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8章 续集二

替我挡剑命丧当场!”说到这里,他恨怒欲狂,拔了剑就要往前冲。

苏淳急忙拉住他,急切道:“谢公子勿要冲动!”

谢云轩目光惊痛,看一眼苏漓,颤抖着放下剑来,痛苦道:“我视相斯予为知己好友,他竟包藏祸心,如此害我!”

战无极似在嘲笑他的天真,摇了摇头道:“那只是第一步,紧接着铸造坊被炸毁,线索指向东方泽,夏明扬又死在他手中,郎昶如何能忍?如此一来,东方泽想要两国联姻,却是万万不能了!”

苏漓闭了闭眼,道:“既然你想借定国之力来对付东方泽,为何又设计害我皇兄?”

战无极脸色一沉,“这都要怪那个相斯予!开始我与他合作还算顺利,自从他劫持了公主,就开始百般推搪,不听我的安排,后来还想做定国驸马!起初我还不解,这长乐公主究竟是何等绝色,竟让他这般神魂颠倒?!没想到那公主竟然是你!”他眼光忽地一冷,“那时我就觉得有些不对,暗中派人去查,万万没有想到,相斯予的真实身份居然是东方濯!若不是因为你,他还真是骗过了我!”

苏漓目光一痛,“……你怕他会为我而放弃计划,才转而设计害死我皇兄?!”

战无极摇头叹道:“郎昶太得民心,有他在,定国民生安稳,内乱都很难挑起。何况,他一心要成全你和东方泽,千方百计调查相斯予,最后竟查到我的头上!我岂能留他!既然要他死,当然得死得最有价值。”

苏漓心痛如绞,咬牙恨道:“所以你就设计让他死在东方泽手中,激起定国朝野上下仇恨之心,让两国就此彻底决裂。又挑动狼族南下,使我定国内忧外患,你便可从中取利……只可惜你机关算尽,害死那么多人,最后还是得不到你想要的!”

战无极盯着眼前依然镇定的女子,想到之前所有计划都因她而功亏一篑,也恨道:“我的确低估了东方泽,更低估了你。我没想到,你一介女流苏漓强自抑住内心激荡翻涌的情绪,朝他微微一笑,竟然十分冷静道:“苏漓见过摄政王!”

苏漓?!他的女儿黎苏,是不会用这样冷漠的口气和他说话,她是丞相府的千金苏漓!可是她们真的是太像了!无论长相,还是气质,都仿佛是同一个人,无处不透着惜今的影子!黎奉先飞快将视线从她脸上移开,仰起头,深吸一口气,转身回到席位,沉默坐下。

皇帝又问苏相如:“苏漓从小可习过舞?”

舞?苏相如一呆,选妃宴上她不就是因为那支舞,得到了皇帝的夸奖,还被封为郡主吗?可是皇帝现在这么问又是何意?难道当日那舞有蹊跷?苏相如惊疑不定地看看苏漓,又看向皇帝。见皇帝脸色深沉难测,慌忙出席跪道:“陛下恕罪!老臣……老臣不知道……”

皇帝眉头一皱,“她是你的女儿,你怎么会不知道?”

他原本是知道的,只是现在……苏相如额头直冒冷汗,低头答道:“老臣平时忙于公务,家里的事,都是夫人操持,臣很少过问。苏漓从小身体不好,一直待在后院,鲜少出门,老臣过去那十几年,见她的次数屈指可数,实在对她了解甚少,还请陛下恕罪!”

说得真是冠冕堂皇!一个父亲在十几年间与自己女儿见面次数少到屈指可数,只有一个原因,那就是那个孩子不被他待见!苏漓冷冷勾唇,只听皇帝又问:“那你可曾找师傅教过她?”

“不、不曾……”

“那她为何会跳舞,还跳得那么好,你也不知道原因?”

“回陛下,微臣……不知!”

“真是个称职的好父亲!”讽刺之意,十分明显,但这句话,却不是皇帝说的,而是出自东方濯之口。虽然还沉陷在黎苏托梦诉说冤屈的震惊之中,但当东方濯听到丞相对苏漓如此漠不关心时,还是忍不出讽刺了一句。

苏相如心里不痛快,表面却不敢有丝毫的辩驳,只能紧紧地低下头去,皇帝的目光越过他看向苏漓,“苏漓,你先前所献之舞,再跳一次。”

苏漓应了声“是”。即刻将那支“凤凰于飞”最精华的部分舞了出来,虽然只有一段,她也没有先前的装扮,可是妙曼无比的舞姿却也让周围的人都看得呆住。

黎奉先更是蹭地一下站了起来,面容震惊无比地问道:“你怎么会跳这支舞?”

皇帝不动声色的问道:“这支舞怎么了?”

黎奉先道:“这支舞……这支舞是传说中的‘凤凰于飞’,本已失传,无人会跳。是惜今偶然得到一本图册,按照图中所示,重编此舞。黎苏就打算在大婚之后,用此失传的绝世之舞,作为献给陛下和皇后娘娘的见面礼,除了老臣和惜今,并无第三人见过!她怎么可能会?”

周围的人,再一次被深深地震住了!如果说托梦鸣冤之说已属荒诞不经,那么梦里习文练舞,更是不可思议,然而,这一切,却又没有别的解释!

苏漓自小不出门,没人教她读书写字,她却能作出诗来,还能写出和明玉郡主一模一样的字,会跳只有明玉郡主才会的舞蹈,这……除了黎苏亡灵入她梦里教习,还有其他理由可以说得通吗?

皇帝不自禁地吸了一口气,他纵然不信鬼神之说,可是这么多的事实,除了托梦之外,根本无从解释。望着苏漓,他冷冷道:“你说明玉郡主是遭人陷害,究竟是怎么回事?你把明玉郡主如何向你托梦,在梦中都说了些什么,从头道来。”

“是,陛下。”苏漓沉着应道,深深地吸了口气,稳住心神,将事先想好的那些话,一一道来。

“郡主大婚的那一天,苏漓正好因为一场误会被姐姐苏沁打昏了,关在柴房里。”这刚开头的第一句,就令苏相如变了脸色,心里登时咯噔一下。

苏漓彷如不见,径直又道:“昏迷中,我见到了明玉郡主!当时,她穿着一件已经被撕裂得破碎的嫁衣,浑身是血,脸色惨白,胸前插着一柄闪烁着寒光的利剑,那剑上有一个凹槽,槽口鲜血汩汩地往外直流,好像要把我淹没了一般!”

苏漓突然顿住,因之前说得又快又急,好似透不过气了。

风,这时嗖的一下从众人身上刮过,立时在人们的心底惊起一片寒栗。所有人都好像看到了她梦里的那个亡灵,浑身是血,脸色惨白,全身散发着无法纾解的冤屈戾气……

周围的阳光,陡然暗下来,仿佛一下子就到了晚上。人们似乎被苏漓低沉而又颤抖的声音,牵引着一齐走进了她的梦里。

她抬起头,直望向她的父亲,眼光微冷。

黎奉先浑身一震,双手不由自主地颤抖,震惊地看着她,已经完全说不出话来了。因为黎苏的尸体被打捞起来以后,他见到了插在她胸口的那柄有着凹槽的利剑!他曾经企图从那剑上,找到杀害女儿的凶手的蛛丝马迹,却一无所获。

皇帝目光一斜,将黎奉先的表情动作尽收眼底,却没出声。

苏漓颤声道:“当时我很害怕,可是她告诉我,她不会伤害我,她只是想让我帮她查清冤情,还她清白!”

语气悲凉,仿佛真是冲天的冤气无法散去。众人都听得浑身一抖。

“当时明玉郡主拜堂时突然昏倒,十八名太医异口同声,说她身怀有孕,这简直是晴天霹雳!她从小循规蹈矩,谨守礼仪,从不曾与任何男子有过苟且之事,可静安王却不信!”

东方濯惊得瞪大了眼,内心深处的伤口开始剧烈地疼痛,痛得几乎控制不住地哆嗦了起来。

“明玉郡主百口莫辩,静安王怒极休妻,令她心碎欲绝,当场便撕了休书扔在了静安王的面前……”语声一顿,她猛地闭上了眼睛。不堪回首的记忆,一经提起,便有如刀子一般,狠狠凌迟着她的身心。

东方泽目光一动,撕掉休书,扔回对方脸上,真是个性情刚烈的女子!而这样的行为,为何他觉得,更符合苏漓的个性?!还是苏漓和黎苏,本就是一样的人?望着苏漓双目紧闭,面容苍白,好似她说的那些,都是她自己亲身经历,让他止不住心间一疼,竟有种想将她抱在怀里的冲动。

眼光一转,只见东方濯此时瞪大了眼睛,怔怔地看着苏漓,双拳紧握,俊容发白,眼中悔恨之色清晰可见,连呼吸,仿佛都已经变得很艰难。皇帝见了眉心一凝,仍然没有出声,等待着苏漓继续说下去。

苏漓睁开眼睛,缓缓又道:“撕掉休书以后,明玉郡主便离开了静安王府,因为害怕面对疼爱她的双亲,她独自跑去了澜沧江,想一个人静静待会儿,谁知那里竟有绝命杀手在等着她!”

所有人都是一惊!

黎苏离开王府到坠江身亡这一段时间,的确没有任何人见过她,也不知道当时是什么情况,如今听苏漓讲到杀手,无不感觉惊心动魄。

“那杀手以面具覆面,武功高强,明玉郡主哪里是他的对手?终于被他一剑刺透胸口,坠江而亡。坠江前的一刹那,郡主玉石俱焚地将头上金簪刺入了杀手的腹腔!”

大殿上有人禁不住“啊”地叫了一声,仿佛真的看到那个美丽无双的女子被残酷的杀手打入江中,鲜血染红了江面。

“她死于非命,冤屈却石沉大海,不得而伸!所以她死不瞑目,指望着有人早早地打捞起她的尸体,好让她的父亲能为她伸冤做主,找出害她的凶手!然而……”

声音哽咽,她忽然说不下去了。她到现在也不明白,为什么父王不为她鸣冤做主,追查凶手,反而隐瞒她并非自杀的真相?

感受到她再度投来的目光,黎奉先撇开了头,双眼微微泛红,不再年轻的面容现出苍老之态。他看了皇后一眼,皇后皱眉,定定望着苏漓。

苏漓喉头一哽,仰起头,将几欲夺眶的泪水生生地逼了回去,紧接着又道:“明玉郡主说,这一切的一切,分明就是一场惊心谋划的局!是有人想害她,她要苏漓帮她找出真凶!从梦中醒来后,苏漓一直心有不安。后来得知明玉郡主未婚先孕、坠江身亡的消息时,苏漓非常的震惊!机缘巧合,苏漓被贼人暗害时,遇到了镇宁王,听说镇宁王要去摄政王府祭奠明玉郡主,苏漓就斗胆请求镇宁王带我一起去……”

黎奉先目光一怔,蓦地记起了那日,跟随东方泽来到摄政王府的奇怪侍从,主子出了门她却还在屋里发愣,当时他还奇怪,镇宁王这样的人,身边怎么会有这么不懂规矩的下人?原来那人竟是苏漓假扮!

东方泽目光微微闪了闪,静静地望着她,思绪也跟着被带回到那一日。

“那是我所见过的最凄凉的灵堂!因为背负着不贞的污名,为世人所唾弃,整个摄政王府,只有她生前的贴身丫鬟莲儿孤单的守在那里!后来,王妃也来了……因不信明玉郡主如世人所说那般不堪,更不信明玉郡主是羞愤自杀,遂命人开棺验尸……”

说到这里,她再一次顿住。喉咙仿佛被一把扼住,每一次呼吸,都带着沉沉的痛意。永远也无法忘记,那一日母亲撕心裂肺般的凄声痛叫,死不瞑目。她轻轻地闭上双眼,将眼底无法遏制的悲痛情绪,深深掩藏在看似平静的眼帘背后,没有注意到黎奉先在她提到“王妃”二字时身躯一震,眼中涌出深沉的痛楚!

许久,没有人发出声音。

皇帝皱眉问道:“泽儿,当时你也在?开馆之后,验尸结果如何?”

东方泽眼光一垂,轻轻叹道:“儿臣当时离棺木较远,未曾亲眼目睹明玉郡主尸首惨伤程度,但是,儿臣却亲眼所见,摄政王妃因明玉郡主惨死之状,而当场悲痛气绝!……摄政王妃临走前留下遗命,命其贴身侍女查证冤案,还明玉郡主清白!”

如此寥寥几句,就已足够证明,明玉郡主绝非自杀身亡!

众人不禁唏嘘感叹,一致将目光投向摄政王,只见摄政王黎奉先眼中痛色愈深,浑身都散发着一种悲伤的气息。

苏漓的手越攒越紧,几乎遏制不住内心汹涌而来的悲痛,身子微微颤抖。

皇帝道:“既是如此,摄政王为何隐瞒不报?莫非你不想为自己的女儿伸冤正名吗?”

苏漓蓦地抬头,这也是她一直想要知道的答案。

黎奉先痛苦地闭了一下眼睛,悲声道:“老臣岂会不想!当时是顾及惜今的身子,就怕她知道以后承受不住,但没想到,结果还是……”

黎奉先轻轻地叹了一口气,万般悲伤无奈的口气,一下子刺痛了苏漓的心。原来父王并非如她所想的那般只重权势不重父女亲情,他是在担心母妃的身体是否能承受得住这打击啊!心里紧绷欲裂的那根弦仿佛骤然间松了一些。

抬头悄悄看了一眼皇帝,见皇帝的眼光,似乎仍有一丝疑虑,她不禁咬牙又道:“从摄政王府回去以后,明玉郡主几乎每晚都会在我的梦里出现,她教我读书写字,作诗跳舞……那支‘凤凰于飞’,的确如摄政王所说,是明玉郡主特地为陛下和娘娘所准备的婚后见面礼,然而她却再也没有机会跳给陛下和娘娘看了!所以她希望能通过苏漓,为陛下和娘娘献上她曾经的那份心意,哪怕她已经不再是皇家的儿媳!”

“黎苏……”东方濯眸光一痛,止不住喃喃地叫出声来。满心悔恨,此刻尽皆流露,无法掩饰。

皇帝也不禁面容一动,神色间不无遗憾。

皇后叹息道:“可惜了,这个孩子!”

可惜?苏漓心中冷笑,她可没有忘记,皇后曾对她说起黎苏时的厌恶和鄙视,一句‘明玉郡主自作自受’,她至今记忆犹新!

目光轻闪,苏漓又转向东方濯道:“其实最让明玉郡主伤心难过的,是静安王曾在摄政王府的后花园,对她许下的三生盟约!梨树有千枝,花开万重,芳心唯一……”

“……得之,愿三生不弃!”东方濯痛心接道,声音已经微微沙哑。“没想到连这个,她也告诉你了!”思绪蓦然回到了与那个女子初见的那个午后……

午后的阳光明媚,洁白的梨花开了满园,着一袭浅碧衣裙的美丽少女,独自站在一株梨树下。她微微仰头,神态清冷,如仙子遗世独立,令他一见倾心。他伸手摘下一朵洁白的梨花,轻轻地插在她的发间,用从未有过的温柔,朝她轻轻笑道:“梨树有千枝,花开万重,芳心唯一,得之,愿三生不弃!”

三生不弃!

三生……不弃……

“可惜一世未尽,誓约犹在,信任全无,最终也只能含恨而终,绝情于世!”苏漓轻轻地笑了,那笑容看似遗憾,却充满了冰冷的嘲弄。映在东方濯的眼里,犹如一把冰刀,一下子戳进了他的心窝里。

东方濯不由自主地仰起头来吸气,用力地闭上眼睛,颤抖的声音,透出内心的伤痛,他喃喃问道:“她,恨我吗?”

此话一出,显然东方濯已经相信了苏漓所说的黎苏托梦之事!

众人皆愣,大概没有人见过这样的静安王,此刻从他身上,看不到往日的半点骄傲和自信,只有悲伤、痛苦,和每一个为情所困的男子并无二致。

苏漓没有回答他的问题,转眸望向浓眉紧皱的皇帝,恭敬叩拜道:“陛下,苏漓已将明玉郡主之冤屈全部说出,绝无半句虚言。望陛下圣裁!”

该说的不该说的,想说的不想说的,全都说完了。通过摄政王、苏丞相、镇宁王、静安王,这样四个有分量的人物,分别证明了她所能证明的东西。虽说匪夷所思,但想必在场的所有人也都该相信了,毕竟,相比借尸还魂,亡灵托梦更容易让人接受和相信!

皇帝脸色深沉地看了她一眼,沉吟片刻后,问道:“即便你所说之言皆是实情,但明玉郡主与你非亲非故,为何要选择托梦于你,而不是她的父母亲人?你,不过是相府一个不受重视的庶女,有何能力替她伸冤?”

众人的眼光,齐刷刷盯在她的身上。

东方濯这时也睁开了眼睛,带着最后的企盼,定定地望着她,有时候他会觉得,她就是他在梨花树下所认识的那个气质清华的女子,会撕掉休书、决绝转身的黎苏,她和她,相似的从来都不只是那一张脸!

东方泽眉心微动,探寻的眼光也将她紧紧锁住,皇帝所问的最后一个问题,从摄政王妃离世时她所表现出来的绝望悲痛的那一刻起,就一直盘桓在东方泽的心头,始终无解。

苏漓平静回道:“这个问题,苏漓也曾百思不得其解。也许……是因为我们长得太相似,所以她才能机缘入我梦来!明玉郡主的冤屈一日不能伸,她的灵魂便不得安息!而我,夜夜被她冤魂纠缠,若不能替她伸冤,再过不久,也必然会死于非命!苏漓……既不想死,也不希望明玉郡主一直含冤莫白,所以才胆大妄为,在茶中下药,只为证明脉象也可以作假,希望陛下仁慈,下旨彻查此案,还明玉郡主一个清白!相信明玉郡主和摄政王妃地下有灵,也会感念陛下您的恩德!”

再度恭敬叩首,她话中诚意,几可感天动地,令所有人都不禁动容。

云烟台上,一派寂静。有一种莫名悲哀的气息,在萧瑟秋风中,无声涌动。

皇帝久久不语,目光凝视着她,神色变幻莫测,不知在想些什么。

苏漓的头仍然叩在地上,一直没有抬起。

事情发展至此,她已经完全平静下来了。这件案子,牵涉到皇家脸面,不管皇帝先前如何想要压下,但如今当着国使的面,一旦翻开,被定为疑案,就没有不彻查的道理。只是,皇帝必然担心,如果真大张旗鼓地去查,万一查到最后,不是冤案,那将如何收场?恐怕到时候,她一条小命,什么也抵不了!

“父皇!”身边突然又有一人砰地一声跪下,膝盖直直撞在地上的声音,几乎让整个云烟台都为之一震。苏漓没有抬头,也知道那人是谁。

“儿臣恳请父皇下旨,彻查此事,还儿臣妻子一个清白!”东方濯声音悲伤难抑。然而听在苏漓的耳中,却是那么的讽刺。

妻子?这时候他承认她是他的妻子了?苏漓微微冷笑,转眼看到他伏在地上的双手紧攒,双目通红,情绪激动,愤恨难抑。不知是恨别人的陷害,还是在恨自己的无知。

皇帝眉头微微一皱,沉声问道:“你真相信明玉郡主是清白的?”

东方濯悲声道:“不管她是否清白,既然知道了她并非自尽,那儿臣,一定要找出杀害她的凶手,碎尸万段!”他咬牙,目光阴狠,通红嗜血。

黎奉先随之拜倒,“老臣恳请陛下,为小女伸冤做主!”

皇后面色倏然凝重,竟也在皇帝面前跪下了,皇帝拧眉问道:“连皇后也觉得此事应该彻查?”

皇后道:“臣妾是觉得,明玉郡主若真是遭人冤枉陷害,那背后之人,实在太可怕了!”

皇帝面色一怔,没有说话。

皇后道:“如果一切都如明曦郡主所言,明玉郡主应是被人先用药改变了脉象,又遭到暗杀身亡。这说明设计谋划之人,不仅能接近明玉郡主,更对濯儿和明玉郡主的行事作风以及脾气秉性了如指掌,从而设下阴谋诡计,一步步算计精准,足可见其心机之深!想不到我们晟国,竟还有这样的可怕之人!而此人费尽心机,定下这等阴谋,应该不仅仅是想要明玉郡主死,臣妾担心,此人背后还另有图谋?”

不愧是皇后,总能轻易抓住皇帝心里最介意的东西。

皇帝眼光一沉,垂眸望向东方泽,面无表情地问道:“泽儿,你觉得呢?此案,该不该查?”

东方泽抬头,毫不犹豫地沉声道:“儿臣以为,该查!而且还要大张旗鼓地去查,不查个水落石出,绝不能善罢甘休!”

皇后一愣,与黎奉先对视一眼,皆狐疑地看向东方泽,皇帝问道:“为何?”

东方泽道:“因为要让天下人都知道,害人之人,必自害之!其实儿臣在得知明玉郡主并非自尽之后,就一直在暗中调查此事!”

“你?”东方濯蓦然抬头,神色冷厉,不信道:“有人害我,你不推波助澜落井下石就已经很好了,你会主动去调查真相?!”

东方泽眉心微蹙,却看不出喜怒,只淡淡道:“二皇兄不信,自可问问明曦郡主。”

众人眼光,又回到了苏漓的身上。

东方濯自是不信,在他心里,若说有人想要设计破坏他和黎苏大婚,他第一个就会怀疑东方泽!将目光转向苏漓,苏漓这时也抬起头来,面对东方濯和皇后的质疑的眼神,还有父王的疑惑,她平静道:“不错!镇宁王虽是局外人,却能明察秋毫,相信明玉郡主是遭人陷害,并且愿意费心力去查清冤情,这让苏漓非常钦佩,也非常感动!”

她淡淡的,朝东方濯扫了一眼,那目光冷漠且带着薄讽,分明是说,“一个不相干的外人尚且能给她信任,身为她夫君、曾许下三生盟约的你,却在关键时刻,将她推入地狱,还有什么资格在这里质疑或是悲痛?当真可笑!”

东方濯瞳孔一缩,心口立时疼痛窒息。

东方泽朝她微微一笑,没再说话。漓叫了他好几声,他都没有反应,可是他的手,却仍然死死地抓着她,好像抓住他感情世界里的最后一根救命稻草,死不松手。

苏漓心间止不住地涌起一股酸涩感,低头看了看他仍握在左手中的黄色锦帕,抽了过来,上头的血迹触目惊心,她心底一震,无暇多想,飞快起身叫了人来,将他送回了静安王府。

东方濯昏迷不醒,静安王府内一片混乱,管家曹敬吓得不轻,犹豫不决是否要进宫禀告皇后,被苏漓制止。她跟着东方濯出来本是皇后授意,如今夜色已深,不便再惊扰皇后。曹敬知道苏漓是当今帝后跟前的大红人,更是这位静安王的心头好,自然不敢违逆,只派人进宫宣了太医。

李忠和带着两名太医匆忙赶来,一见苏漓神色便一怔。这位新晋女官如今在朝中翻云覆雨,早已不是先前相府中倍受欺凌的软弱庶女。

“静安王情况不太好,你赶紧去瞧瞧。”苏漓淡淡地吩咐。

李忠和连声应了,入内室为东方濯诊脉。东方濯从小习武,身体底子本是极佳,不易生病,但此次病由心生,风寒入体,他又在雨中跪了多时,一昏迷就彻底不省人事。三名太医对他施针用药,一直忙活了几个时辰,才终于将情况稳定。

“如何?”苏漓紧绷的脸色,让李忠和莫明紧张。

“应无大碍。王爷身体健壮,好好休养一段时日即可恢复。”

苏漓这才微微松了口气,“好。”

她正准备起身离开,李忠和犹豫又道:“大人,若是明早皇后娘娘问起……”

“你如实回答。”她目光淡淡地扫了他一眼,“静安王的脾气,你我都清楚。皇后他们母子之间的问题,让他们自己去解决。”

李忠和内心一松,连忙施一礼:“多谢郡主提醒。”

苏漓微笑道:“李太医不必多礼。夜已深了,你留一人在此侯着即可。本官也要回府了。”

李忠和连忙应了,曹进亲自送这位邢正司大人出了王府。此时已经是半夜时分,雨早已经停了。她忽然记起东方泽的约定,浑身一震,心里暗道糟糕!

让人停下马车,她独自上马,想也不想,就朝澜沧江飞奔而去。

澜沧江的夜晚,月色清凉,江浪翻滚,岸边空无一人。

苏漓下马,于江岸边站定,心里微微有些失落。早料到,东方泽又不是傻子,不可能一直等在这里!可她不知为何,还是要来看看。

苏漓轻轻叹息了一声,缓缓转身,正准备骑马离去,这时,前方的柳树后,突然悄无声息地走出了一个人。

身形高大,容貌俊美,不是东方泽又能是谁?!他穿着黑衣锦袍,在夜色中仿佛被融为了一体。

苏漓顿时愣住,惊讶地看着他,没有想到,他竟然真的还在这里等她!

“你……”她张了张口,不知道该说什么,脚步似乎被钉在了地上。

东方泽也没有朝她走过来,只是静静地立在那棵柳树下,深沉难懂的目光凝定在她的身上,看不出是喜是怒。

夜里的冷风,轻轻撩起他的衣摆,他沉默不语,一动没动,安静得好似只是一个不真实的幻象。

苏漓不由自主地屏住了呼吸,止不住睁大美眸,定定地望着他。如水的月光,照在他绝世无双的俊颜,他看起来,熟悉而又遥远,仿佛一场梦一般。她有些不敢相信。

终于,她松开缰绳,朝他缓缓地走了过去,隔着五步远的距离,停下脚步。

雨后的空气,清新如洗,男子的眉宇之间,处处都透着渗人的凉意。苏漓的心里不禁打了个寒颤,有些抱歉地笑道:“对不起,我来晚了!不知王爷约我来此,有何要事?”

东方泽抿了抿唇,不答反问道:“二皇兄病情如何?”

苏漓一怔,他知道?!想想也对,他耳目遍京都,她的行踪本来也没有隐藏,随便让人一打听就知道她去了哪儿!可既然知道,为何这么晚了,还要等在这里?他就这么自信,她一定会来吗?

江中浪涛翻涌,衬得他背影愈发沉定如山。苏漓眉尖微微一蹙,莫明的不快涌上心头。淡淡道:“太医说,只要好生休养,应无大碍。”

东方泽缓缓地走到她跟前,忽然一笑。这笑容瞬间消融了眼底的凉意,仿如冰山融化,春意忽至。不知为何,方才堵在他胸口的那一团郁闷之气,忽然间烟消云散。翻身上马,他朝她伸出手来:“我带你去个地方。”

修长的手指,被波光映出一道透白的颜色,他俊颜看上去,似乎也比刚才柔和了许多。苏漓疑惑地抬头望着他,却有一丝犹豫。

天生的王者口吻,没有任何征询的意思,但丝毫不让人反感。因为他这样的人,天生就应该是站在万人不及的顶端,让世人仰望膜拜,任何的强势和命令,在他做来,都是理所当然。

之前是东方濯要带她去个地方,现在又换成了东方泽!这兄弟二人,今日是约好了么?可是大半夜的,他和她,能去哪儿?

想了想,她终是没有问出口。将手递给他的一瞬,她的身子就已然腾空而起,转眼间就被他揽在了身前。

吹了一夜冷风,他的胸膛依旧滚烫,而她淋了雨,虽然衣衫已干,但整个身子都是冰凉凉的。

东方泽眉头一皱,不自觉又将她拉近几分,娇躯被紧紧地箍在怀里,他莫名有种满足感,然而,掌下的女子如此纤瘦,单薄得让人心疼。

苏漓一动不能动,不解地回头看他,却从他俊朗的眉目之中,看到一团浅浅的怒气。她不禁诧异,只听他沉声说道:“以后不论遇到何事,先顾惜自己的身子!体质本就差,还敢淋雨!”这已经不是第一次了!他记得那回游湖,她为黎瑶而落水,险些丧命!心不由自主地揪了一下,他的脸色更沉了两分。

苏漓听得一愣,有些反应不过来。他在气她,不该因为东方濯而淋雨吗?而不是怪她,将他的约定抛诸脑后?

黎奉先眉头紧皱,目光在苏漓和东方泽之间不断流连,似是难以相信。

皇帝沉吟问道:“既然你们都认为应该彻查,那依你们看,这件案子,应该交给谁去办?”深沉的目光,在众人脸上一一划过。

皇后立刻低下头去,东方泽也默不作声。

事关皇家颜面,又牵涉到摄政王府和静安王府,对谁都是一个烫手山芋,百官之中,且不论谁有胆子敢接下这个案子,就说此事,扑朔迷离,匪夷所思,能不能查出个结果,谁也不敢保证。

能撑起一个国家,更为了定国,情愿放下个人私怨,与杀兄仇人联姻!毕竟你这个人,对权力并不执着,反而对感情要求颇高,否则当年你就不会远离东方泽。莫非,你那时就已经知道我还活着?”

“我不确定。”苏漓抬眸,目光如雪,“但我相信东方泽。”

“那又如何?”战无极恶毒地笑道,“你亲眼见到郎昶被他炸得粉身碎骨,必定刻骨铭心,这几年,你与他过得如何啊?”

像很正常。可是挽心的神色,有些古怪。苏漓疑惑道:“他在找画中人?”

挽心目光微闪,“不错。不过那画中人,跟小姐至少有七分相像。”

苏漓登时愣住,郎昶那天在城隍庙里的那句话不是玩笑!这到底是怎么回事?忽尔都追着她说她像故人,郎昶又拿出跟她七分像的女子画像找晦光大师打听……

这个京都城,跟她长得相似的女子,除了黎苏和她的母妃,还会有别人吗?

她转过身子,坐到梳妆镜前,缓缓抬手摸上自己那熟悉又陌生的脸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