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么?”
得知唐豆成为诡术师的目标,浑老道感觉心脏有一瞬间的停滞……自己最担心的事情终究是发生了。
“你们认识也没多久,这对你来说应该没什么可犹豫的。”铁山看着神色迟疑的浑老道,身上弥漫的尸气更浓郁了几分,漆黑的身影在夜色中仿佛一座沉重的墓碑,压抑得让人喘不过气。
“那天如果不是你出现在巷中,这个孩子早该被我们带走了。”
“你们要带走唐豆做什么?”浑老道脸色凝重,原来那天在巷里的鬼偶是他们的手段,但更没想到唐豆在那个时候就已经是他们的目标。
“这个你无需知道。”铁山缓缓抬手,宽大厚实的手掌弥漫起紫黑色的朦胧氤氲,与吴央身上的青色妖气不同,这股紫黑色的尸气极其浑浊,尽管相隔数米,却感觉脸上蒙着一层细密的蛛丝,让人极其不适……
“你现在有两个选择,要么留下怨魂晶和那个孩子,要么多留下一具尸体。如果你还没老糊涂的话,应该知道怎么做。”
“怨魂晶的话倒是没问题……可惜唐豆现在不在这里。”浑老道嘿嘿干笑两声,走近大楼的时候,唐豆就已经不在身边了。
究竟是提着东西太沉没跟上脚步,还是察觉到危险悄悄离开了。不管是何原因,只要那孩子不出现在这里,就还有一线转机……
“要不这怨魂晶你们就先拿去,那孩子你们改日再找,如何?”浑老道说道,这是自己能想到的最可行的办法。唐豆现在暂时安全,接下来只要以怨魂晶作为筹码,自己安稳离开应该不成问题。
“你有这想法就再好不过了,但也不需要这么麻烦。”铁山语气平淡,声音中却带着莫名的窃笑,一股不安的感觉顿时涌上浑老道心头……
“师……师傅……你在哪啊?”
焦急的声音在黑暗中远远传来,唐豆提着摆摊的桌椅杂物,气喘吁吁地走近大楼。
糟了!
浑老道的心顿时凉了半截,这孩子怎么偏偏在这个时候过来。见吴央二话不说朝声音传来的方向走去,刚抬手上前想要阻止,但铁山高墙般的身躯已经挡在身前……
“不过是认识几天的小孩,难道想用自己的命赌一把?”铁山语气平淡,却没有丝毫商讨的余地,朝浑老道伸出伤痕累累的手掌。
“我们没有太多的耐心,把怨魂晶交出来!”
浑老道暗自咬牙,可眼下已经没有其他选择。以自己现在的修为和法力,面对两个与自己实力相当的诡术师,撕破脸绝对是愚蠢的决定……
说的也没错,不过是认识几天的孩子,值得自己用性命冒险吗?
片刻沉默后,浑老道还是递出了手中的布裹。
“很好,现在你可以离开了。”看着手中用符咒封印的布裹,铁山脸上闪过一丝微不可察的笑意,将包裹上的符咒一道道揭下,解开外层束缚的红绳,小心翼翼地打开布裹。
“总算能交差……嗯?”
布裹解开的瞬间,大量糯米从布裹里尽数撒出,落在铁山手中就像火炭般烫起一阵焦烟火星……
意识到上当的铁山手臂一震,立刻甩手扔下布裹,却发现被刚才解下的红绳紧紧缠住了手掌,沿着红绳看向另一端,是浑老道手中紧抓的红线墨斗。
“铁山!”眼见同伴中招,吴央震惊地停下脚步,全然没料到浑老道会在这种时候动手。
“看来你不是很清醒啊……”
铁山语气冰冷,浑浊狰狞的尸气犹如夜幕从身后弥漫。“像你这样自以为是的道士,我们杀的可不少。”
“我现在清醒得很!”浑老道紧抓墨斗一阵甩动,红绳犹如灵蛇舞动,顺着铁山的手掌一圈圈缠住整条手臂,随即手指掐诀在鸡血红绳上快速抹过,鸡血红绳顿时犹如烧红的铁丝泛起红光,紧勒入铁山的手臂灼出阵阵黑烟……
面对真气法力的灼烧,铁山依旧是面无表情,手掌不松反抓住鸡血红绳,浑浊的尸气竟逐渐压制鸡血红绳上的真气。鸡血红绳上的光芒变得暗淡,灼烧的焦烟也不再冒出,两人像拔河一般陷入僵持……
见对方的尸气竟能与法器抗衡,浑老道心中顿感不妙,刚在经历一波消耗,自己的法力并不充裕,如果短时间里无法解决对方,等到吴央折返回来,自己很快就会陷入劣势……
“唐豆快逃!离这里越远越好!”
“别管我!先抓那个小孩!”
两人几乎是同时开口大喊。
刚进大楼的唐豆不由一愣,不知楼里发生了什么让师傅如此惊呼,但听见另一个声音喊着“先抓小孩”,随之一道青灰色的影子从远处的黑暗中飞速靠近……
已经来不及多想,唐豆立刻扔下手中杂物,掉头朝大楼外飞奔出去。
“来了还想走?”吴央双手结印,两团青色妖气在身后骤然浮现,凝成两柄锋利的尖刃就要刺向唐豆的脚后筋,不料一枚蓄满真气灵力的铜钱重重砸在后背,凝聚的妖气瞬间被震散。
吴央面色微怒,被铜钱击中竟一时难以聚集妖气,正要迈步继续追赶,后脚却像在地上扎根般提不起半分,回头看见小腿上不知何时贴了一张符咒……
符咒仅仅维持数秒就化作符灰,但此时唐豆已经跑出大楼,转眼消失在了视野尽头。
“你个老杂毛找死!”眼看就要到手的目标就在眼前逃走,吴央回头怒视单手掐诀的浑老道……
“喜欢这张定身符吗?”浑老道一脸得逞的笑道,虽然符咒维持的时间很短,但还是成功拖住了吴央。
“在那孩子跑远之前,你们就留下了陪老夫玩玩吧。”
“这是你自找的!”吴央眼中泛起诡异的微光,身上的妖气瞬间强横了几分。一把把锋芒毕露的青色尖刀在半空浮现,散发着森冷的杀意,显然刚才交手还不是她的全部实力。
与此同时,浑老道手中的墨斗传来剧烈颤动。只见铁山手臂怪异地蠕动起来,仿佛有什么要从皮肤下刺破钻出,鸡血红绳像被腐蚀般飞速变得焦黑,随手一扯便尽数绷断……
“嘶……看来都不是省油的灯。”
……
逃出阴森的废弃大楼,唐豆脚下依旧不敢丝毫减速,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朝着前方的街道奔跑,直至脱离危险。
但这样就结束了吗?
师傅现在深陷危险之中,自己就要这么一走了之?
可现在的自己除了给师傅添麻烦,还能做什么?
唐豆的脚步逐渐停下,站在街口望着零星走过的路人。有人好奇地看着从废弃工地仓皇跑出的唐豆,脚下依旧走着各自的路……
难道真的一点办法也没有?
白念生叔叔应该可以帮助师傅,可现在就算联系到,时间恐怕也来不及了……就在唐豆焦急之时,一道瘦削的身影背着路边的灯光缓缓走来。
“白念生叔叔?”逆光中看不见来者的面容,但唐豆感觉走来的人就是白念生,神情不由激动起来,现在只有他才能帮助师傅脱离危险……可当对方走到跟前,才发现是一个从未见过的年轻男子。
干净修身的衣着,瘦削挺拔的身姿,脸庞俊朗却不失柔和,神态确实和白念生有几分相似,但无法改变他不是白念生的事实。
激动的心情瞬间降至冰点,唐豆愣愣站在原地,直至陌生男人从身边默默走过,两人都没有任何交集,完全是素不相识的路人……
等等!这个人走去的方向是……身后的废弃大楼!
回过神的唐豆急忙转身,惊讶地望着年轻男人走向大楼的背影,不明白对方为什么会来这里,却看见其腰间横挂着一个模样奇特的物件……
“小朋友,天色不早了,赶紧回家吧。”年轻男人回头望向唐豆,眼中隐约映射着淡金的光辉,手掌摩挲着腰间雕满奇异纹路的紫铜葫芦,在唐豆惊讶的注视下迈入大楼的阴影……
……
锋锐的青光在黑暗中疾驰闪烁,妖气凝成的利刃如箭雨般尽数袭来。
浑老道单手掐诀,数道符咒从袍袖中飞射而出,化作耀眼的符火抵挡袭来的青色利刃,却在猛烈的攻势下飞速黯灭,转眼仅剩燃尽的符灰……
飘散的符灰还未落地,一旁的铁山已经抬起手臂,一截暗红的竹片从掌心撕扯钻出,在空气中化作一缕灰烟,夹杂着滋滋怪响朝浑老道喷涌而来。
感觉到灰烟来势凶险,浑老道从乾坤袋抽出一柄拂尘,麈尾转动犹如散开的大网,将涌来的灰烟尽数纳入,正要催动法力化解,不料灰烟在麈尾中猛然炸开,手中拂尘瞬间变成飞散的碎屑……
“什么!”浑老道脸色凝重,想不到铁山的诡术竟能破坏法器。就在愣神的瞬间,一双青光萦绕的双掌从身后猛然探出,一齐重击浑老道的后背……
“呜哇!”浑老道不由发出惨叫,尽管有真气保护体内经脉,但措不及防的剧痛犹如千刀万剐贯彻全身,身形跌撞着连连后退,背靠在水泥柱上嘶哑喘气……经历一番缠斗,此刻无论是体力还是法力都将近耗竭。
“你这老神棍是不是脑子有病?”
吴央眼中微光渐淡,身上的妖力也随之涣散,却依旧咬牙切齿地紧瞪着浑老道。
“本来还没想杀你,你反倒过来添堵……你真以为可以同时对付我们两人吗!”
“嘿,不试试怎么知道。”浑老道缓缓挺起身子,心中对于这样的结果并不感到意外,这两个诡术师即使单拎出来也是十分棘手的存在,同时对付两人几乎没有胜算。
自己唯一能做的就是拖住他们,让唐豆有足够逃离的时间……
“以为这样无谓的挣扎,那个孩子就能安全了吗?”
铁山缓缓走到跟前,身体周围弥漫着浑浊的尸气,语气依旧不紧不慢。“无论是怨魂晶还是那个孩子,以我们的手段早晚能够找回。你除了为这愚蠢的决定丢掉性命,什么都改变不了。”
浑老道捏紧手中的痒痒挠,随着仅剩的真气不断注入,涌现的灵力在黑暗中散发着淡薄的光芒,伤痕累累的道袍在灵力微光中映映生辉……
这一次,恐怕是自己最后一次全力以赴了。
面对这毫无胜算的局面,只有退避才是明智的选择。明明放弃唐豆就能保全自己性命,对于在市井中混迹多年的算命神棍,这绝对不是难事。
或许事情并没有想象的那么糟糕,或许唐豆被他们带走也不会有危险,或许这两个诡术师根本不会伤害他,或许自己本就不该多管闲事……
“别再找借口了!你自己心里清楚得很!唐豆被他们带走绝不会有好下场,你想装作不知道吗!”
恍惚间,浑老道好像听到了自己的声音,但与自己苍老沙哑的嗓音相比,这股声音像是树林间的阳光,敞亮得恍若少年……
“当算命神棍骗别人还不够吗?现在还想骗自己吗!”
时间仿佛静止一般,记忆的碎片在脑海中一点点浮现,若有若无的细线将这些碎片相互交织……
“嗯?”一旁的吴央察觉到异常,本该法力耗尽的浑老道,其身上竟莫名涌现磅礴的真气,身上道袍也随之鼓起无风而动。意识到情况不妙,立即催动妖力凝聚一柄青色长刺,犹如破空利箭射向浑老道的眉心……
咻!一声利箭破空的尖啸在黑暗中响过,随后只剩死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