁托他带东西给娇的,皮只是递给娇一本书,说送书给娇的人说了三个字:别乱翻!
皮走了,娇看手里的书,一本诗集,《送你玫瑰,手有余香》。
娇的心情还被融化在《女人如烟》的音乐里,诗集被娇随手放在了床的一角,诗集恰巧被娇淹没在自己的一堆女人用品里。
雨在宿舍的窗外织成了雨帘,像情人间的呢喃细语,是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暧昧感觉。娇站在窗沿下,不关窗,任挟带着雨丝的风吹着,清凉而绵软。窗外是雾气弥漫的潇水,氤氤氲氲的,看着潇水两岸的高楼鳞次栉比,真的有种如临仙境的感觉,尤其是远处潇水与湘水之间的那座香零山,据说曾盛产香草。可惜的是,娇来到这座城市后还未曾去探寻过。
“有时间一定去,即使找不到失传已久的贡物香草,去那山顶吹吹风,去那观音阁看看也好啊!”
娇看着窗外的雨帘,听着雨声,突然想起皮送来的那本诗集,还有那句奇怪的“别乱翻。”
《送你玫瑰,手有余香”,浪漫的诗集、浪漫的感觉。
娇坐在床沿,探身从那堆女人用品中拿出诗集,有些爱怜的打开,原来,诗集里果然另有乾坤。
诗集里夹着一封信,苍劲有力的字,署名峰,一纸痴情言,一把相思泪。
呵呵,峰!娇情不自禁的想起了那次的同乡聚会。
那是十月举国共庆的时候,学校积极响应国家的号召给学生放假。宿舍的同学都如出窝的黄蜂,寻找各自叮咬的目标去了。娇留在宿舍,想着千里之外的家、想着千里之外慈祥的母亲。
山城的十月早已是凉意重重,娇穿着淡红的紧身毛衣,玲珑的身材凹凸有致,一股青春的少女气息更是令人迷恋。
宿舍里时常响起的电话铃声骚扰着娇思乡的愁绪。娇只有把话筒摘下,任它晃晃悠悠地挂在那里,摇荡、摇荡,一如自己的心。
终于把时间孤独地熬到了食堂开饭。娇走出宿舍,慢慢地往食堂去。
“娇,你没回家吗?”
一个男生叫着娇的名字站了下来。
娇看,原来是皮,来自同一个县城的同学。皮高高大大的,大大咧咧,有些小孩子一样的性格,幼稚而活泼,皮的身边有四五个陌生的面孔,想必是皮的朋友吧!
娇点点,也不想说话。娇是一个不怎么喜欢哄小孩子玩的人,倒是皮身后一个老是拿眼睛说话的男孩让娇害羞了,那个男孩的个子并不是很高,也就是一米七的样子,身材匀称、五官端正,最好看的是那双眼睛,微笑着,如山间的潭,清澈而悠远,仿佛藏着很多深邃的东西,那眼睛微笑着,吸引着人情不地想去探索。
“什么?娇回过神来,不再看玛瑙双眼睛,问皮。
瞪着眼睛,像看不认识的人,用手在娇的面前晃晃,疑惑地问:“你没听见吗?没听见还点头,想男朋友了吧?我说晚上同乡聚会去烧烤场玩。他们是教育学院的同学。”
“哦。”娇低下了头,为刚才自己的走神而有些害羞,好在小孩子样的皮看不懂,不然同学们一回校,皮不拿个大喇叭把自己宣扬成花痴才怪。
皮自顾自的说下去:“教育学院和我们医学院的同乡今晚去河西的烧烤场聚会,唱歌、跳舞、烧烤都不耽误,很多人的,还可以寻找自己的王子和公主哦。”
娇点头答应,反正闲着也是闲着,同乡聚会最小可以让自己暂时忘却想家的愁绪。
烧烤场在河西的朝阳公园。
朝阳公园最神秘的地方就是朝阳岩,朝阳岩说是岩实是洞,据说曾留下过著名旅游家徐霞客的足迹,而唐朝八大家之一的柳宗元更是朝阳岩的常客,文人墨客留下的诗词歌赋数不胜数。
娇他们到时,烧烤场的一角已有些热闹的火候。三十多个人围坐在一起,女生们熟与不熟很快就成了归林的小鸟开始叽叽喳喳起来,用不着去刻意介绍谁是谁、谁又是谁的谁,撇开有些紧张生硬的普通话,一口熟悉的乡音就是最好的介绍信。
男生们嬉闹得更是厉害,他们弹着吉他、跳着狂劲的街舞、唱出最酷的旋律,自然也有一些男生在忙里偷闲向自己心仪的女孩大献殷勤,递一张纸巾,递一杯水,或者一块已烧烤好的食物。
和皮一起去学校的男生走进了人群的中央,压压手,用他会说话的眼睛扫视了一遍,视线停留在娇的身上,他卧蚕似的眉此时成了一张张开的弓,眼角轻轻上扬,眼神里透着一种柔情,唇线轻移说道:“今晚群英聚会,有莺歌燕语,更有猫拿耗子,呵呵,开句玩笑,应该是俏郎君爱上美佳人。做为这次同乡聚会的组织者,我感谢大家,我叫峰,为我们大家相聚这个城市的缘与份唱一首歌《女人如烟》,送给每一个男生爱着的女生,更送给我心里的她。”
娇看见峰眼里的柔情更浓了。
峰指尖微拨,吉他弦响,音律优美,深情的唱起了《女人如烟》,更不时在空隙间以手压唇,向着娇送着飞吻。
娇的爱情就这样在深秋的寒意里不期而遇,娇的王子唱着歌而来。
回想着爱情的序幕,听着MP3里的《女人如烟》,娇拿出贴身的钱夹,钱夹里不是常见的相片,而是一张小纸条,小纸条上写着峰的手机号码,可笑的是峰的名字竟被娇写成了蜜蜂的蜂。
那晚,紧张、害羞、激动的娇一直都不敢再看峰的眼睛,因为峰在唱完《女人如烟》时竟变戏法似的从哪里拿出了一枝鲜艳的玫瑰,在所有同乡的注视下牵住了娇的手,娇成了聚会的公主。而当娇想修改峰错误的名字时,峰说:“留着,让它成为我们永远最美的记忆吧!”
窗外的雨丝越来越缠绵,潇水之上的雾弥漫成了轻纱,这样的天气,峰要带自己去哪里呢?
娇并不多想,只是收拾着自己,照照镜子,镜子里是面带桃花的自己,镜子的最深处是深情凝望自己、眼睛会说话的峰。
爱着的女人永远是最幸福的,爱着的女人是永远都不知道风和雨的。
娇下了楼,楼下的拐角处是等待的峰。峰打着一把伞,伞面是淡蓝色的底,伞面是两只牵着手的卡通猫。
伞小,但不拥挤,因为两个正在爱着的人面积是最小的。峰拥着娇,娇贴着峰,娇跟着峰走,两个人都不说话,只是听雨,雨珠滴落在伞面,的答、的答,像两颗心的博动,柔柔的;像卡通猫的亲吻,悉悉索索的。
走的路真的不长,因为峰挥手招停了一辆出租车。两人上车,娇不敢再贴着峰,两个人只是悄悄的牵着手,偶尔相视一笑,毕竟,这不是两个人的空间。
车在潇水和湘江汇合的地方停了下来,雨也恰到好处的停了下来。此时的河面只有雾,雾如仙境。
“香零山?”
娇放开峰牵着的手,再也顾不上矜持,飞奔下车,在潇水边站住,摊开手,尽情地呼吸着潇水与湘江的湿气,极力辩认香的味道。
峰过来,倒提着伞,依然捉着娇有些欢呼雀跃的手。
“喜欢吗?永州八景之一的香零烟雨,传说中盛产香草的香零山,普济苍生的观音阁,如今就真实的在你的眼前,娇。”
娇转身,激动地在峰的唇上印下一吻,吻是深情的,心是激昂的。
娇的脸瞬间就红了起来,如桃花般的胭脂红,淡淡的,在这雾里,像蒙着轻纱的楼兰美女。
这,还是娇的初吻啊!娇也曾经思想过自己的初吻会给谁、会在什么时候、会是怎样的心情,娇也曾悄悄的设想过自己的千万种初吻方式,甚至告诉自己一定要记住初吻时最美丽的心情。
千万种的设想却没有预料到会是在这潇水、这湘江、这香零烟雨中献出初吻,而自己的初吻竟然是这样的仓促,似乎除了略有些紧张和害羞并没有什么特别的感觉。
峰笑起来,眉轻扬,唇轻扬。
“怎么过去啊?峰。”
娇站着,并不望向峰,而是望着潇湘河水中央的香零山。香零山如仙境之中的瑶台,悬浮着,飘渺而神秘,隐隐的在雾中挑出些檐角,看不见檐角之下的形态。
峰在河边招呼着娇过去,原来是峰找来了船家。
船在雾中穿行,如叶,在水面流淌,无声。
船靠上了香零山,香零山并没有娇想像中整齐的码头,而只是一处稍显平整和宽敞的地方,香零山是野性的。
在雾中看香零山,香零山如泊航的船,如今,就在它的脚下,香零山如直立的崖,挺拔、伟岸,抬头看去,只看见满眼的绿、满眼的怪石鳞峋,看不到顶上的观音阁,更没有渴望中一望无际的香草,只有一些缭绕的雾如玉带一样的在山间出没。
上去山顶只有唯一的一条路,紧贴着崖,一边是如婴儿般臂粗的铁链,路一级一级的。
峰在前面曲着身,娇只能跟在后面,抬头便看见峰不时扭动着前进的屁股,娇有时忍不住的想笑,可只能憋住,毕竟,这路除了陡和狭窄,还要时刻注意两侧延伸过来的荆棘。
终于上到了山顶,山顶是一片开阔的平地,平地的正中是观音阁。
在观音阁的廊檐坐下,娇再也忍不住声的咯咯笑了起来。峰深情地望着娇,有些莫名其妙。
“怎么了?”
峰挨着娇坐下。
“呵呵,呵呵。”娇站起来,笑得花枝乱颤,笑得弯下了腰,一手指着峰,一手捂住了肚子。
“知道吗?刚在上山的时候,一个屁股在我的头顶扭来扭去的。我就想,那要是猴子的屁股就好看了,呵呵。”
“为什么?”
峰皱起好看的眉,有些不解。
娇笑得更大声了,“哈哈,傻瓜,不知道啊?猴子的屁股是红色的啊!哈哈,再加上这山道两边的绿色,不正好是万绿丛中一点红吗?”
娇笑着,两只手都捂住了肚子,笑出了眼泪,笑出了幸福,笑出了痛。
“唉哟,唉哟,我肚子都笑疼了啊!”
峰的眼角闪过一缕狡黠的光芒,伸手一把抓住了还在狂笑的娇,一拉,娇跌坐在了峰的怀里。
娇停止了笑,很紧张,身体不由自主的变得颤栗起来。
“好啊!你敢笑我是猴子屁股,看我怎么惩罚你。”峰低头,望着娇,目光如剑芒,绿色。
两双眼睛的对视越来越久,两双眼睛间布满了雾,看不清,只有呼吸声,只有心跳声,如雷中夹着电。
娇闭上了眼睛,眼睑微波荡漾,泛起涟漪,眼睫毛如湖面的舟,摇动,摇动。
峰的手有些不安分起来。
峰默默地看着娇,从口袋里拿出一支烟,点燃。
眉轻扬,唇线轻扬。
两个人默默地站了一会,峰手指一弹,烟头明明灭灭地在雾中消失。峰起身,站在娇的身边,再次抓住娇的手,娇的手如棉。
峰说:“对不起,我爱你,娇。”
娇抬起了头,依然不说话,只是勇敢地看着峰,眼里有泪水,眼里更多的是一份柔情。
两人牵手,走进观音阁,观音阁不大,空空的殿,殿里是一尊观世音的塑像。观世音胸怀天下,却眼中无一物。不知是谁拔去了观音座前净瓶里的柳枝,取而代之的竟是一支还有些新鲜的香蕉。
这样的天气,观音阁里并无其他人在,观音阁里一片寂静,寂静得让娇的心里感觉到了一种莫名其妙的空虚。
娇的手更紧地握住了峰,感觉温暖。
观音阁两层,内部木质结构,顺着木质的旧式楼梯上去,阁楼的木板有些吱吱的声音。阁楼上空无一物,有的只是四面墙上宽敞的窗。
站在阁楼西向的窗,看潇湘水,潇湘水上依然是轻纱似的雾,轻纱似的雾在河面的风里缓缓的漂移着,袅袅地浮升,幻化着各种形状,如兽、如石、如树,更如云。几点雨丝在雾中穿梭,像帘上的珠,晶莹而剔透。
透过雾再看远远近近的永州城,永州城如海市蜃楼一样的美丽,人在雾中,山在雾中,城市在雾中。雾如烟,一层一层的,雨丝下去,如帷幕,拉开,一层景象,再拉开又是一别样的景象。
“美,一种朦胧如诗的美。”娇情不自禁的说着。
峰把手扶着娇的肩,“是啊!香零烟雨,永州八景之一,美如画,美如诗,下点小雨,在雾中看潇湘水,在潇湘水的中央看永州城,更是特别啊!如果遇上太阳雨的时候,阳光如金,在雾中,在水中,雾如烟,香零山如瑶台,加上一点阳光在雾中,那可是绝顶的美啊!可惜那只是可遇而不可求的的偶遇。其实,像今天这样能够有雾有小雨,已经就是上天对我们的厚爱了啊!”
娇点头,“嗯。”头轻倚在峰的肩膀,两人轻吻。
深深的爱着,痴痴的爱着,时间成就的是一种美好的记忆。爱情总是让人忘记着昨天和明天,在爱着的心里,永远只有刻骨铭心的今天。
娇和峰疯狂的爱着,医学不再枯燥无味,因为医学有了爱情。
病理学,有些秃顶的教授永远架着他那副似掉非掉的眼睛,鹰一般的眼神时时从镜框的上缘出来,如疯狂的机枪扫射整个教室。秃顶教授喜欢学生抄他的笔记,而他的笔记喜欢抄人手一册的课本。
娇坐在教室的角落,口袋里不时震动的手机提示着峰的牵挂。娇不看手机,娇害怕峰的思念会令自己不顾一切的冲出教室、冲向峰温暖的怀抱。
毕竟,即将革命的时代也需要存储革命的力量啊!知识就是走上社会生存的资本。想着渴望的未来,想着未来的美好,娇竭力控制着自己越来越厚重的相思。
医学,是一种不需要花拳绣腿的东西。
娇认真地听着秃顶教授的讲解,认真地核对着每一页笔记。
又是一个学期快结束了。
回到思念已久的家、回到牵挂已久的母亲身边,是娇日思夜想的事。可如今,娇也有了一份对这个城市的不舍,其实,说是对城市的不舍,只不过是对峰的不舍罢了。
四十多天,要远离峰,娇不知道那些日子该怎么去熬。
离别的脚步如期而至,离别的脚步并不会因为人的不舍得而不来。
明天,回家。
今夜,手牵着手,娇和峰走在永州夜的街头。
夜的街头多了喧嚣,多了五彩缤纷,城市的夜更多了些无处不在的暧昧和诱惑。
峰牵着娇的手,越握越紧,手心里是无声的语言。
在一个夜宵摊坐下,夜宵摊是独立的蒙古包。
娇望着峰,眼神里除了缠绵还是缠绵,除了幸福还是幸福,许多爱情的语言都堆挤在胸腔,有些挤有些欲说还休。
摊主给每一个走向他摊位的人散发着香烟,殷勤地招呼着。
“东安鸡。”
一种在本地农村放养的土箸鸡,一只一斤多,皮薄肉嫩,香里带着山野浓郁的气息。
摊主笑意盎然,做生意的都喜欢谈恋爱的人来消费,因为他们更大方。摊主一边上菜一边多情的介绍着,典型的潇湘男儿。
第二个菜上来,“回锅肉。”一个非常讲究火候和调料的菜,几大片红色的辣椒,几大片绿色的葱叶,几大片黄色的鲜姜,一小碟黑色的木耳,再加上事先已炖而不烂白与棕色相间的五花肉,颜色缤纷,肥而不腻,入口即化,脆而辣,呵呵。
娇轻敲桌面,峰从菜单上抬起头,笑。
娇从峰的手里轻轻拿走菜单,摇头,说:“峰,别点了,等下吃不完的,浪费了不好。”
峰的笑意更浓,接过摊主递来的烟,点燃,点头,对摊主,对娇。
峰坐过来,紧紧的挨着娇,空出对面的坐位,抚摩娇的手。
摊主很快又进来,一手托着一个菜盘,菜盘里是永州特色美食:喝田螺。
还有一盘青翠欲滴的通心菜。
摊主放下蒙古包的门出去,表示非请不入。
峰放下一直抚摩着的娇的手,起身重新摆放桌面上的菜。
峰把三个荤菜摆成一个品字,上面再精心的叠加上通心菜。然后递给娇筷子,在杯里盛上永州自产的潇湘啤酒。
娇看着峰的动作,疑惑不解。
娇依然只是深情的注视着峰,不说话,娇知道,峰会解开她心中的疑团的。
峰喝一口啤酒,用纸巾轻轻的印一下唇,很潇洒的样子。
娇看得陶醉了。爱情,比香醇的美酒还容易让人醉啊!
峰说:“在我的家乡,有这样一个习俗,如果两个相爱的人单独在一起吃饭,男的这样摆上四道菜,那就是表示希望两个人世世相亲相爱了。”
娇幸福地笑,伸过手去,放在峰的手里,问:“为什么叫世世相亲相爱啊?”
峰调皮的伸过头,在娇的怀里撒娇,指着自己的唇说:“亲一下,我就告诉你。”
掐一下峰的腰,娇迅速地在峰还沾着酒味的唇上深情地吻了一下,推开峰如刺猬般的脑袋,故作严肃,小嘴噘起,“说嘛!你不说人家就走了啊!”
峰笑起来,眉轻扬,唇轻扬,夸张地咂一下嘴:“好甜好香啊。”
峰再点一支烟,坐起来,说:“两双筷子加上两个,四个菜,东安鸡是本地土著鸡,叫落地生根;回锅肉颜色繁杂,寓意生活五彩缤纷多姿多彩,而通心菜嘛,自然就是你心我心心心相印、息息相通了啊!”
峰夹起一个螺,两指轻捉,放在唇边,如恋人间的亲吻,滋地一吸,望着娇,暧昧地笑,眉成了张开的弓,唇角处浮现一个浅浅的窝,很明显的狡黠。
“谁和你心心相印、息息相通了啊?你就丑美吧!”
娇两只手摇着峰的肩膀,真的有点急了,“说啊,还有一个田螺呢?”
“呵呵,田螺我在吃啊!”峰笑起来,伸手指在娇的额头上一点,留下一点油渍,“你额头上有油渍了,娇,你先让我帮你亲掉它,就说,好吗?”
“好吧!好吧!你亲吧!你好烦啊!”
娇把额头递向峰的唇,无奈,没办法,热恋中的人除了白痴就是弱智,有时在人群中还会暂时性的失明。
波的一声,峰在娇的额头上印上了自从彼此以来最响亮的亲吻声。
娇看看蒙古包的门,门是安全的,好在这是蒙古包还没有窗,别人听了也许会认为是开啤酒的声音吧。
峰也尴尬地吐了下舌头,说起来:“其实,这螺吗?用嘴吸上去,就像亲吻啊,大嘴对小嘴,小两口甜甜蜜蜜,甜中带辣,呵呵。”
娇不禁也害羞的轻轻笑起来。
峰夹一块最鲜美的鸡胸肉放在娇的碗里,接下去说道:“所以这就叫世世相亲相爱了。”
娇吃着峰夹过来的菜,眼神不在菜上,眼神全部都在峰的身上,娇的眼神成了一汪水,包容着峰,淹没着峰。
吃着,喝着,听着峰说螺与何仙姑的传说,娇的心早就醉了。
蒙古包里温暖的是幸福而甜蜜的爱情。
夜宵吃过,走出温暖的蒙古包,夜更深了,夜更冷了,街灯是种寂寞的颜色,在街上行走的除了无聊的人就是卿卿我我难舍难分的情侣们了。
娇偎依在峰的怀抱里,两个人的身影在街灯下拉成了长长的影子,影子随脚步移动,很亲热的轮廓。
怀素公园,一个开放性的公园,敞开着门,任市民自由出入。
怀素,唐朝时传奇性的一位高僧,以书法传世著称,他在永州的居留为永州子民留下了永州八景的蕉林钟声。
两个人偎依着在西华亭坐下,西华厅的四周是高如人身的芭蕉林,芭蕉林的深处是巍峨的高山寺。
密密麻麻的芭蕉树,如人身高,通体绿色,在景观灯的辉映下如美女披着垂肩的秀发,微微的风吹过,蕉叶轻晃,喑喑的轻响,一如情侣间的呢喃细语,柔情而缠绵。
娇斜依在峰的怀里,峰的手不时轻抚娇的秀发,视线停留在蕉林,视线停留在远处的夜空,视线停留在娇的身上。
钟声响起,自蕉林深处的高山寺来,悠悠扬扬地,沁人心脾,远远近近,在蕉林里穿梭、回荡,成层层叠叠的声音,好似一个寂寞地踏着春草,细细的、碎碎的,又如深闺里少女的一声叹息,绵绵的、长长的,叹息时间的流失么?
心沉了,夜开始睡眠了,峰紧紧地拥抱着娇,无语。
舍得也好,舍不得也好,火车站总是一个让人离别的地方。
峰提着娇简单的行李,紧紧的握着娇的手,两个人不再说话,话在心里,话在眼神里。
火车站的人越来越多,如热锅上的蚂蚁,焦躁、烦闷,交织在一起,交织成一个令人窒息的空间。
离开车的时间越来越短,两双握得再紧的手再不想分开也要分开,峰只能在候车室外为娇祝福。
默默地,娇接过行李,手一点一点地松开,又一点一点地握紧,娇的眼神红了,娇的眼睛里是恋恋不舍的泪,泪在眼角处留恋,不忍流下、不忍流下。
突然,行李自娇的手里滑落,娇终于拥抱着峰悄悄的哭了,没有声音,只有眼泪,只有颤栗,只有心痛。
“峰……。”
峰一只手紧紧的揽着娇的腰,一只手在娇的秀发上抚摩,自上而上,轻轻的、缓缓的。
峰的眉不再上扬,峰的唇不再上扬,峰的眼神里是抑郁和思念。人群中,峰只能在娇的唇上偷偷的用手指一点,再自己嘟嘴、一点,笑,浅浅的笑。
笑,娇也笑,浅浅的,娇的手指也在自己的唇上一点,再点在峰的唇上,久久的不要移开。两只手更紧紧的握在了一起。
娇上车了,挤到自己的座位,还好,是靠窗的位置。
娇把眼睛贴在窗上,窗外是人潮拥挤的站台,站台外是层层防护的候车室,候车室外是徘徊不去的峰。
娇开启手机信息,编辑:峰,我爱你……。发送,点点、点点,省略号如此时娇的泪水,绵绵的、长长的。
手机提示音响起,有新的信息进来,看,“娇,我爱你!”
手机又一次响起《女人如烟》的音乐,峰的电话跟着信息接踵而至,娇按停,娇不敢听见峰的声音,娇害怕自己会哭出声来,娇把自己的脸贴在冰冷的窗上,窗外的冰冷模糊了娇的眼睛,娇的眼泪模糊了冰冷的窗。
火车哐哐、哐哐地响着,像两颗心,拉开又碰撞,全是痛苦的声音全是苦苦相思的声音。
娇坐在火车里,开着MP3,一遍一遍地听着《女人如烟》。娇的心碎成了两半,一半归心似箭,早已回到了母亲的身边,一半依旧是恋恋不舍的留在这个刚刚离开的城市,留在峰的身边。
娇成了空壳,空壳听着如泣如诉的歌,空壳流着相思的眼泪。
家终于到了,一种亲情骤然间扑面而来,娇的心多了些快乐。
家,永远是最温馨的。
母亲在烧着开水,准备杀鸡,说娇瘦了,说要炖汤给娇补补,母亲的眼睛里满是欣喜的光芒,毕竟,都有大半年的时间没见到自己的宝贝女儿了。母亲顾不上和女儿拉家长里短,只是一味地要娇先休息一下,用最实际的行动来诉说着对女儿的关爱。
其实,许多时候,最爱你的人总是用你最厌烦的方式关心着你。
漂亮的小侄女梳着十几个小辫,扎着美丽的蝴蝶结,咯咯地笑着,围着娇绕圈子,兴奋地叫着姑姑。
娇从行李包里拿出早已买好的小礼物给漂亮可爱的小侄女,轻轻捏一下小侄女的脸颊,小侄女的脸颊胖嘟嘟的。
小礼物是会说话的芭比娃娃,摸摸她的嘴巴,便会叫妈妈,再摸摸芭比娃娃的小手,芭比娃娃的手便张开来,嘴里说着,妈妈,抱抱。特别能逗人开心。
小侄女笑得更美了,跟着芭比娃娃说:妈妈,抱抱。
娇终于轻松地笑了,笑得舒心,笑得惬意,这一刻,亲情的温暖填补上了爱情相思处的空仓。
娇甜甜地睡了,睡梦里依然是香零烟雨、蕉林钟声,依然是世世相亲相爱,依然是魂系梦牵的峰。
当爱情在时,亲情的魅力在女人的心里永远是抵不过相思的抗争的,刚刚回到家时的那份快乐又在一点一点的被对峰的思念掩藏了。
相思的时间总是最漫长的,每夜的枕头被娇想像成峰那张眉会轻扬、唇会轻扬的脸,紧紧贴着自己,每夜的枕巾成了泪水的储藏箱。
相思真苦!
苦入心肠、苦入思绪。
新年的钟声响了,鞭炮声响彻着云霄,烟花在夜空里璀璨闪亮,娇接过父母、兄嫂给的红包和祝福,也在小侄女的额头上印下一个祝福的吻。
吻在小侄女的额头上,心却在远方的峰的身边。
峰,你好吗?你想我吗?
你想我吗?你好吗?峰!
手机铃声准点响起,峰说:想你、想你,爱你、爱你!
不哭、不哭,娇悄悄地告诉自己。
明知相思苦,偏偏苦相思。
为伊消得人憔悴,衣带渐宽终不悔。
娇偷偷的看自己的日记,强颜欢笑,与家人同乐。
娇不想让家人太担心自己。
春节,娇的心就像五味瓶,相思的幸福、相思的痛苦,与家人同聚的欢声笑语、听着峰的声音时那种想哭又不敢哭的滋味,在日记里淋漓尽致。
熬鹰一般的熬着,离别的时间就像蚂蚁,一点一点的蠕动着过去了。
娇带着家人的千叮咛万嘱咐,难以抑制自己内心的兴奋总算又回到了这座城市。
离别的火车站成了重聚欢乐的火车站。
峰在站台外紧紧的握着手机,等待着娇。
远远的,娇就看见了那个日思夜想的峰。
娇关上了手机,刻意把自己隐藏在人群中,悄悄的绕到了峰的身后,不顾周围诧异的人群,丢下行李,扑在了峰的身上,紧紧的环抱着峰,一口就咬在了峰的手上,轻轻的、恨恨的,眼泪随之而下,流淌在那排崭新的牙痕上。
“娇。”
“你这个坏蛋,就是你这个大坏蛋,害我老是想着你。”
娇不好意思的哭了。
爱情,折磨着两个人。
相爱着的两个人,被快乐和幸福心甘情愿的折磨着。当然,偶尔也会有相思的痛苦。
快乐的时光总是容易过去。
永州的山,永州的水,记下了娇和峰刻骨铭心的爱情。
毕业典礼结束了,工作单位也联系好了,娇第一个告诉了峰,峰一年前已到了下面县城的一所中学。
四年朝夕相处的同学,也许彼此在以后的岁月会成为陌路人。但此刻大家的心情都是激动的,大家都对未来抱着最美好的希望,大家都在相约若干年后的母校重逢,壮志凌云、意气风发。
大家彼此紧紧的拥抱、彼此真诚的祝福,流下这一生中也许是最后一次最真诚的泪水。
有同学笑着问娇是做毕婚一族还是毕分一族。
娇微笑着,不回答。娇的微笑是最幸福的微笑。
最幸福的微笑就是最完美的回答。
上班了,穿上洁净合体的白大褂,别上有自己相片的胸卡,行走在病人与病人之间,听他们诉说痛苦,想着自己现在就是他们的天使,娇的脚步是轻盈的,何况还有着幸福的爱情滋润,娇如一只欢快的百灵鸟,不时情不自禁的轻声哼唱一首歌,歌词虽常常不完整,却也幽默动听。
娇住在医院的单身宿舍,宿舍虽不大,却被娇灵巧的手整理得像一个新婚燕尔的家。
小小的书柜顺墙放着,书柜里除了专业书籍,就是娇喜欢的一些爱情小说和与女孩子有关的文字了。
书柜敞开着,唯有一格攘着透明的玻璃门,透过玻璃门可以看见珍藏的是一本诗集。
峰送的《送你玫瑰,手有余香》,诗集被淡红的丝带编成的玫瑰系着。
小小的玻璃门锁着,钥匙就在娇的手机链上,是整个医院最有意思的吊坠。
休息时,峰便开着他的“奔”来娇的宿舍,窃窃私语,然后一起去城效之外游山玩水。
“奔”虽有些姥姥不疼爷爷不爱、放在哪里都惹不来最傻的小偷,峰却对它青睐有加。
峰常说,每次去效外,只有“奔”才能让娇跟他最亲热,累时感觉到娇的手环绕着他的腰,峰就最开心了。
峰有时也开玩笑说,结婚时就用“奔”来做婚车接娇,两人一车,别无干扰,穿着婚纱、礼服,从学校到医院,再从医院到酒店,一路欢声、一路笑语,一路穿街过巷,那份美丽、那份浪漫、那份别出心裁,肯定会成为全城当年最大的亮点和话题。
娇也笑,甜甜的、幸福的,说,好啊,到时我为“奔”也披上特制的婚纱,在它的头顶挂上一个大红绣球,我坐在你的身后捧一坛十八年的女儿红,那简直是幸福天堂啊!
呵呵,呵呵。
两个人幸福的笑。
“奔”是峰特意去旧货市场淘来的一辆老式双杠载重自行车,峰说它憨厚肯吃苦,所以叫它“奔”。
爱情是幸福的,幸福的爱情也有累了、疲倦了、睡着了的时候。
峰和娇的工作越来越忙。
冬天又来了。
这个晚上,天是灰白色的,地是银白色的,屋顶和和树梢也都是朦朦胧胧的白色。
下雪了。
娇值夜班。
其实,值夜班也只是守着病人而已,偶尔处理一下突发事件,住院部的病人一般情况下都只需要一些常规的处理就行了。
峰来了,没有开他的“奔”,两人笑笑,峰便去了娇的宿舍。
查房、处理、交班。娇很庆幸自己所在的医院值夜班的制度实行两班制。
回到宿舍,已经凌晨了,峰还在玩着电脑。
娇轻轻的关门,峰也关了电脑,两个人紧紧地拥抱在一起,亲吻,娇冰冷的唇很快就成了鲜红的颜色。
娇的呼吸也开始急促起来,娇的喉咙发紧,娇感觉自己有些窒息了。
峰猛地抱起娇,就要往床上放。
峰的脸通红,喘着牛一样的粗气,脖子上青筋暴露。
娇搂着峰的脖子,亲了一口,说:“不玩了,你等等我,好脏,我去洗脸。”
“唉!”
峰长长地叹一口气,颓然地放下娇,坐在床沿上挠着自己的头发,“又是这样,天啊!”
娇歉意的笑笑,用力捏一下峰的手,慢慢松开,从衣柜中拿出为峰准备的睡衣和枕头,转身,默默的走进卫生间。
水响。
峰换好睡衣,铺好两床被褥,躺下。
娇洗漱好,穿上睡衣出来,坐在峰的身边,一只手紧紧的握着峰的手,一手用电吹风吹着头发。
峰不说话。
总算收拾妥当,娇在峰的唇上深情一吻,低低地说:“对不起,峰,坚持到我们结婚吧,那时我会把最完美的自己给你。”
峰转过了身子,背向着娇,不说话。
灯熄了。
娇在另一头另一个被褥里睡熟了。
峰伸出头和手,在蚊帐外吸烟。
醒来,峰不知何时已起床离开,被褥零乱地堆放着,房间里是一股有些呛人的烟味。
娇皱皱眉,把被褥翻转摊开在床上,又开窗通风。
电脑的电源灯还亮着,电脑还没有完全冷却,看来,峰离开电脑并没有多少时间。
起床后第一时间翻转被子摊开,开窗通风,洗漱清楚后再把被褥叠好,整理床单,这是娇一贯的要求和作风,不容马虎。
而峰则不同,无论在他自己的宿舍还是娇的宿舍,峰起床的第一件事就是吸烟,被褥两脚一蹬就堆在床的另一头了,有时甚至能在他零乱的被褥里翻找出几天前穿过的袜子,酸酸的、咸咸的。
那味啊!
娇每次都嗤之以鼻、愤慨不已,甚至有过要把峰的被褥扔出单身宿舍的话。
有时,娇也说:“峰,干脆你去市场买点新鲜鱼来放在你的被子里吧,要不了三天就会有你最喜欢吃的咸鱼了啊!
峰笑。
日子还是一天一天的过着,只是娇从此再也不去峰的宿舍玩了。
娇收拾整理好一切,开电脑,昨晚的一个病例娇还想再查查相关资料。
屏幕闪亮,闪现的是峰的聊天记录,峰不知为什么竟来不及下线就出去了。
有人说想峰了,很想很想,还说无法忘记两个人共度的美好岁月。
而网络那头的那个人竟然就是娇最好的同事最好的好姐妹。
娇拨打峰的电话,系统不厌其烦地说着,你好,你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你好,你所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你好,峰!
娇的眼泪情不自禁的流了出来,流在这寒冷的冬季,眼泪在脸上,两行,流下,汇成冰冷的液体,冷彻心底。
娇恨峰的无情背叛。
娇恨好同事好姐妹的虚伪。
娇更恨自己的傻,傻得天真,傻在虚假的幸福里不知保护自己,一个人的心早就远离了自己,自己竟然还在期待成就当年全城最美丽、最浪漫、最别出心裁的亮点、竟然还在渴盼那天把最完美的自己交给他。
电脑屏幕瞬间黑了,只有屏保,一个人熟悉而陌生的面孔闪烁,虚伪的笑着,眉轻扬、唇轻扬。
娇走出宿舍,铺满了积雪的路,娇走得蹒跚、走得急促、走得漫长。
办公室里并没有那个人的身影,娇终于想起来,这个星期她休息。
看着两张面对面而放的办公桌,想起以往的欢笑、以往的共享快乐、以往亲如姐妹的情谊,想起她的花枝招展,想起她对自己说起男朋友时的眉飞色舞,想起自己为她参谋设置与男朋友相聚时的喜悦,想起峰的不定时失踪……
娇的心,碎了!
被欺骗的爱情总是最痛苦的爱情!何况是被自己最亲近和最信任的两个人一起欺骗的爱情!
其实,这个肮脏的社会人最大的敌人往往就是自己最信任的人。当最信任的人背叛自己而成为敌人时,那种痛苦就是世界上最大的痛苦了,再也没有任何其他的痛苦和被伤害可以与它相提并论了。
世界瞬间崩塌,美丽成了泡沫,快乐成了树梢上的冰,刷刷的、刷刷的,被阳光击穿,粉碎而下,融入肮脏的尘土。
心痛、心冰冷、心碎。
美丽、快乐而幸福的爱情瞬间被痛苦和被伤害击溃。
同事们和娇亲热的打着招呼,娇木然地走着,面无表情,擦身而过,泪无声地在心脏间随着血液流淌全身。
寒意,冷入骨髓的寒意,娇下意识的裹了裹衣服,这才发现自己还只是穿着单薄的睡衣。
宿舍里暖暖的,还有着峰熟悉的烟味,娇呆呆地站立着,什么都不想动,只是机械地说着:“娇,不哭、不哭,好好的;好好的,不哭、不哭,娇。”
娇机械地给自己穿着衣服,机械地又拿出风扇插上电源,开通,狂吹;机械地开启电脑,登录自己的QQ,在好友栏里轻点鼠标。
“冰点在燃烧,呵呵,冰点在燃烧。”
娇轻点好友管理,拉出,删除。
“好姐妹、好姐妹,好姐妹啊!”
娇伏在电脑桌上,终于哭了。
屏保上还闪烁着轻扬的眉、轻扬的唇。
站在峰的宿舍外,娇努力让自己微笑,微笑在娇的脸上,此时,一如一朵有些开始凋谢的玫瑰。
娇拨响峰的手机,峰接听,娇说:“我在你的门口。”
门开了,峰侧身让娇进去,没有喜悦,没有惊讶。
冰点在燃烧。
冰点在燃烧正坐在娇以前坐的位置上,低着头,手里捧一本崭新的《女友》杂志。
娇在峰的床沿坐下,峰的床上被褥整齐,只是枕巾上有些深棕色的长发,如一面鲜红的旗帜在迎风招展。
峰轻触冰点在燃烧,冰点在燃烧提起了小巧的坤包,默默的走出了峰的宿舍。
娇不抬头,拿过峰的枕头放在自己的膝盖上,一根一根的整理深棕色的长发,眼泪流下,流在峰的枕头上,流在深棕色的长发上。
“为什么?”
“对不起!”啪啪地,峰拨着打火机,烟终于被点燃,烟又被峰掐灭。
“为什么?”
“和你在一起,我很幸福,也很累;和她,我很轻松,也很快乐。”
“多久了?”
“半年了。”
“为什么不告诉我?为什么要瞒着我?”
“我一直都想告诉你,但我不知道怎么开口,对不起,娇!”峰又点燃了一支烟,吸,烟飘散在空中。
娇剧烈地咳嗽起来,头昏起来,胸闷,心脏似乎已不再向血液中输送氧气。
“奔呢?”
娇抬起头,望着峰的眼睛,满脸泪痕,泪已干涸。
峰偏转身子,望向窗外,咬唇,唇线上是浓密的胡须碴,青色。峰吸烟,“丢了,我去找过,找不回来了,现在,也不想再去找了。”
娇起身,拿起枕头,闻,熟悉而陌生的气息,是一种冰冷而死亡的感觉,又轻轻的把枕头整齐地摆放在峰如今已叠放好的被褥上。
娇走出宿舍,不回头,手紧紧的压在唇上,“不要哭,不要哭,娇。”娇的心里轻轻的说着、说着。
“娇…。”峰在后面叫着娇的名字。
“不要哭,不要哭,娇。”娇轻轻的、轻轻的、说着、说着。
桥在娇的脚下,自永州而来的潇湘水奔腾不息,呜呜咽咽的,如泪、如泣。
娇拿出贴身的钱夹,取出那张写着峰手机号码的纸条,纸条上峰的名字五年前被娇写成了蜜蜂的蜂。
娇笑,把纸条展平,一点一点的撕着小小的纸条,伸手,迎风撒向空中,碎碎的纸屑如蝴蝶,在夕阳中,在夕阳的风里旋转着扑向潇湘水的怀抱。
潇湘水的怀抱在这个冬季还是温暖的吗?
手机铃响,《女人如烟》的歌声在寒冷的冬季里飘扬、飘扬,飘向远方。
娇按停。
手机铃声再响。
娇接听,手机里是皮的声音、汽车的声音……
(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