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

就这样过了半刻钟,在这极度压抑的气氛当中,绝对考验一个人的内心承受力,然而,预料中的爆炸并没有来到,她看见临天皇盛满怒意的双眼,眼底深藏着的却是一抹不易觉察的无奈。

临天皇面容深沉如海,忽然转向一旁的九皇子,九皇子身一子一僵,连忙低下头去,心中暗叫不妙,被父皇盯上了!果然,还没等和大一陆苍显一七六年,十二月,南朝正式向北朝发起战争,南帝御驾亲征,领十五万大军及无隐楼七千人破回瞳关,不费吹灰之力连夺四城,损兵八百伏降兵三万,其势锐不可挡。

万和大一陆苍显一七七年,一月,北朝皇帝伤愈,率二十万铁骑南下迎战紫翔关,会合紫翔关守军三万,与南朝大军形成对峙。双方都是用兵高手,兵力也相当,一时难决胜负。

南朝自漫夭坐镇朝堂,一部分顽固老臣颇有微词,但在六部尚书之首明清正与另一部分得皇帝破格提升的大臣的支持下,她的位置坐的还算稳固。

就在宗政无忧出发后的第四日,漫夭突然收到消息,十四国使臣,有六国使臣在南朝边关遇难,五死一伤,其中包一皮括尘风国的使臣。她命人修国书致歉,并承诺尽快查清何人所为,但谁都知道,这些过场不走不行,走了也无济于事。各国都在观望,等待时机分一杯

羹。而她查到当日俞知府并未全照她的吩咐行一事,而是擅作主张只派了九队人马,致使六国使臣遇难,给别人以把一柄一。她得知消息后,命人将俞知府押解入朝,三司会审后,斩首示众,以儆效尤。

巍峨肃穆的乾和殿内,高高在上的龙椅背后,一袭金色珠帘垂挂,女子头戴凤冠,一身金丝凤袍贵气而庄严。她端坐在帘后,正在听朝臣们奏议大小事务。

突然,一名满身血污的士兵横一冲一直一撞,冲向大殿,守卫皇宫的禁卫军正欲阻拦,却见他高举奏章,急急叫道:“六百里加急!”

漫夭立刻道:“传!”

那名士兵快步冲了进来,跪地双手呈上加急奏折,“启奏一娘一娘一,土鲜、易石、域水三国集结十二万大军攻打我朝西面边境。沙城告急,请一娘一娘一速派人手增援!”

大臣皆惊,漫夭也止不住变了脸色,三国联合,比她想象中来得还要快。十二万大军,西面边境沙城守军不过四万,如何抵挡得住?她皱眉问道:“伤亡如何?”

士兵回道:“我军死守城门,伤亡已经过半,最多只能支撑五天。”

五天!还有可能到不了五天!漫夭心头一沉,朝大臣们问道:“各位一爱一卿有何良策?”

丞相出列道:“启奏一娘一娘一,土鲜、易石、域水三国都是小国,他们之所以敢如此猖狂,挑衅我朝,皆因我朝主要兵力皆在紫翔关与北朝对峙。紫翔关城墙坚固,高逾十丈,易守难攻,这一战已持续月余,我朝与北朝相持不下,这一月内正面一交一锋三次,双方皆损失惨

重,倘若继续打下去,只会两败俱伤,如果此时再有人从东面进犯,我国将危矣!为一江一山社稷着想,臣恳请一娘一娘一劝皇上暂时退兵回朝,来日再图北上大业。只要我朝大军返回,那些小国必定知难而退。”

漫夭皱眉,她自然知道现在不是北上的最佳时机,但经历回瞳关一事,没人能阻挡无忧北上的脚步。她正了正面色,声音平缓深沉,道:“北上之战,是攻是退,皇上自有主张。本宫现在问的是,以朝中剩余兵力,应该如何应对西面三国?罗将军,朝中还剩下多少

兵马?”

罗植出列,恭敬回道:“启奏一娘一娘一,皇上带走十五万大军,东面边境守军五万,南面玉上国留守两万,西面边境四万,各重要关卡守军合计十八万,目前朝中除禁军以外,可用兵力只有罗家军七万。”

漫夭凝思道:“七万罗家军加沙城剩余两万也不过九万……罗将军,你有几成把握?”

罗植没有立刻回答,自从上次御花园之后,他在她面前敛了狂傲,变得沉稳许多,想了想,才道:“七成。”他不确定,到沙城的时候,沙城是否还有兵可用?

漫夭沉默,一名顽固老臣出列道:“启奏一娘一娘一,按照规矩,朝廷出兵须有圣谕方可。一娘一娘一奏请皇上是否援军沙城,正可征询皇上圣意!”

漫夭目光一凛,又是规矩!她看了那老臣一眼,有时候这些人顽固的可恨。她不禁沉声道:“裴大人的意思是,先奏请皇上,拿到圣谕才能发兵?难道裴大人不知道从一江一都到紫翔关一来一回最快也要六日吗?六日之后,沙城已破,敌人长一驱一直一入,夺我一江一都,这亡国

的罪名,是你裴大人能担得起还是本宫能担得起?”她的声音一句比一句严厉,说到最后,裴大人脸色灰白。

漫夭腾然站起,“散朝。罗将军,你跟本宫来!”

议政殿,漫夭遣退下人,罗植神色恭谨问道:“一娘一娘一,粮草……”

漫夭接道:“一娘一草已备好,将军只管放心。方才将军说此次出征仅有七成把握,本宫再送你两成。”

罗植微微疑惑,没有多余兵力派给他,何来多出两成胜算?

漫夭知他疑惑,问道:“将军觉得这场仗应该如何打?”

罗植思索道:“我军兵力有限,不应正面强击,当以守城为主,伺机伐谋,出奇制胜。”

漫夭点头,“那本宫就送你四个字:攻心为上!易石国在半年前曾与域水国发生过摩一擦,如今冰释前嫌,无非是为了攻占我南朝的领土。三国合谋,在这谋事期间,自有高低较量。”

罗植眼光一亮,“一娘一娘一的意思是……离间三国?末将明白了!”三个国家合成的一支军队,表面看起来很强大,其实军心不见得齐。

漫夭回身从御案上拿起一个薄薄的小册子,也就几页,递给罗植,“这个给你。所谓知己知彼百战不殆,你好好利用它。”

罗植接过来一看,怔了怔,那上面记载的,正是三国的将领的嗜好及一性一情缺陷,还有他们之间曾经有过的矛盾牵连。有了这个,离间三国,也只是时间问题。他不禁有些兴奋,这么多年,从来看不起女人,但眼前女子,他却不得不佩服。

“原来一娘一娘一早有准备!”

漫夭微笑,对门外招手,立刻有人送上酒水。漫夭亲手为他斟上一杯,递过去,罗植受一宠一若惊,正准备跪接却被她阻止,“边关战事紧急,来不及为将军设宴饯行,本宫就在这里,敬罗将军一杯,祝罗将军早日击溃敌军,凯旋而归!”

“多谢一娘一娘一!”罗植双手举杯,仰脖一口饮尽,与上一次泗语亭饮酒的心情、态度截然不同。

罗植退下后,漫夭缓缓走到御案前,修书将今日之事原原本本告诉无忧。之后,传了萧煞。

萧煞目带担忧道:“主子,您把那粮草给了罗将军,皇上怎么办?”

宗政无忧临时决定出征,几日的时间,粮草准备的并不充足。漫夭叹道:“前几日下了一场雪,通往紫翔关的路上,有个幽谷路口被大雪阻住,马车无法通行,粮草根本运不过去。就算留着这些粮草也无用,还不如先给沙城应急。”

“那皇上……”

漫夭道:“你给昭云传信,让她取银二十万两,从京城秘密筹集粮草,务必在一个月内将粮草送到紫翔关外。”

萧煞不赞同地看着她,“您要把皇上和几十万将士的一性一命一交一到她手里?”他对昭云的办事能力很是怀疑。

漫夭放下朱笔,叹息道:“已经没有选择了!我相信,为了无忧,昭云就算豁出一性一命,也一定会办妥。”

那个女子,对无忧的一爱一丝毫不比她少半分。这一年的书信来往,她从字里行间,感觉到昭云的成长,很替她高兴。漫夭又道:“你只要把情况写清楚,嘱咐她小心行一事。记住,告诉她,这件事,一定不能让别人知道,包一皮括沉鱼在内。”事关无忧,她不得不小心,除

了昭云,她谁也信不过。

萧煞点头,“主子让制造的青铜战车已经有二百辆,上面的机关都已安置好,只差装火药。”

漫夭应了声好,又道:“火药的制作方法,切忌不可传扬出去。”

萧煞道:“主子放心,这件事一直都是属下亲自在做。”

“那就好。辛苦你了!”她感激一笑,幸好身边还有几个值得信任的人。

萧煞告退后,她埋头处理政务直到三更。

回了漫香殿,浑身乏力,感觉很疲惫。她去浴房泡澡,泡着泡着就又靠在池边盹着了。最近似乎越来越容易疲乏,而且经常做梦,迷迷糊糊,总也睡不安稳。

梦里,有一只手紧紧掐住她的脖子,她用力呼吸,怎么都透不过气来。她拼命喊人,没有一个人来救她,她想掰一开那个人的手,但任她如何努力都撼动不了分毫。那个梦,每次醒来,冷汗遍布全身,恍惚中,她好像看到掐着她脖子的那个男人泪流满面,可是,她怎

么也看不清他的脸。这样的梦,随着日复一日,从开始一闪而逝的感觉到后来的一个片段,越来越清晰,清晰得仿佛是她亲身经历过似的,那样真实。

一江一南二月的天气,已经有少许的回暖,但夜里还是很凉。冷风从窗子闭合的缝隙掠了进来,吹在她一裸一露在外的肌肤,刮起一阵寒栗。她顿时醒来,水已经凉了,她连忙起身,披上衣服,回寝殿。

没有点灯,她直接走到床前,掀一开被子,钻进被窝,习惯一性一地往里躺,将外面的位置留出来。

突然,她的手在冰冷的床上触到一片一温一一热甚至可以称之为滚一烫的东西,似是人的肌肤!

她心中大骇,惊得弹身而起,一把掀一开锦被,就着月光一看,顿时呆住。

竟然……是一个男人!

夜半三更,无忧远在紫翔关,她的寝殿,不,确切说,她的床上,怎么会有一个光着半个身一子的男人?而且这个男人此刻呼吸均匀睡梦正酣,就仿佛睡在自己家。这情形,委实太过诡异,以至于她惊呼出声,觉时已晚。

朦胧的睡意在这一刻尽皆散去,她立刻跳下床,毫不犹豫拿起床边的玄魄宝剑,直指床上男子。而与此同时,外头有人一大声叫道:“有刺客!”声音尖锐,似是极为惊恐,立时传遍了整个漫香殿。

巡夜的禁军闻声而至,不等通报,便急急闯了进来。

“刺客何在?”为首之人是禁军副统领耿翼,此人出了名的一性一情耿直,且嫉恶如仇。还没进屋便叫道:“保护一娘一娘一!”

漫香殿的宫女太监们也都聚了过来。清冷的月光透过菱形的窗格洒落在漆黑幽暗的屋子,宽敞的寝殿由于突然涌一入太多的人而显得有些拥挤。

漫夭一愣,第一反应便是床上有男人的事,不能让人知道。她连忙放下床幔,将手中的剑背在身后,正想说没事,雕花大床上就传来一道妩媚而迷一离的男声:“一娘一娘一,您为何还不就寝啊?”

漫夭心底猛地一沉,这个人醒得还真是时候!她不由冷笑,这下,她就是跳进黄河也洗不清了!她皱眉看了眼震惊地张大嘴巴的侍卫和宫人们,他们的表情就仿佛被雷劈到。

屋子里诡异的安静。

床幔被撩一开,一名长相妖媚的男子光着上身,睡眼惺忪地伸出一只手,似是想拉拽站在床边的女子入内,并说道:“一娘一娘一,这么晚了,快歇息吧。”习惯般的用语和口气,以及这种暧一昧的动作,更让人浮想联翩。说完似是这才发现屋里还有外人,猛地睁大眼睛,惊

叫一声,从里侧拽过一件衣裳一胡一乱套在身上,声音打颤道:“一娘一娘一,屋里……怎么这么多人?啊!难道……”他似乎突然想到了什么,一副惊恐万状的表情,神色慌乱地滚下床来,一把抱住她的腿,连连求道:“一娘一娘一饶命!是不是我哪里做得不够好?一娘一娘一你告诉我啊,

我会改的,我不要像他们那样死掉……我不想死,一娘一娘一饶命啊!”

这话摆明是说他已经不是第一个跟她私通的男人!那语气凄哀惶恐,演技当真一流。漫夭眼光一冷,一脚踢开他,对还在怔愣中的耿翼冷冷斥道:“还愣着干什么,还不拿下他!”

那男人一听,立刻爬起来朝门外窜去,被闻讯赶来的萧煞截住,跟着萧煞来的,还有萧可。众侍卫立刻围将上去,竟费了一番功夫才抓到此人。

漫夭命人将那人带到主厅审问,但无论他们如何一逼一问,那人油盐不进,只一口咬定,他是皇妃的男一宠一,伺候皇妃已有好几日。

漫夭坐在椅子上,面色平静而镇定,丝毫没有因为他的满口一胡一言而恼怒愤恨,她很清楚,这个人不过是别人手中的棋子,连个角都算不上,到底是谁布的局,她还不确定。

“带下去。没本宫的吩咐,任何人不准接近他!”漫夭端着白底青花瓷的杯子,杯沿在灯光下闪耀着冷白的光泽,映在她脸上,她超乎常人的冷静,令整张面孔看起来有几分深沉。

萧煞望着退出门外的耿翼以及宫人、侍卫们,皱眉道:“主子,这些人,不能留。”

漫夭摇头,面色深沉,目光凝重道:“这件事没那么简单,不是杀了他们灭口就能摆平的!有人布了这个局,就不会让它风平一浪一静的过去。你刚才也看到了,那个人武功不俗,几乎不在你之下,就算这些人都死了,明日一早,流言还是会被散播出去。而他们突然消

失,只会印证流言的真实性。”还有一点,她不想因为别人的一陰一谋,屠一杀自己人,事情,总还是另外的解决方法。

萧可着急道:“那我们怎么办啊?如果传出去,会坏了公主姐姐的名声,还有啊,万一皇上信以为真,怎么办?”

漫夭沉吟,败坏名声算什么?用不了几日,朝堂一定会十分热闹。至于无忧……他会相信吗?

萧可愁眉苦脸,真真是为她担心不已,想了想,双眼倏然一亮,抬手一拍脑袋,没意识到这一动作竟然跟某一个人如出一辙,叫道:“啊!我想到办法了!公主姐姐,我可以用一药让他们忘记刚才发生的事,这样,即使有人故意将流言传出去,但并没有人能证明亲眼

看到,不就没事了?”

萧煞点头,赞同道:“可儿这主意不错,要动手,就得趁早。”

这的确是个办法,不过……漫夭想到一件事,眉心一动,凝思道:“这么做,也许可以解决一些问题,但是……萧煞,我们的战马还有多少?”

忽然转变话题,萧煞不明所以,摇头道:“没什么了。这次罗家军所用战马已经是挑了又挑,剩下的也就数十匹,若用来拉青铜战车,怕是不行。皇上那里,听说紫翔关天气寒冷,那场大雪,我们的战马不适应,冻死不少,皇上有意遣使臣去尘风国,购买战马,可

眼下,尘风国使臣在我国边境遇难,尘风国上下都为此愤怒不已,只怕,我们的使臣根本进不了尘风国领土。”

漫夭黛眉微蹙,这件事也正是她目前最为发愁的。他们骑兵居多,而且一江一南本地培植出来的战马适应了一温一润的气候,一入北方,难以适应。如果能从尘风国购置战马,那是再好不过。她想起那个豪爽大气的男子,记得临别前,他曾经说过,如果有需要他帮忙的地方

,尽管找他。不知道这漫夭紧了紧手中的剑,飞快的计算着她离开此地的出路。门口四人一看便知个个武功不俗,以她一人之力就算能闯出去,楼下还不知有多少人在等着她。

静谧的屋子呼吸声清晰可闻,幽暗的烛光一闪一闪,像是暗夜中的鬼火,召唤着灵魂的前往。寒风透窗而入,夹杂着冰雪的凛冽气息,扑打在她苍白的面孔,掀起她满头银发,合着她由内散发而出的杀气,张扬着飞舞。

她看了眼木质屏风后被关得严严实实的窗子,那是这间屋子乃至整家客栈唯一的一扇窗。她心中一动,傅筹纵然武功高强,但他手中并无兵器,只要她以最快的速度刺他一剑,在他躲闪的同时,她就可以借机越过他,然后夺窗而出。

主意已定,她凝聚七成内力,照着自己的想法那么实施了。身形快如鬼魅,剑法如电,只见一道冰蓝色的光影陡然一闪,森冷的长剑带着凌厉决然的杀气破空直刺——然而,总有一些事情,不会依照人们想象中那样发展。

宗政无筹看着她出剑,没有躲闪,就那样直一挺一挺的站在那里,硬生生地受了那一剑!

不是他躲不开,而是他根本就没打算躲。

锋利的长剑长一驱一直一入,狠狠刺入男子的胸膛。他因剧痛而收缩的瞳孔,没有害怕,没有惊诧,他整个人平静异常,仿佛她这个动作本就在他预料之中,甚至期盼已久。

他的目光紧紧盯着她执剑的手,那纤细秀美的五指因过度用力而泛白,一如他此刻毫无血色的面容。在短暂的平静过后,他的眼神变幻不定,复杂难明。视线缓缓上移,望住她满是惊愕的眼,他突然一笑,满目悲凉。轻咳一声,大口的鲜血顺着嘴角急淌而下。

她莫名一慌,直觉地将剑拔了出来,只听呲的一声,鲜血大股喷溅而出。她愣住了,长剑当啷落地,声音尖锐刺人耳膜。

宗政无筹闷一哼一声,大步急退。

“陛下!”侍卫们这才反应过来,慌乱大叫,楼下之人听到动静飞速上楼,鱼贯而入,将刺伤帝王的凶手密密实实的围在中央。

帝王的贴身侍卫李凉忙上前扶住微微摇晃的宗政无筹,目中盈一满怒火,一声怒喝:“拿下她!”

杀气陡然大盛,夹带着呼一呼的冷风,空气顿时化作无数冰刃,朝四面八方切割而来。十数人同时拔刀,寒光乍现,晃人人眼目生疼。而她丢一了剑,此时两手空无一物。

十数名顶尖高手围攻,十数把明晃晃的大刀当头罩下,气势无与伦比,似要将她劈斩成肉酱。

她心中大骇,只顾着震惊,竟忘了自己的处境。利器当头,她现在拾剑已经来不及了。就在这千钧一发,只听一人急急喝道:“住手!”

众侍卫皆愣,动作立时顿住,像是被人点了一穴一道般的齐整。

宗政无筹因这急怒中动用内力的举措而震动伤口,本就苍白如纸的面庞映着口角的鲜红,当真刺目惊心。他缓缓抬手,抚住胸口的位置,猩红的血浸透他的掌心,从手指间肆意漫出,他闭着眼急一喘了两声,再睁开眼看她,目光坚定道:“谁也不准动她!”

“陛下……”李凉才开口,宗政无筹沉沉的一道目光扫了过来,他连忙打住,又道:“属下这就让人去请大夫。”

宗政无筹制止,用不容置疑的口气道:“不必。你们都退下。”

李凉很不放心地看了一眼漫夭,见帝王目光坚定,便招呼所有侍卫一同退了出去,关上门。

漫夭在这变幻急转的形势中怔愣住,看他缓慢转身,艰难地往屏风后面一步一步挪了过去。颀长的身躯因为伤势而微微弓着,明明已经站不稳了,却坚持着走过去。

她皱了皱眉,竟然上前扶住他。

宗政无筹身一子微微一僵,转过头来看她,她垂着眼,不说话,扶着他往床边走去。

安置好受伤的男子,她叫人打来一盆水,他褪一下上衣,她帮他清洗伤口,上药包一皮扎。这情景,竟与一年前他受穿骨之痛回到将军府的那一晚有几分相似,那时候,她也是这般小心翼翼地帮他处理伤口,像一个真正的妻子一样打理着一切……他出神地望着她,过往的

一幕一幕,都仿佛发生在昨天,他还未从那里走出来,她就已经翩然远去,离开了他的生命。

“容乐。”他忍不住轻唤,像是把积聚心头无法言说的感情全部都唤了出来。

她手上动作顿了一顿,垂着眼睫,轻轻地“恩”了一声。

他愣了愣,似是没想到她会应。眼中光华闪现,他笑道:“有人答应的感觉……真好。”

她抬头看他一眼,见他苍白染血的唇扬起一道轻微的弧,那是一个说不出感觉的奇怪的笑容,隐含了苦涩的满足。

他轻轻笑着,以身中一剑换来重一温一旧梦,他有什么不满足的?虽然这仅仅是个梦,而且还是一个极其短暂的梦!但对他来说,已经弥足珍贵。

看着鲜血淋一漓的伤口,她双手微微颤一抖,若不是她未存杀他之心,又或者这一剑再偏出一分深入一存,也许,他就死在了她手里。

思绪如潮涌,百味在心间。

“为什么……不躲?”她淡漠的声音打断了他沉浸在回忆中的思绪。

他回神,自嘲一笑,语气淡淡道:“我身上的伤口,不在乎……多这一个。”无论是身上还是心里,那些伤口狰狞满布,有亲人给予的,有仇人留下的,如今再加上一爱一人所赐,齐了!

她怔了怔,想起他后背那十三个倒钩穿骨留下的创伤,不知道该说什么。她从来都没有真正想过要杀他,即便是在最痛恨他的时候,否则,离开将军府的那一日,她就可以办到。

不再开口,两个人都沉默着。

昏暗的烛火时明时暗,笼罩在这间空阔的房间。健硕的身躯被缠上了白色的绷带,伤口终于处理妥当,她重重吐出一口气,站直了身一子。以他们两个人的身份,这样的相处真的很诡异,但也很自然。

宗政无筹披上衣物靠在床头,气息微弱,目光却盯着她,一瞬不瞬,似是生怕现在不多看几眼,以后就看不着了。

“容乐,你……还是不够狠!你若是再狠一些,你就可以……为他除去我这心腹大患,也可以为那一次的屈辱报仇。”

漫夭紧抿着唇,别过眼。他说得对,她确实不够狠。可是,对于一个深一爱一自己的人,谁又能真的狠得下心去?而她,从来都不是铁石心肠,尤其在看过那封休书之后。这个男人,曾经为她,做好输的准备,甚至替她想好了后路。

“你走吧。再不走……来不及了。”她言语平淡,听不出喜怒。

宗政无筹苦笑,想说:你就这么急着赶我走吗?连多说几句话的工夫都不给我?可话还没出口,门外已传来一阵急切的脚步声,李凉等不及请示,就冲进屋里,急急道:“陛下,探子来报,有大批人马朝这边来了!领头的人,似是南帝!”

漫夭一愣,她让那丫头一个时辰以后才禀报,现在也不过大半个时辰,怎么来得这样快?

宗政无筹眼光一凛,面色仍然镇定非常,他深深看一眼漫夭,明白了她为何让他快走,原来她出门之前已经留了后路。

侍卫再次涌一入,不等吩咐便戒备地包一皮围了屋里的女子。李凉目光一转,迅速衡量了局势,看了眼漫夭,继而朝宗政无筹伏地拜道:“陛下,要离开此地,只有一个办法了。请陛下定夺!”他知道提这个主意,陛下一定不会同意,也许还会迁怒于他,但责任在身,这主意非提不可。

宗政无筹面色一变,下意识朝满头白发的女子看去。

漫夭眸光遽冷,不自觉后退一步,她自然知道李凉所说的办法是什么,挟持她当人质,一逼一无忧放人!这也意味着她会被带出一江一南,跟随他们去往京城,那么,以后的日子,她与无忧天各一方,再次回到从前的身不由己。受人摆一弄的人生,她不想要。她看着宗政无筹

的眼中细碎的光芒亮起又熄灭,目光不断变化着,似是正在权衡利弊,做着激烈的思想斗争。

她扫一眼周围的众人,最后看住宗政无筹,微微牵动唇角,冷然一笑,那的确是个好办法,但是,她不会再给他机会利用她来伤害无忧。除非……她死了!心念一起,她什么也不说,傲然抬手,凝聚内力,欲与他们拼死一搏。

宗政无筹望着她倔强的双眼,黯然垂了双目,如一片死灰般的空寂表情,他下了床,对着侍卫们淡淡吐出一个字,沉缓而坚定:“走!”

句话,还算不算得数?那时候,他还是一个王子,如今,他已经继承王位,人称沧中王。他也是肩负一国重担,是否还会因她而有所不同?恐怕,就算他想,他的臣子们也不会答应吧?

沉思片刻,她在屋里踱了几圈,找了纸笔,犹豫片刻后,似是下定决心般,写了一封信。

萧煞就站在她身边,看着她写下的内容,他眉头越皱越紧,不赞同地叫道:“主子!”

萧可好奇,跑过来看,她却已经收笔。面无波澜,将那封信递给萧煞

他开始担心,上头已经传来临天皇低沉而威严的声音,“老九,你与向统领一起去离王府传召,无论用什么方法,务必要带他上殿!若办成此事,朕重重有赏。若是办不成,你往后也不用再上朝了。”

九皇子听到这句话忽的眼眸一亮,然而,紧接着的一句,却令他笑容僵在唇边。临天皇又道:“你就去北郊给朕看守一辈子皇陵!”

惊得九皇子张大嘴巴,虽然他是唯一进入离王府而不需通报之人,但若是因此惹恼了七哥,以后他就不会有好日子过了,而看守皇陵的凄苦日子也不是人过的,要他在那里待一辈子,还不如一刀砍了他!不由脱口道:“啊?父皇……”他话才开口,便被临天皇一记如刀刃般的凌厉目光给杀了回去,他勉强地牵了牵嘴角,万般无奈道:“儿臣遵旨。”

领了旨,心头叫苦不迭,愁眉不展地转身,与漫夭擦身而过的瞬间,见她淡然而立,珠帘背后的双眸明澈沉静,似乎天大的事情都不能掀起一丝波澜,他不禁心生烦闷之感,狠狠地瞪了她一眼,暗道,这个女子害他进退两难,却还跟没事儿人似的,真真是可恶。容乐长公主,这梁子,结定了!

漫夭接收到他的目光,只随意的笑了笑。看戏之人终是把自己也给看进去了。

众臣这才舒出一口气,九皇子向来与离王之间来往甚密,有他前往,大抵是没问题了。

临天皇脸色和缓了许多,便与漫夭聊了天来,询问一些关于启云国的风土人情,漫夭一一作答,既不勉强敷衍,也不无休止的夸夸其谈,言语之间分寸掌握得极好,临天皇满意的笑着点头。

就这样,不知不觉的过了半个时辰。大殿之外忽然传来一阵纷沓的脚步声,应该是那位架子极大的离王到了吧!

漫夭没有回头,却发觉临天皇的脸色蓦然一变,刚刚还笑着的嘴角明显地一抽一了一一抽一,原本深沉的面容怒形于色,整个大殿方才的那种和乐融融的氛围遽然降到冰点。

轻风中细小的微尘都仿佛来自一陰一间地狱,森冷之感瞬间便充斥着大殿,散发着诡异的气息,直渗人心底深处,令人不寒而栗。

耳边传来一阵阵一抽一气声,她看到文武大臣及皇子们面上的表情不断地变幻,极为丰富多彩。不论是大眼还是小眼,不管俊美的或是丑陋的,总之是个个都瞪大了眼睛,眼珠子都快掉地上了,那眼中的神色,是震惊?是愤怒?是恐怖?是不敢置信?还有一部分居然是不怕死的钦佩!

她不禁疑惑,究竟是何等情景,竟会令临天国的帝王和一干臣子,在一刹那间,生出如此丰富的表情?她忍不住回头去望,先是看到步入殿中的九皇子,他俊美的面容带着僵硬的笑,那笑容仿佛是被人生硬的拉扯着嘴角一般,目光闪烁,似是在逃避着位居高位的帝

王,硬着头皮以极为缓慢的速度前进,就好比砧板上的鱼,明明看着前面明晃晃的刀举在头顶,却不得不往前蹦跶,因为后面是烧着油的滚一烫的锅。

她的目光越过他,望向他身后那传说中智计无双却乖张狂妄的男子,顿时就如那些大臣们一样,十分惊讶的瞪大眼睛。

这便是离王——宗政无忧?!

他来是来了,可是,胆敢如他这般,用此种方式上朝的,绝对旷古铄今,堪称古今第一人!

临天皇腾地站起,龙颜大怒道:“混账!如此上朝,成何体统?你们眼中,究竟还有没有朕?”

九皇子慌忙跪下,小声回道:“父皇,是您亲口说的,不管用什么方式,只要能让七哥上殿……”

“你给朕住口!”临天皇额角青筋暴起,用手指着九皇子,那模样似是恨不能一脚把他踹出皇宫才解气。

九皇子被喝得身一子一颤,赶紧低头,再不敢吭声。众大臣们亦是惊得一阵哆嗦,缩了缩脖子,大气也不敢出。

又是一片诡异的寂静,整个大殿,在帝王盛怒之下,人人皆成惊弓之鸟,唯漫夭泰然自若,她望着被八名禁卫抬着的一张乌木椅榻上,蒙着头呼一呼大睡之人在临天皇的怒喝声中,完全没有一丝要醒转的迹象。她不由暗暗发笑,佩服此人睡功一流。

离王宗政无忧,果然行一事乖张,狂妄之极。试想,若不得他允许,谁敢如此张扬地将他抬出离王府?

临天皇大步走下龙座,见榻上之人毫无反应,怒不可遏。

“无忧,上了朝,你还敢这般放肆?还不快给朕滚起来!”临天皇一把掀一开宗政无忧身上锦被,一甩手,暗一红色的锦被仿佛长了翅膀,直直飞往殿外,转瞬便没了踪迹。然而,下一刻,临天皇望着榻上情景,却呆立在原地,目光复杂,神色恍惚,先前萦绕在他周身的滔天怒气奇迹般的轰然而散,了无痕迹。

漫夭感到奇怪,便随着满朝文武的目光一齐朝榻上男子看去,只那一眼,就足以让时光静止,空气凝滞。

乌木椅塌上的男子,身穿白色暗纹绸缎锦袍,腰间系了一根细长的墨玉金丝带,睡姿高雅,气质纯净。乌发轻垂,毫无束缚的披散在乌木椅塌的边缘,被细微的风轻轻扬起,仿佛要将他带离这污浊的尘世。他面如冠玉,眉似青锋,鼻梁英挺,狭长凤目紧闭,浓密长睫在大殿一侧菱花窗格透进来的一缕橙黄光线照射下,于眼睑处印下淡淡青影,恰到好处的赋予了这张纯净到近乎完美的面孔以真实。

宗政无忧,他就那样被人抬上了大殿,睡得死沉。纯净甜美的脸庞像是在母亲怀中酣睡一般,毫无防备。

漫夭看得愣住,周围的大臣眼光也很是惊异,仿佛头一回见到这样的离王,而漫夭活了两世,见过美男无数,以为世间男子,莫不如她皇兄那般尊贵儒雅才算极致,却也不曾有过这般移不开视线的感觉。而更让她想不到的是,宗政无忧那样乖张狂妄的男子,竟生了这样一张纯净完美的面庞,不带凡尘烟火气息,但又丝毫不会让人误以为他是女子。

她忍不住想,不知怎样的一双瞳眸,才配得上这等绝世姿容?是积聚天地光华的耀目纯美?还是如仙一般的澄澈,迷惑世人?又或是神明般的睿智,令世间一切在他面前都无所遁形?她不由自主的猜测,然而,错了,都错了,而且大错特错!

当宗政无忧那双紧闭的双眸缓缓睁开后,所有人从心底里打了个冷颤,那双眼,那双眼……竟仿佛从十八层地狱中走出来的阎罗一般邪妄,如果不是亲眼所见,漫夭绝对不会相信,天底下竟有这样一个人,可以将邪恶与纯净完美这两种截然不同的气质融合到那样的极致。

他打眼一扫四周,缓缓坐起身,手搭在屈起的膝盖,姿态慵懒,面无表情,越过临天皇直接将目光投在珠帘遮面的漫夭身上。

“你就是启云国的容乐长公主?”他问,声音冰冷,眸光邪肆。

漫夭在他毫无表情的注视下,直觉自己的血液在迅速凝结,原来一个人睁眼和闭眼之间,竟能有如此差异,真令人费解。漫夭定了定神,正准备礼貌地和他打个招呼,却见他忽然勾唇,目带讥诮地转向临天皇,懒懒笑道:“皇帝陛下的品味真是越来越奇特了,前几次赐予我的美一女,我尚无兴趣,这次竟又找来个二十岁都嫁不出去且无德无貌的老女人叫我娶回去!你就那么急着塞一个女人给我?”

毒辣的言语,以轻慢的语调极尽嘲讽之意,听得众人面色大变,骇然于心。

萧煞目光一凛,正欲跨步上前,漫夭觉察到他的意图,快速抬手拦住萧煞。

二十岁都嫁不出去且无德无貌的老女人?这宗政无忧的嘴,果然够毒!相比之下,九皇子还算是客气的。漫夭心中冷笑心里很乱,她不知道该如何面对傅筹,她毕竟占着他妻子的名分,他要求同房,合情合理,而且他又没有妾室,这样下去,总不是办法。她叹口气,心中郁结难舒。自从一年前,她委婉的拒绝过他一次以后,他就再没为难过她。不知今日为何突然要留下?是为了证明他并没有嫌弃她的身一子,还是另有原因?

她撩一起一捧水,浇在自己脸上,双手捂住脸庞,感觉很疲倦。为什么她身边的人都这么复杂?一个都不让她省心。放下手,她唤屏风外的丫头再给她添些热水。

外头没人应,却有轻微的脚步声靠近,然后是水注入池中的声音。她困倦的闭着眼睛,懒得睁开。

一温一水入池,冲散了她面前的花一瓣,露出胸前细腻光滑的肌肤,透着饱满诱人的光泽,在水波里若隐若现,引人无限遐思。如黑缎般的长发半湿着散落肩头,将露出一水面的单薄香一肩衬得更加莹白如玉,美不胜收。

来人拿起她身旁的浴巾,沾水擦一拭着她纤细优美的颈项,动作一温一柔至极,像是情人的手在触一摸的感觉。有些奇怪,漫夭蹙眉道:“我不需要人伺候,你退下吧。”

身后之人并没有因她的话而离开,反而凑将过来,呼吸遽然间粗重许多,她甚至感觉到身后之人呼出的气息也变得炙热一滚一烫。她正要睁眼,那人放下浴巾,用手抚一摸上她的手臂线条,手臂上传来与对方掌心摩一擦的略微粗糙感令她困顿的意识遽然清醒。

睁开眼睛,她往一旁闪躲开去,惊颤道:“将军……你……你怎么过来了?”

傅筹似是料到她会是这般反应,一把握住她的手臂,让她无法逃开,在她耳边笑道:“我看你那么久不回房,怕你出什么事,就过来瞧瞧。怎么了,是不是嫌天气太热,泡在水里就不舍得起来?你这样睡觉,会着凉的。”

漫夭不自然地撇开头,将身一子沉下去几分,才道:“将军明日一早还要上朝,就先回房歇着吧。我,我想再泡一会儿。”

傅筹用手撩了一把她颈间湿漉的发一丝,声音带着微微的暗哑,道:“不碍事。既然容乐喜欢泡在水里,那我就下来陪你。”

说着作势就要宽衣,漫夭愣住,慌忙阻止道:“不用了,将军。我虽然很想再多泡一会儿,但今日……泡得时间够久了。我这就起来,请将军……去外面等。”

傅筹似乎没动作,过了一会儿,一阵低低沉沉的笑声在她耳际传开,她才知道她被戏一弄了。顿时着恼,一转头,他灼一热的气息便喷洒在她的耳畔,有些麻一痒,她不由得一慌,缩了缩脖子,就要躲开,却被他大掌迅速托起下巴,狂一热的吻突如其来,狂风骤雨般将她席卷,带着急切,还有几分霸道,一改他平常的一温一和。

粹不及防,漫夭身躯一颤,僵在那里。相处这么久,傅筹从未对她有过分的举动,充其量就是牵牵手,揽揽肩,她怎么也没料到他会这样突然地吻上来,心中方寸大乱,连忙挣扎,却不曾想,傅筹此刻身一子半倾,被她这一挣,他重心不稳,“扑通”一声,翻进了池子里,激起大片水花,浇了她满头满脸。

她用手抹了把脸上的水,睁眼见池面竟没有傅筹的影子,满池飘浮的花一瓣盖住了整个水面,根本看不见他人在何处。而她身一无一寸一缕,他在水下,岂不是将她看了个干净?这傅筹,真不知他是故意的,还是不小心掉下来。

有些懊恼,漫夭伸手抓过池边的衣物就要上岸,但脚还没踏上池边,脚一裸一就被一只大手握住,往水下猛地一拉,她惊呼一声,整个人栽了下去,被潜在水下的男子抱了个满怀,她慌乱中吸气,呛了一大口水。

傅筹连忙将她带出一水面,圈在浴池边。

她猛烈地咳嗽着,像是要连心肺一并咳出来。

傅筹用手轻轻顺着她的背,漫夭瞪着他,终于不咳了,嗓子却还是火烧一样的疼。心中气闷,眼光便有些清冷。而傅筹,一层单衣入水,紧紧一贴在肌肤上,勾勒出刚毅的线条,他面上布满水痕,五官分明的英俊脸庞在流于表面的一温一和表情褪去后,皱起的剑眉多了几分冷峭意味,更显得英气一逼一人。他的目光灼一热,停留在她的胸前,漫夭这才发现自己的胸脯几乎露了一半在水面,连忙用手去掩,却被他大掌握住手腕。

“你怕我吗?这么久都不出去。”他看着她的眼睛问。

漫夭低下头,不吭声。

傅筹也不生气,只将她赤着的身一子半圈在怀里,看她湿一漉一漉的长发结成缕,零落的散在身后或者胸前,堪堪挡住水中隐现的一片春一光,她娇一嫩润泽的唇一瓣紧抿着,嘴角勾着一丝薄怒,漆黑明澈的眸子透着倔强的坚持,如扇般的眼睫挂着一滴水珠,轻轻一颤一动,欲落不落,仿佛是钻进人心里头去的那滴眼泪,让人不由自主的心疼。

傅筹面色一变,突然放开她,身一子一跃就出了浴池。拿背对着她,语气少有的僵硬:“泡久了对身一子不好,我在门口等你。”

漫夭不知道他为什么突然变了脸色,但很庆幸他的离开,因为那样赤身相贴,她实在不习惯。

月光皎皎,将军府被镀上一层银辉。

漫夭跟着傅筹回了寝阁,傅筹当着她的面把一身湿衣脱了,换上干净的里衣,向她招手。

“容乐,过来。”

漫夭抬眼望他,脚步纹丝未动,淡淡道:“我们……可以谈谈吗?”

傅筹笑问:“容乐想谈什么?”

漫夭道:“我们的婚姻,是建立在政治的基础上,虽然我带给你不可磨灭的耻辱,却也为你带来了一些你想要的东西。”

傅筹眸光微动,面色不改,道:“比如?”

漫夭答道:“权势的稳固。”

虽然她被很多人不齿,但她毕竟是一国公主,而且是人们口中最受启云帝一宠一一爱一的公主,她的存在,代表着他的背后有一个国家的支持。这一年边关平静,临天国得以休养生息,与启云国屯兵边关牵制周边各国有很大的关系。试想,两大强国联手,谁还敢轻易来犯?

还有,朝中百官趋炎附势,这一年,他借此经营自己的势力,如今朝堂至少有一半以上的官员都与他私一交一甚笃。假如他也是临天皇的儿子,漫夭丝毫不怀疑,他可以不费吹灰之力推翻太子,自己坐上那个位置。

傅筹眼神微微一变,竟有几分厉光透出来。她却淡淡笑道:“你不用担心,我什么也不求,我只想要一直这样平静安稳的过下去。我们就保持这一年来的相处方式,可以吗?”

她的声音很平静,语声淡漠听不出情绪。

傅筹看着她,半响没说话,之后,他朝她走过来,目光复杂道:“如果我说不呢?容乐,我很贪心,还想要你的人……你的心。”

大掌迅速握住了她的双肩,那面对他时总是挂着薄凉笑意的唇,他只想将它含一住。

漫夭也不挣扎,知道他武功高出她许多,她挣也挣不过,只得转过头,淡漠道:“将军难道不介意我已非清白之身吗?”

傅筹微微一震,笑容自嘴角褪去,眸光瞬时暗了下来,手上力道加重几分。他定定望住她清寂淡漠的眼,皱眉,再皱眉,眉心处竟暗藏了几分薄怒,道:“我就这么令你讨厌?为了拒绝我,你宁愿自揭伤疤?”

漫夭咬唇,视线落在浅灰的冷硬地砖,一双清眉冷冷蹙着。

“我没有讨厌你。”她说:“你很好,是我不想做一枚有感情的棋子。我不知道你跟皇兄之间到底是什么样的关系,也不知道你们有什么约定和谋算。那个被派去太子身边的痕香,当初冒充我进皇宫选你做我的夫婿,是你的计划还是皇兄的主意?你对我好,为了做给谁看?这些我通通都不想知道!既然进了将军府,我也不愿再多想,我只希望,你能成全我过平静的无人打扰的日子,这个愿望,不过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