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新上任的校董會主席

秦月總覺得有點不對頭。

自拐入學校那條林蔭路，一直到走進學校大門、上電梯、走在五樓的走廊上，她都覺得好像有人在對她指指點點的。

大概是自己太敏感了吧！

樂天的性格令她並沒有把這些放在心上，她推開中六乙班的課室，走了進去。

早到的同學圍成一堆，十幾顆腦袋湊在一起爭看放在桌上的一張報紙，邊看邊議論着。

忽然有人“噓”了一聲，大家都抬起頭，目光齊刷刷地向秦月射過來。課室裏出奇地安靜。

這下子太明顯了，再愚蠢的人也會想到事情跟自己有關。

秦月心懷坦蕩，她放下書包，徑直向他們迎了上去：“什麼事？跟我有關嗎？”

人堆裏的廖珠珊一把搶過桌上的報紙，藏在背後，慌亂地說：“沒什麼！”

秦月走過去，朝廖珠珊伸出手，以不容拒絕的聲音說：“給我。”

廖珠珊猶豫了一下，把報紙遞給了秦月。

一行大大的黑體字映入眼簾：

房建局副局長秦煒林，因牽涉天山邨短樁貧污丑聞，於昨晚十二時被捕。其座落於白寧道的住宅已被查封……

秦月腦子“轟”的一聲，整個人懵了。

同學們彷彿都有點不忍，一個個悄悄地走開了。

十二時？那就是說，父親昨晚跟她分手回到家後，就馬上被捕了。

秦月想起昨天晚上，父親說的那些莫名其妙的話，他分明是知道自己會出事，來見自己最後一面的呀！

她腦子裏亂糟糟的，一會兒覺得懊惱非常，惱的是自己怎麼竟有這樣一個父親；一會兒又忐忑不安，父親會因此坐很多年牢嗎？

她就這樣呆呆地坐着，忘記了時間，忘記了八點半鐘開始的開學禮……

突然，有人輕輕地在她身邊坐了下來：“秦月，你沒事吧？”

秦月呆呆地看着身邊的廖珠珊，好一會，才彷如大夢初醒，她搖搖頭：“嗯，沒事！”

廖珠珊摟着她的肩膀：“你別想那麼多了。他是他，你是你，他犯法跟你有何相干，何況你媽已經跟他離婚了。再說，這樣無情無義又無德的人，你也不必為他難受。”

廖珠珊也是單親家庭。在她七歲那年，父親出國留學去了，她們兩母女日盼夜盼，盼父親早日學成歸來，沒想到，幾年後，卻盼回了一紙離婚協議書。從此·廖珠珊一提起“父親”兩個字，氣就不打一處來。

秦月騰地站了起來：“對，不必為這樣的人難受！”

廖珠珊笑着說：“開學禮要開始了，你不是還要上台發言嗎，我們快去會場吧！”

每年的開學典禮上，都會由一位品學兼優的同學，代表全校學生宣讀新學年努力約章。今年的學生代表是秦月。

兩個女孩子手牽着手往操場跑去。中六乙班的同學早已在操場靠右的地方坐了一長排，秦月收拾心情，坐回自己位置。雖然知道仍有同學朝她投來異樣眼神，但她也沒理會。喜歡看就看個夠吧！

偌大的明珠中學操場，坐滿了學生，開學禮快開始了。如每年的開學禮一樣，明珠中學的校董們都出席了，在主席台上坐了一長溜。

因為學校開辦已有五十多年，所以當年那些意氣風發辦學的學界精英，現在個個都老態龍鍾，不是坐着輪椅被人推上去，就是顫巍巍拄着拐杖要人攙着扶着上台。所以，乍看上去，就像是在老人院搞活動。

此刻，董事席上已坐了八名老人，只是正中的那個位置還空着，那是學校最大股東兼校董會主席的座位。

西裝革履頗有學者風範的老校長麥宗愚站在台上，頻頻看手錶。八點半早過了，他開始有點着急，校董會主席沒來，開學典禮是絕對不可以舉行的。

一些同學吱吱喳喳地說開了：“校董會主席劉正力已在一個月前因病去世，這繼任人還不知由他的哪個子女出任呢？”

“聽說他有一子一女。咦，有可能是他的兒子呢！我希望是他，聽說長得蠻帥的呢！他當校董會主席，我們就有機會見到他了。”

大家正小聲議論着，突然，“叭叭”兩聲汽車喇叭聲在操場後面響起，大家回頭一看，只見一輛銀灰色的“寶馬”轎車停了下來。

一定是校董會主席到了。

所有人的目光都注視着那車子，都想看看那豪華的車子裏面，會走出一個什麼樣的人來。

眼前一亮，一個女孩亭亭玉立地站在眾人眼前。

只見她小巧玲瓏的身材，一頭微黃的鬈髮，臉上五官很精緻，是個漂亮女孩。只是，她微向上揚的臉上那種不可一世的神態，多少破壞了她的美。

一看就知道是個被寵壞了的富家女！

秦月覺得這女孩有點臉熟。

對，她就是韓星告別晚會上那個紅衣女孩，那個電訊業大王的女兒！那晚，韓太太一再暗示兒子去跟她跳第一支舞，但韓星拒絕了，並堅持跟秦月跳了第一支舞。

秦月還清清楚楚地記得，那天晚上這女孩投到自己身上的妒忌、仇恨的目光。

女孩目中無人地，沿着操場中間那條通道，徑直向台上走去。

在眾人驚訝的目光中，她一屁股坐在了董事席位上最中間那張椅子。

“天哪，她怎麼坐那裏了？”

“啊，她是校董會主席？”

“不可能，看上去她頂多十五六歲！”

“她一定是劉正力的女兒，她哥有事還沒來到，讓她先頂着。”

只看到麥校長露出鬆了一口氣的樣子，他跟年輕的女司儀點了點頭，司儀便走到豎立在台上的麥克風前面，大聲說：“明珠中學開學典禮現在開始！”

“首先，請麥校長講話。”

麥校長昂首挺胸走到麥克風前，說：“尊敬的校董會主席，尊敬的董事們，老師們，同學們……”

麥校長的講話年年如此，沒有新意，台上正襟危坐的老人家個個腦袋一點一點的，乍看上去似是在對校長先生的講話表示點頭贊同，實際是全在打瞌睡。

而台下的學生們都對坐在校董會主席位子上那個女孩挺感興趣，所以個個都強打精神撐着，生怕錯過了下一個環節。

好不容易捱到麥校長說了“謝謝大家”這句結束語，司儀走到麥克風前，說：“下面有請明珠中學新任校董會主席劉虹語給我們講話。”

“啊！”台下像炸開了鍋。

這女孩真是校董會主席！

不會吧，那麼年輕！

台下議論紛紛的。

劉虹語走到麥克風前面，她並沒有馬上制止現場的嘈吵聲，她好像很享受這種轟動效應。

過了十幾秒，她才說了聲：“安靜！”

吵嘈聲馬上停了下來。

大家都坐正身子，全神貫注盯着台上。

“你們一定很疑惑，怎麼我年紀小小也可以做校董會主席。沒什麼可奇怪的，我爸去世了，把學校的百分之八十股權留給了我，我理所當然就是校董會主席。我會比我爸做得還好，我要投資兩個億，讓明珠中學成為全世界最好的學校。有最美的校園，最好的老師，最好的學生。從今年起，明珠中學跟西利大學掛鈎，學生只要有校董會的推薦信，就可直接進入西利大學……”

“嘩……”如雷的掌聲。

學生們興奮啊！

西利大學，那是全世界最頂尖的大學啊！成為“西利小子”、“西利女孩”，從來是莘莘學子們的一個夢。以前，要想進入西利大學，真要過五關斬六將，成績優異不算，還要有名人舉薦、經濟擔保、品德審查等等等等，真是比登天還難。

現在可好了，直接保送！哈哈哈哈……怎不叫大家樂翻了。

大家望着台上的劉虹語，覺得她簡直像個帶來福音的小天使。

劉虹語繼續說着：“鑒於此，未來明珠中學要有一番大淘汰，要用半年時間進行評核，汰弱留強。本學期結束時，各科平均成績達不到九十分的，一律要自動退學……”

“啊！”台下又炸了一次鍋。

平均分九十分？！天哪，那是大半學生都達不到的啊！就算平時成績很好的同學，也有馬失前蹄的時候，一個不小心，九十分以下也是難免的事。

劉虹語又大喊一聲：“安靜！除了要達到九十分，還要由校董會評估表現，表現不好的，也要退學……”

馬上鴉雀無聲。大家目瞪口呆地看着台上的劉虹語——天使已變成魔鬼了。

劉虹語用得意的目光掃了一遍全場，說：“就這樣定了，‘明珠淘汰令’明天就會正式頒布。大家努力啊！”

她得意地回到座位。

司儀又走了出來，說：“下面，請學生代表，秦月同學發言。”

秦月聽到司儀的話，馬上站了起來，還沒挪步，就聽到台上有人喊了一聲：“慢着！”

事出突然，秦月有點不知所措地呆立着。

喊“停”的人正是劉虹語。她又走回麥克風前，說：“我建議取消秦月的學生代表資格。”

秦月楞住了，在場的人也都楞住了。

麥校長起身，走到劉虹語面前，吃驚地問：“劉小姐，為什麼呢？”

劉虹語看了一眼站在人羣中間的秦月，滿眼鄙视：“學生代表，應該是全校成績和德行都很優秀的同學。可是，我覺得這個秦月不配。”

麥校長似乎不敢得罪這大小姐，小心翼翼地說：“秦同學成績很好，又尊師守紀，她不錯啊！”

劉虹語說：“但她身上流着罪犯的血。她的父親，貪污受賄，玩忽職守，建出豆腐渣工程……”

麥校長咽了一口唾液，又說：“那也不關秦月的事啊！我看……”

劉虹語打斷麥校長的話：“不行，明珠中學不能有這樣的學生代表。我建議，今次的開學典禮，不設學生發言。麥校長，可以散會了。”

“這……”老校長猶豫着。

劉虹語用犀利的眼神看着校長：“對了，我剛才忘了說，即將頒布的淘汰令，牽涉的不單是學生，還包括老師，還包括……校長。”

麥校長的臉色瞬間變了，變得很難看。他呆了片刻，向楞楞地站在學生羣中的秦月說：“秦月同學，你先坐下吧。”

秦月沒有坐下，她憤怒地瞪着台上的劉虹語，周圍同學紛紛小聲議論：

“她也太霸道了吧！”

“明珠中學來魔鬼了！”

“我覺得她做得對呀，秦月也真不配！”

“劉虹語真過分！”

“秦月好冤枉！”

秦月很快收拾了心情，默默地坐下了。不必跟這樣的人計較。

不發言，沒所謂！問心無愧就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