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友誼

接下來的日子非常美妙。坎特每天都到鎮裏來,我們斜靠着那支撐商舖鐵皮屋頂的木架,看着四周人來人往。

「你喜歡上學嗎?」坎特邊問邊爬上一根柱子。我則坐在旁邊另一根柱子的底座上。

「我現在已經習慣了,」我聳聳肩說,「不過,你的學校有那些惡霸在,我想你一定不喜歡上學。」

「嗯……其實他們的本性也不是那麼壞,只是家庭有點問題。」他回答。

「你這話是什麼意思?」我問,一邊嘗試爬上柱子,但很快便滑下來,回到水泥座上。

「就以肉店的艾迪為例吧。有一天我無意中聽見媽媽們聊天,說他甚少得到父母的愛。事實上,他總是被罵,而妹妹卻是父母的掌上明珠,他們整天都在討論她的事業,說她將來可以為家裏帶來多少好處。」坎特說。他在圓柱上敏捷地盪來盪去,看起來是那麼的輕而易舉。「可憐的艾迪,在家完全不受重視,所以他總是設法在外面引人注意。」

我仍然清楚記得艾迪兇惡的眼神,我那天來往郵局,在路上遇見那幫惡霸的情景,現在還是歷歷在目。

「什麼事業?」我問,「她的年紀不是跟我們差不多嗎?」

「去年有人在我們鎮裏舉辦了一場才藝表演大賽,艾迪的妹妹艾瑪獲得了最佳表演獎,」坎特解釋給我聽,「自此以後,積克遜夫婦就深信她一定可以成為荷里活巨星,為他們帶來名利。」

我一邊聽坎特說話,一邊撥掉短褲和膝蓋上的紅泥,「我們到裏面玩吧。」

我們到儲藏室去玩,把那房間當作巢穴,在紙箱後面躲躲藏藏的,並扮演電影裏看見的牛仔和印第安人。我們還揮着舊塑膠劍,從一個紙箱跳到另一個紙箱上,模仿電影《加勒比海盜》的傑克船長。

後來,耍劍耍累了,我們就坐在地板上休息。

我給坎特看我瓶子裏的小生物時,他逐一把關於牠們的故事告訴我。這些故事都是他祖母講給他聽的。

「你知道為什麼你的瓢蟲麥特斯身上會長有斑點嗎?」他問,「我的祖母告訴我,那是因為仙女艾琳給牠施了魔法,以報答牠在敵人侵略她的家園時,把她藏在大葉子下面,救了她一命。瓢蟲原本只是純淡粉紅色的,總是很容易被其他動物吃掉,仙女的獎賞就是給牠們注入深紅色,並加上斑點。」

「所以她給瓢蟲的獎賞就是讓牠們變得更漂亮?」我問。

「不,她是讓牠們變得更安全。」坎特回答,「她在牠們身上加添的不止是顏色和斑點,還有毒素。這種毒素對瓢蟲是無害的,但雀鳥吃了就會覺得苦澀,也會生病。紅色和黑斑點都是給雀鳥的警告。」

我把瓢蟲放在我的手掌上說:「我們向艾琳仙女致敬,感謝她救了麥特斯和所有瓢蟲!」

坎特說給我聽的故事,真是一個比一個引人入勝,充滿了奇妙的人物和神奇的魔法。

有一天,太陽快下山了,我聽見媽媽把錢箱收走。就在這個時候,坎特拉拉我的衣袖說:「薩克,我媽媽問你明天要不要到我家來吃午飯。你會來嗎?我已經跟她說你不會來的,所以你不用答應。」

「你是不是想叫我跟你回家?」我用小得不能再小的聲音問。

「我知道這不是個好主意,」坎特連忙回答,「我想了好幾天才敢問你。沒關係的,我會跟媽媽解釋。」

「不,這個主意很好,真是太好了!」我笑着大喊,「你在這裏等我一下,我馬上去問問我媽媽!」

我十萬火急地向媽媽說明這個午餐的邀請,她立刻答應了讓我第二天去坎特的家玩。似乎鎮裏的長輩們大部分都認識坎特一家,媽媽說只要我在精品店打烊前回來就沒有問題。

我隔着車窗向坎特揮別時,他叫道:「到我家來要走很長的一段路,我們要早一點出發喔!」

我一回到家,便立刻把坎特的邀請告訴所有人。

「走路要小心,」第二天早上西維亞叮囑我,「因為野外有各種蛇。還有,要記得有禮貌啊!」

她在我的帆布背包內放了一個送給坎特媽媽的手製蛋糕。

「請代我問候其多果大娘,」繆斯說。這次他交給我的不是裝着小生物的玻璃瓶,而是一束非常美麗的鮮花,「把這個交給她,告訴她是繆斯送的。」

「繆斯,其多果大娘是誰?那名字是什麼意思啊?」我拿着那束繫上黃絲帶的花問道。

「薩克少爺,我還以為沒有人不認識她!其多果大娘就是坎特的媽媽,她的名字是“小婦人”的意思。快出發吧,一切小心。你回來後一定要把拜訪的經過告訴我!」

坎特在精品店門前與我會合。我小心翼翼地把花放進背包裏,再把背包掛在肩膀上。我們跟媽媽說再見後,就沿着商店走到小鎮的盡頭,那是我以前徒步在小鎮上走,所到過最遠的地方。然後我們經過一道橋,到了里基河的對岸。

「還要走多遠啊?」步行了二十分鐘後我問,雙手無力地垂下來。「你每天來找我,真的都是這樣走來的嗎?」我想不明白為什麼坎特跛着腳還能走得那麼快。

他笑着說:「沒有多遠,我們快到了!你聞到廚房傳出來的香味嗎?」

我用力吸了一口氣,不幸地只嗅到一股牛糞味。

「過了這片玉米田就到了,讓我們休息一下吧。」他啪嗒的坐在地上,不住用手搓腳。雖然他沒說什麼,但我看得出他頗辛苦。

「我的祖母告訴我,這些高大的玉米全都是士兵。若我們村子面臨危險,他們會發出聲音警告我們。」坎特告訴我。

「他們會怎麼做?」我問。

「你聽見他們在風中發出沙沙的聲音嗎?一旦出現危險,他們就會發出另外一種聲音,」他解釋說,「村民一聽就會知道。」

「哦。」我應了一聲,嘗試想像這些玉米發出警告信號的情形。

「你的頭髮跟它們的顏色一樣喔!」坎特拿起幾根玉米頂部金黃色毛茸茸的玉米鬚,放在我的頭上。「你看,完全相同!」

「坎特,為什麼那些男孩那麼怕你?」我故意漫不經心地問,不肯定他會不會介意。

「薩克,他們怕的不是我,而是我的媽媽!你可能不知道,她是我們村裏的“拿干咖”。你們的語言叫什麼來着,我想想看,嗯……巫醫?他們認為她會魔法,能夠向他們施咒。」

「她會嗎?」我感到困惑,「她真是個巫醫?巫醫會那麼做嗎?」

「別傻了,不是這樣的,」坎特回答,臉上露出微笑,「她只是把一些草藥和植物調配在一起,盡力給人治病而已。確實有人服用了媽媽的藥之後,從鬼門關回來,但那不是巫術,而是藥到病除!」

「你的媽媽有沒有向任何人下過咒呢?」我好奇地問。

「我媽媽是世界上最善良的人,你也會這樣認為的!這裏的人一旦發生不好的事情,就想找人頂罪,說是我媽媽給他們下了咒。就像上次帕特爾家的店舖被火燒毀,他們硬要說是我媽媽使用法術,但其實是那當伙計的小子把未熄的煙頭丟在垃圾桶造成的。」

「你為什麼不把真相告訴那些男孩呢?」我問道。

「什麼?那豈不是太可惜了嗎?」他驚訝地看着我說,「他們之所以對我刮目相看,正是因為他們父母的想法,就讓他們一直這麼認為吧!」

「我明白你的意思了!」我恍然大悟地說。

走着走着,眼前出現了好多小茅舍,我終於明白坎特所說的廚房香味了!聞到食物的香味,我的肚子就嘰里咕嚕地叫起來,等到我們走近第一間茅舍時,我的口水都快滴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