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冰雹行动

第二节 空袭特鲁克

1944年2月4日，日本联合舰队司令部驻地特鲁克上空8000米的云层中，突然闪出2架美军B-24重型轰炸机的魅影。日军地面高射炮立即开火，但美国人飞得实在太高了，日军炮兵即使踮着脚尖放炮也够不着人家。航空部队升空零式战斗机实施拦截。通常情况下，零战的20毫米炮对B-24、B-17这种四引擎轰炸机是无能为力的。幸好没有战斗机护航的美机只是侦察，并未投弹。面对零战的驱逐，它们毫不慌张，大摇大摆扬长而去。

这已经是近段时间特鲁克上空第二次出现敌机的影子了。一个月前的1月7日，就有美机前来“参观”，不过那次只来了1架。随着吉尔伯特和马绍尔群岛相继失守及战略前沿拉包尔的逐渐弱化，特鲁克已处在美军舰载航空兵的直接威胁之下。说不定哪天，美军攻击机群就会黑压压地出现在上空呢。

看来特鲁克的安全已经无法保证。第一次美军侦察机前脚刚走，一向谨慎的古贺就下达了舰队主力西撤的命令：战列舰“大和”号、“伊势”号、“日向”号、“山城”号、“金刚”号、“榛名”号及重巡洋舰“高雄”号撤回本土，对外宣称“升级改造”，实为避战。1月25日，古贺再次下令战列舰“长门”号、“扶桑”号，重巡洋舰“熊野”号、“铃谷”号、“利根”号及驱逐舰“秋月”号、“浦风”号、“矶风”号疏散到位于新加坡以南的林加锚地。东西宽37千米、南北长92千米的林加锚地邻近巨港油田，用油绝对不成问题。那里水浅，舰队训练可以免遭美军潜艇的威胁。

列位看官可能发现，以往与“长门”号形影不离的“陆奥”号不见了。1943年6月8日12时10分，停泊在广岛湾柱岛基地的“陆奥”号后部三号炮塔突然发生剧烈爆炸，重达360吨的炮塔几乎飞到与舰桥相同的高度上，舰体一瞬间断为两截，前段向右翻转沉没，舰艉于次日2时沉没于主残骸南方数百米处。虽然邻近的“长门”号、“扶桑”号立即展开营救，但只有353名水兵幸免于难，包括舰长三好辉彦、副舰长大野小一郎在内的1121人随舰同亡。

由盐泽幸一海军大将任组长的调查小组迅速成立。经详细调查，最终仅给出了“只要没有非人为的证据就可以说是人为”的模糊结论。有人说“陆奥”号遭到了美军潜艇的偷袭，有人说是“共产国际特工破坏”，也有说是舰上三式弹自爆或附近“潮”号驱逐舰掉落的深水炸弹引爆等。这艘在华盛顿会议上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保留下来的战列舰就这样未经一战，含恨而逝，日本人真是说多沮丧就有多沮丧。不过沮丧仅局限于军方。为防止国民信心动摇，海军下达了封口令，严格隐瞒爆炸事件，死亡水兵的工资仍然照常通过汇款发到家属手中，以防他们生疑。二战结束后，1945年12月9日，日本NHK广播电台才首次向国民报道了“陆奥”号沉没的相关情况。第一舰队司令官清水光美为“陆奥”号的沉没买单，他被解职编入预备役。日军曾试图打捞“陆奥”号，但由于舰体损坏严重，最终放弃。1944年7月，资源匮乏的日本海军还从“陆奥”号的燃料舱中回收了600吨重油。1970年，深田船只打捞株式会社将约70%舰体打捞上来，部分遗物在各地展示。

时间刚刚过去一个月，美军B-24就再次飞临特鲁克上空，还一次性来了2架。重型轰炸机肯定无法在航母上起降，这说明特鲁克周边1500公里的范围内，美军已经有了可供这种飞机起降的空军基地。如此看来，下次来的很可能不是2架，而是攻击机群了。小泽治三郎的第一航空战队在布干维尔岛海空战中被打成了半身不遂，不久前回到本土重建，半年内无法恢复战斗力。城岛高次的第二航空战队目前在拉包尔苦苦支撑，自身难保。如果美军重型轰炸机大举来袭，仅凭高射炮和基地的少许零战肯定是应付不了的。念及此处，古贺顿觉后脖颈冷风飕飕。

2月7日，东京与夸贾林守军的联络完全中断，预示着以往作为后方基地的特鲁克瞬间变成了第一线。美军随时可能前来攻击，侦察机频频出现就是最好的预兆。虽说目前水面舰艇仍颇具实力，但若没有航母出战，与美军决战根本无从谈起。思忖再三，古贺觉得无论如何不能再在特鲁克待下去了，“舰队主力停在特鲁克无所事事，恰似授敌以饵”。2月10日，古贺亲自坐镇旗舰“武藏”号，在重巡洋舰“爱宕”号、“鸟海”号，轻巡洋舰“大淀”号和驱逐舰“白露”号、“满潮”号的护航下出港，重巡洋舰“妙高”号、“羽黑”号随后启航前往帕劳。古贺率主力舰队出海，不是前往激战正酣的马绍尔群岛，而是向本土的横须贺军港绝尘而去，美其名曰“和军令部研究制订下一步的作战计划”。在特鲁克，古贺只留下了2艘轻巡洋舰和8艘驱逐舰，以保护当地的海军部队和基地货船。这基本属于政治表态，证明特鲁克“还在我们的防御范围之内”。如果一下子将舰船撤空，世界第三大海军这老脸往哪儿搁？

特鲁克属于火山岛群和环礁混合形态，1528年对它的最早记录来自西班牙人。70个珊瑚礁围成直径60千米、面积2129平方千米的潟湖，内有14个侵蚀严重的火山岛，陆地总面积127平方千米，可以建设足够的设施以容纳更多的人员，宽阔水深的潟湖可供大型舰船停泊。虽然国际联盟明确指出，不得在委任统治地范围修建军事设施，但日本对外严密封锁，通过20年苦心经营将之打造成海外最大的军事基地——特鲁克因此被西方誉为“日本的珍珠港”或“太平洋上的直布罗陀”。开战之后，日军迅速夺取拉包尔且围绕所罗门群岛展开的系列战斗，目的就是保证特鲁克的绝对安全。现在美国人还未杀上门来，仅侦察机前来晃悠一圈就吓得主力舰队仓皇撤走，特鲁克守军士气因此一落千丈。

美军已经夺取了吉尔伯特群岛，马绍尔群岛的陷落也是一个时间问题。在这两场战役期间，联合舰队几乎毫无作为，古贺承受的压力之大可想而知。不到万不得已，他是不会轻易跑回东京自找没趣的。综合古贺的汇报和国内的实际状况，大本营海军部通报陆军：驻特鲁克的战机目前有70～80架，3月末可达130架，5月末为700架。正在训练的第一、第二、第三航空战队到5月上旬舰载机数量分别可达230架、137架和90架。军令部判断，美军来袭兵力为航空母舰12艘及护航航母30艘，合计舰载机1700架左右。考虑到每次可出动攻击的战机约为总数的2/3，因此在1944年6月，日本海军可以集中900架战机与美军放手一搏。换句话说就是，“给我一点时间，还你一个奇迹”。

虽然驻守吉尔伯特和马绍尔群岛的大部分是海军，但陆军对古贺擅自撤退的过度反应仍然极度不满。2月13日，参谋本部《机密战争日志》上记载：“松谷城大佐（战争指导班班长）从海军部队当前呈现的气氛中得知，海军内部很多人对战争结局感到悲观，同时希望能借机通过妥协来实现和平。很多内阁大臣持海军同样的态度，他们没有打算在战争中进行反抗。现在陆军必须明确，对外要抵抗美英的压迫，对内要敦促那些意志薄弱者坚持战斗。”

古贺率主力绝尘而去，特鲁克只剩下第四舰队的十余艘作战舰艇，总数174架各型战机分别隶属第二十二、第二十三、第二十五、第二十六、第二十八等多支航空战队，实际可战飞机仅70架左右。它们中大部分是刚从拉包尔、卡维恩等前方基地撤回来的，兵无战心。近期水上飞机母舰“千代田”号陆续运来了161架补充飞机，准备分配到前线各机场。地面守备部队除海军第四十一警备队外，还有陆军中将麦仓俊三郎第五十二师团第六十九步兵联队（缺第二大队）、第一〇五步兵联队第三大队，后续兵力正在陆续调运之中。古贺及众幕僚离开之后，特鲁克基地最高指挥官是第四舰队司令官小林仁。特鲁克是南洋厅东部支厅所在地，末任行政长官兰原有孝负责管辖东加罗林群岛和马绍尔群岛地方行政事务，并不参与作战指挥。

古贺的判断非常正确。2月4日跑来观光的两架B-24是从布干维尔岛以南莫诺岛美军机场飞来的。由于航程实在太远，斯汀森少校和耶赫上尉的2架飞机并无载弹，承担的任务只是侦察。飞机在特鲁克上空仅停留了20分钟，且飞得太高，被乌云挡住了大部分视线，所以两名美军飞行员拍下的照片价值不大，只能看出30余艘舰船泊在港内。前文说过，日军长时间的严密警戒使美军对特鲁克的详细情况一无所知。米切尔少将坦承，自己对特鲁克的少许了解全来自数年前的一本《国家地理》杂志。

就在希尔少将准备率第一战斗群前往埃尼威托克的前三天，2月12日，米切尔少将率第五十八特混舰队下属三个航母大队浩浩荡荡驶出了马朱罗环礁，他们的攻击目标正是日军“重兵”把守的特鲁克。本次作战代号“冰雹行动”。米切尔阵中有重型航空母舰5艘、轻型航空母舰4艘、新式战列舰6艘、重巡洋舰5艘、轻巡洋舰5艘和驱逐舰28艘，9艘航母拥有舰载机570架。为了迷惑日军，米切尔率舰队先向西北航行，从埃尼威托克北方绕过，之后折向西，驶往特鲁克。根据尼米兹上将的命令，潜艇部队司令官洛克伍德中将提前派出10艘潜艇前来助战，密切监视日军动向，随时歼灭可能出现的“漏网之鱼”。

可能觉得跟希尔去埃尼威托克只对岸上放炮没多大意思，斯普鲁恩斯亲自参与了本次行动。新式战列舰“新泽西”号上，飘扬着第五舰队司令官的中将将旗——本次作战返航之后，它将被一面新的四星上将将旗取代。旗舰与“邦克山”号、“蒙特利”号、“考彭斯”号围成了一个巨大的圆圈。在它们北方，是以“企业”号、“约克城”号、“贝露森林”号组成的第三大队，它们右侧是“埃塞克斯”号、“无畏”号、“卡波特”号3艘航母。这种部署可以使航母根据需要随时分散或会合。通常情况下，它们只有在靠岸停泊时才全部集中。如果日军主力舰队前来迎击，“大舰巨炮派”的忠实拥趸斯普鲁恩斯将亲自出任战术指挥。如果战斗以空战为主，战术指挥将由米切尔少将全权负责。

航途中，斯普鲁恩斯与参谋长穆尔、航空顾问波纳尔、米切尔一起商定了为期两天的作战计划。首日即17日的战斗主要由“地狱猫”担纲，旨在夺取作战区域制空权，摧毁或削弱日军的航空力量。18日，三支航母大队的俯冲轰炸机和鱼雷机将倾巢而出，对港内停泊的日军舰船发起攻击。斯普鲁恩斯将率战列舰、巡洋舰提供支援。潜艇在附近水域待机，随时营救落水飞行员或伺机攻敌。

2月15日夜，在拉包尔空袭中严重受损的日轻巡洋舰“阿贺野”号在撤回本土途中，于特鲁克以北300公里遭到美军潜艇“鳐鱼”号的攻击。本已受伤的巡洋舰右舷被两条鱼雷命中，在海上苦苦挣扎了一天后沉入大海。大规模空袭之前派出潜艇在目标海域游弋搭救落水飞行员并截杀逃亡敌舰已成为美国海军的标准战术。“阿贺野”号被潜艇击沉，预示着一场大规模空袭已经迫在眉睫。

同日，日军第四舰队情报人员准确捕捉到美军“埃塞克斯”号舰载机之间的通话，说明美军正在不断迫近。毕业于海兵第三十八期、吊床号高居第四位的小林仁之前长期负责对美谍报工作，是海军中久负盛名的情报专家。2月16日一大早，小林仁下令放飞6架一式陆攻机和3架鱼雷机，对美国人最可能出现的东北海域实施搜索，一无所获。17日凌晨3时，小林仁下令全军进入一级警戒状态。但到6时35分，看到并无美军来袭的小林仁下令将警戒状态降至三级，允许水兵自由外出。开战以来，特鲁克还从未遭遇过战火，岛上建有大量休闲娱乐设施如饭店、酒吧等。小林仁本人则拿起一根钓竿，前往一处漂亮的珊瑚礁垂钓。

小林仁的判断非常准确，美国人的确已经来了。但钱多不怕费油的美军没有走最经济的东北航线，而是向北绕了一个大圈，掉头向南杀来。由于绕路耽误了一天时间，日军派出侦察机的16日，美军没来，而他们放松警惕的第二天，美国人到了。17日日出前90分钟，美军舰队抵达特鲁克以东170公里水域。5艘重型航母上依次排开了70架“地狱猫”。飞行员个个神情肃穆，静候司令官发出的攻击命令。

6时40分，随着米切尔少将一声令下，第一架“地狱猫”从航母甲板上腾空而起。第一攻击波出动飞机最多的是“邦克山”号的战斗机中队，放飞的“地狱猫”多达22架，中队长山姆·西尔伯海军少校接到的命令是在6100米高度制空。“邦克山”号飞行大队长罗兰·戴尔海军中校驾驶1架“地狱猫”起飞。作为首日战斗的总指挥，他负责协调各个攻击波次并及时向米切尔少将汇报战况，职责类似日军偷袭珍珠港时的渊田美津雄。“企业”号、“无畏”号、“约克城”号的战斗机中队各起飞“地狱猫”12架，“埃塞克斯”号只起飞了11架。

航母舰队的空中掩护由4艘轻型航母“贝露森林”号、“考彭斯”号、“蒙特里”号、“卡波特”号的战斗机中队负责，它们可视战场情况随时转为进攻。美军航母舰队的惯例是，重型航母负责攻击，轻型航母专注防守。这让轻型航母上的飞行员非常恼火，他们抱怨通常坐镇重型航母的司令官一碗水端不平，总把掌勺、炒菜的好活儿留给身边的飞行员，让他们只干些洗菜、刷碗的无聊事儿。随着日军航空兵日渐式微，美军航母几乎很少遭遇攻击，他们基本捞不到什么露脸的机会。在更多时间里，他们只能在舰队上空盘旋白白耗费燃油，成为王牌飞行员的希望几乎为零。

第一攻击机群指挥官是绰号“杀手”的“企业”号战斗机中队中队长威廉·凯恩海军少校，他领军的中队绰号“死神”。“企业”号和“无畏”号的24架飞机在450米高空编成了6个小队，每队4架。绕舰队盘旋一周后，他们直接飞往环礁北部空域。为避开日军雷达，起初机群飞行高度仅300米，距目标一半航程时逐渐爬高。当特鲁克宽阔的潟湖在晨曦中清晰可见时，凯恩率队开始盘旋上升，以便在战斗打响之前占取最有利的高度。他看到下方“约克城”号的同伴正在进入，高空已看不到“邦克山”号战斗机的身影。岛上日本人对他们的来袭似乎毫无察觉。

凯恩率机群飞向西南，8时05分到达目标附近，高度约4900米。“地狱猫”开始绕摩恩岛盘旋，吸引了不少毫无准头的日军防空炮。“无畏”号的飞行员看到跑道上有2架一式陆攻机正欲起飞，凯恩率“死神”中队已经冲到机场上空开始扫射。

“无畏”号的战斗机紧紧跟在“企业”号的同伴身后。当最后一个双机组准备俯冲时，分队长亚历山大·弗拉丘海军中尉——这个在芝加哥长大的24岁罗马尼亚小伙子是美国传奇飞行员、荣誉勋章获得者奥黑尔的得意门生，奥黑尔则是“萨奇剪”的发明者约翰·萨奇的嫡传弟子——忽然大叫起来：“左前方760米有敌机出现！”可惜其他人并未听到弗拉丘的呼叫，继续朝着机场俯冲。弗拉丘认出对面飞来的是零战，于是带僚机飞行员卢·利特尔少尉无所畏惧地迎了上去。

他们很快遭到一大群零战的围攻。两人利用大幅度转弯爬升，转向尾随他们的1架日机。零战失速后爬升转向，却发现2架“地狱猫”在身后急剧滚转飞行。两名美军飞行员继续俯冲避开上方和后方日机，接着连续作交叉飞行，以防可能来自两侧的攻击。日机滚转飞行俯冲向水面，这是一个致命错误。零战在长时间俯冲过程中根本跑不过“地狱猫”。利用这种战术，弗拉丘在潟湖上空连续敲掉了2架零战和1架二式水上战斗机，利特尔也击落了1架零战。

在重新获得高度后，弗拉丘在一块浮云附近又咬住了1架零战。日机飞向一团厚积云，弗拉丘在后紧追不舍，猎物在云隙间时隐时现。一连串毫无结果的机动之后，弗拉丘放弃了云中追击的想法，驾机迎着太阳爬升，利用耀眼的阳光隐蔽自己。当那架零战再次出现在视野中时——日军飞行员可能认为美国人已放弃追击了——弗拉丘俯冲到敌机4点钟位置，在近距离猛烈开火，零战拖着一道黑烟坠入潟湖。“我想日军飞行员根本不知道我在哪里。”战后弗拉丘回忆说。当天弗拉丘共击落日机4架，使个人战绩达到9架。但他认为，最过瘾的还是4个月后的“马里亚纳猎火鸡”之役，那次他单枪匹马击落了6架日机。

在执行预定的扫射任务之前，凯恩和僚机飞行员弗恩·伍德中尉在短短5分钟内就击落了5架零战。当凯恩率两个中队朝摩恩岛机场俯冲时，日军紧急起飞了40～50架战机。47架低空飞行的美军“地狱猫”全部投入了战斗。天空中随即爆发了一场混战。在接下来的几分钟里，几乎每隔半分钟就有飞机在某处坠落。几位美军飞行员发誓说，看见有日军飞行员在跳伞时开伞失败。一名穿花睡衣跳伞的日军飞行员显然是刚从被窝里钻出来就登机了。这同时说明美军的空袭完全达成了突然性。

体格粗壮的“地狱猫”和均匀脆弱的零战彼此不断咬住对方，拼命开火。美军飞行员很快发现，对面的日军同行大都勇猛善斗，但技术欠佳。由于同一空域互相射击的飞机太多，不时有误伤事件发生。弗拉丘眼睁睁地看着1架“地狱猫”在混战中被友机击落。

在一次短暂的交手之后，绰号“法国佬”的鲁勒特上尉使1架零战起火燃烧，接着咬上了1架二式水上战斗机。日机翻跟头试图逃脱，但由零战改型的这种飞机灵活性不够，鲁勒特将飞机拉起急升到敌机上方，在“地狱猫”失速的一瞬间猛烈开火，日机中弹坠入大海。几分钟后，他的僚机飞行员沃克尔少尉如法炮制，将1架咬上鲁勒特的二式水上战斗机揍得凌空爆炸。

但更多的二式水上战斗机围了上来。杰克·法利上尉在一次急转后击中1架日机，但他的机舱也被日军20毫米航炮击中。爆炸不但损坏了飞机仪表盘，法利的手和腿部都受了伤。他驾机摆脱1架敌机的追击，成功逃脱。当他试图寻找伙伴林顿·考克斯少尉时，天空已变得空空荡荡。他猜想正是赶跑他的那架日机击落了自己的同伴。

零战在性能上逊于“地狱猫”，日军飞行员的技术也比对手差了一大截，空战呈现一边倒状态。朝阳将云彩染成了红白色，双方战机翻飞格斗，曳光弹拖着烟雾漫天飞舞，战斗场面蔚为壮观。“企业”号战斗机中队穿越日军战斗机群和稀疏的高射炮火，断然向跑道上的17架日机进行扫射，它们很快起火燃烧。他们还声称在空中击落敌机4架。“邦克山”号战斗机中队运气欠佳，他们一直在6100米高度飞行，在3个小时空战中只看到16架敌机，与其中的半数交火，声称击落1架、疑似击落1架。西尔伯对取得如此惨淡的战绩颇觉尴尬，他自嘲道：“我们的伙伴干得实在漂亮，他们在日机飞到4600米高度时就将其击落，根本没给滞留高空的我们留下多少猎物。”

与其他几个中队类似，“埃塞克斯”号战斗机中队在距目标还剩15分钟航程时就已爬升至4300米高度。蒙托特上尉、比尔·邦诺上尉和尤金·瓦伦西亚少尉组成的三机小组在飞行中发现，头顶出现了一队战机，机腹和机翼下的涂装是浅色。起初他们误以为那是高空掩护的友机。几分钟后，当6～8架零战向他们发起俯冲时，完全失去位置的三人大惊失色，只好暂时分散逃逸。蒙托特高速俯冲到水面再拉起爬升，在寻找友机的过程中遭到日机围攻，只好再次俯冲逃跑。其间，他侥幸击落了1架零战。

随后的战斗被邦诺形容为自己最惨烈的一段经历：“我能看见的每架飞机上都涂着大红太阳，1架敌机打坏了我的液压系统，我只能用海军最经典的机动来解决他们——不要命地逃跑。”日机开始射击时，邦诺向左急转然后翻滚向右转，零战从他旁边一掠而过。在从3600米下降到1800米的过程中，邦诺接连几个点射将日机击落。在向前飞行了10分钟后，他的头顶出现了6架二式水上战斗机。邦诺迅速爬升，将最后1架敌机斩落马下。其余5架敌机转身对邦诺展开围攻。邦诺甩掉对手后做了一次爬升转向，从侧面再次将1架日机击落。此时又有1架零战赶来增援，邦诺只好俯冲到600米低空逃离战场。

因为飞机伤势很重，邦诺决定直接向“埃塞克斯”号返航。飞出24公里后，他再次与2架二式水上战斗机遭遇。邦诺从侧面向长机俯冲并将它打得冒了火。看到日军飞行员跳伞逃生，邦诺这才驾机转身离开。当天的4个战绩让他步入了王牌飞行员行列。

瓦伦西亚少尉同样在这一天成为王牌。在与长机分开后，他击落了3架零战。这位22岁的加利福尼亚小伙子口才极佳，回到航母后他向舰长汇报说：“日军飞行员在攻击时似乎不怎么清楚如何应对我们的对抗性反攻动作，如果不把大象给他们拴好，他们根本就打不中。”瓦伦西亚对“地狱猫”的性能倍加赞赏，他的下述一段话在国内被广为报道，集中反映了飞行员对“地狱猫”的看法：“我十分喜爱这种美丽的飞机。如果她能做饭，我就娶一架回家当老婆。”瓦伦西亚可能不知道，这种战斗机有时还被称作“泼妇”。

美军几个中队宣称，在战斗开始前20分钟就已击落大量日机，总数接近50架。“约克城”号中队长爱德华·欧文少校看到跑道上有日机滑行，“我们到达目标时拥有一切优势，清晨、战术情报、日本人遭到了突袭，飞机很多停在地面上。当我们扫射机场时日机开始升空，很快就爆发了一场大空战。情况极其混乱，你很难选择一个目标追着它打一直到把它击落为止。仅仅几分钟后，就找不到一片干净的天空了，每个角落里都有日军飞机在燃烧坠落，还有很多直接被摧毁在跑道上。机场设施爆炸起火，将黎明的曙光烧得金光闪耀。大概就是这种景象让我把这次战斗称作‘好莱坞战争’，有时看起来简直就像在拍摄一部场景恢宏的战争影片”。欧文在战斗中取得了2个战绩，同样达到了王牌标准。

第一次扫荡战中，成绩最好的“埃塞克斯”号战斗机中队声称击落日机21架，其他中队宣称共击落48架。空战就这样以美军一边倒的胜利暂时告一段落。美军仅损失4架飞机，其中亨利·席布勒少尉的飞机很可能是被友军击落的，弗拉丘远远看到了那不幸的一幕。

这么多舰船费那么多油大老远跑来了，美国人当然不会这样就走。时过正午，米切尔下令舰队改变航向，继续起飞战机，前往摧毁岛上的机场跑道。由于在夸贾林几乎没有日机迎战，米切尔在“中考”中找不到合适的表现机会。此刻，他急于通过战斗为自己正名，赢得斯普鲁恩斯信任的同时，顺便将自己特混舰队司令官前面的“代理”两字去掉。“企业”号的5架“地狱猫”奉命各挂上1颗450公斤炸弹轰炸摩恩岛机场，它们将炸弹全投在了机场跑道上。接踵而至的是14架“无畏式”，它们将炸弹投向了可以发现的一切设施，还顺带炸毁了12架日军轰炸机。为轰炸机护航的“地狱猫”无事可干，就对着停机坪肆意扫射，导致11架单引擎日机燃起大火。

17日的战斗中，美军许多飞行员进行了两次甚至三次出击。“邦克山”号西尔伯少校出击两次，飞行时间逾5小时。“无畏”号弗拉丘起飞3次，飞行时间长达8个半小时。“企业”号的沃尔特·哈曼中尉在2次飞行中执行了不同任务。上午他声称击落2架零战和1架二式水上战斗机，在下午攻击摩恩岛时他遭到4架零战围攻。哈曼选择与其中1架PK，双方棋逢对手，难分高下。最后哈曼开炮命中日机座舱，那架飞机一头撞毁在山坡上。

在飞回战场试图帮助战友时，哈曼看到1架零战击中了拉瑞·理查德森中尉的飞机。“地狱猫”风挡玻璃被炸飞，发动机中弹，机翼和机身各被打出一个大洞，方向舵一部分消失无踪，液压系统失灵。但“地狱猫”实在耐揍，即使被打得血了呼啦，理查德森还能驾机返回，在自家1艘驱逐舰附近迫降。巡逻艇迅速冲上前去将他救起。

伍迪·汉普顿上尉遇到的麻烦比理查德森更大。在驾驶受伤飞机返回“企业”号途中，他遭遇到3架敌机——其中2架零战、1架二式水上战斗机。日机向受伤“地狱猫”猛扑过来。汉普顿竭力躲避并适时发起反击，他认为日军飞行员射术很差，“地狱猫”被打得满身窟窿，但是仍可飞行。1架零战从左上方逼近，企图爬高发起进攻。汉普顿当即拉起，瞄准目标一通乱射，零战拖着一团浓烟栽向海面。另2架日机死死咬住汉普顿不放，试图为被击落的同伴报仇。虽然6门炮仅3门还能开火，汉普顿还是奋勇将那架零战击落。

剩余那架二式水上战斗机单枪匹马继续作战，企图结果这个可恶的美国人。水上飞机从尾部飞来，汉普顿猛收油门，使受伤的“地狱猫”突然减速。日机一冲而过，落在汉普顿的炮口前方。“地狱猫”不平稳的后坐力干扰了汉普顿的瞄准，日机趁机仓皇逃逸。汉普顿找到1艘驱逐舰并在附近迫降，飞机着水时巨大的冲击让他一头撞上瞄准器昏死过去。随后赶到的营救者将他从徐徐下沉的飞机座舱内成功捞出来。

“约克城”号头号得分手是和丘吉尔一样烟不离手的罗伯特·邓肯少尉，他共击落4架日机。13时，他奉命出击为轰炸机护航。他发现有10～15架零战在6100米高度背阳发起攻击。“约克城”号攻击机群在日机下方1800米。“地狱猫”迅速迎上前去，构成了一道严密的防御网。

1架零战冲向邓肯小队，射击前做横滚倒飞。尽管僚机座舱已经中弹，邓肯仍带僚机转向零战，以防它扑向领队长机。零战从前方一掠而过，邓肯转向180度从右侧猛烈开火，零战瞬间中弹起火。第二架零战突然出现在邓肯眼前，邓肯本能地开炮射击，未能命中。敌机很快转向，朝他扑来，邓肯及时开炮将之击落。

邓肯击落的第三个目标并非平庸之辈。双方上下翻飞，斗得难解难分，谁也占不到半点便宜。零战曾两次向他开火，都因提前量不足未能命中。当日机试图中断作战离开时，邓肯跟踪俯冲在2400米高度击中对手，日机拖着一条浓烟坠向海面。

当邓肯试图重新提升高度时，第四架零战在上方100米偏右方向突然开火。邓肯用右侧机炮进行还击，同时陡直拉起，大坡度转弯寻机再次开火。此时他看到那架零战慢慢滚落，撞碎在杜伯伦岛的山头上。邓肯估计，自己在迎头开火时打死了日机飞行员。这样，他就成为当天第五位击落4架零战的飞行员。1943年10月，空袭威克岛时，他就击落过2架零战，目前他的总战绩达到了7个。

当天下午，菲利普·托里中校再次率队从“埃塞克斯”号上起飞，为攻击机群护航。分队长亚米斯德·史密斯遭到1架零战攻击，炮弹擦着机身飞过。史密斯收回油门并踩舵让飞机侧滑，零战从他身边一掠而过。史密斯射出的炮弹击中敌机左翼，日机翻转着落了下去。几分钟后，飞临摩恩岛上空的上尉连续击落2架零战。三次击落使他成功变成王牌。但他的飞机也被日机击伤，在飞回航母途中燃油耗尽，只好迫降，随后被驱逐舰成功救起。梅奥·哈登当天同样获得3个战绩，成为中队的第七个王牌。

汉密尔顿·麦克沃特上尉带领自己的小队为轰炸机护航时，前方突然出现了3架不明身份的飞机，在5000米距离上，看上去相当友好。但是当“无畏式”开始俯冲时，它们突然转向，朝美机直冲过来。麦克沃特率僚机迎上前去，在距离仅剩1000米时，他确信来者是敌非友。那3架零战不同寻常，机身被涂成橘黄和黑色——日军连训练机都派出来了。

日军长机有一次绝好的射击机会，却莫名其妙没有开火。麦克沃特转向，飞到1架敌机身后，僚机巴德·金豪则咬上了日军长机，一次开火就将之击落。麦克沃特一次射击同样将第二架日机从空中抹掉。第三架零战落入麦克沃特的瞄准线，他当即开炮将它揍得凌空爆炸。10秒钟内他们一举敲掉了3架日机。又一架零战扑了上来，距离2000米。像上次一样，敌机可以开火却未动手。这位来自佐治亚州的小伙子一次射击就使零战中弹起火，日军飞行员弃机跳伞。这次短暂的激战使麦克沃特创下了击落敌机10架的纪录，弗拉丘以9架排名第二。

当天，“约克城”号飞行大队长埃德加·斯特宾斯少校也击落了1架日机。他在装有照相设备的“地狱猫”上视察战况时，被1架落单的零战咬上。对这位老鸟来说，眼前的战斗简直就是小菜一碟。1942年，在老“大黄蜂”号服役时，他作为俯冲轰炸机飞行员就曾击落过3架敌机。12月，攻击夸贾林时，他又摧毁陆攻机1架，这架零战很快成为他的第五个猎物。

“地狱猫”在空战中大显神威，但对舰攻击并非所长。“无畏”号战斗机中队的乔治·布拉德上尉率小队攻击了摩恩岛机场，在将6架陆攻机和4架零战打起火后绕道返航。一头红发的大个子布拉德已有4个空中和5个地面战果。杀得兴起的小伙子发现前方海面上有1艘日军轻巡洋舰，冲过去对准舰桥一通扫射。用战斗机攻击重型水面舰艇显然是愚蠢的行为，他的飞机发动机被日军防空炮火打坏，布拉德只好迫降水上。由于迫降点距岸很近，日军1艘小艇迅速驶来，赶在美军救援人员到来之前将钻出驾驶舱的上尉俘虏。

在岛上，布拉德遇到了一个好伙伴。海军陆战队王牌飞行员——第二一四战斗机中队中队长波因顿少校于1月3日在拉包尔上空取得第二十六个战绩后被日机击落，被潜艇俘虏后羁押于此。日本人准备将他押往马里亚纳群岛，押送他的飞机正欲起飞时，空袭降临了。波因顿和日军一些地勤人员躲进防空洞，避开了友军投下的炸弹。这两名美军飞行员都幸运活到了战后，波因顿之前获得的荣誉勋章也由“追授”改为实授。在回忆录中，他对美军空袭特鲁克曾有过生动的描述。

“约克城”号战斗机中队声称击落日机35架，是几个中队成绩最好的，多达7名飞行员当天晋升王牌。即使成绩略带水分，也足够美国人自豪了。不久之前，他们对零战还是那么忌惮，现在却可以玩弄对方于股掌之间，那口恶气总算出了。当天早上，特鲁克共有365架日机，现在这一数据已大大减少。据统计，在空中和地面被摧毁的日机有204架，其中近130架毁于空中的格斗。战后日方记录被击落飞机仅70架。虽然双方记录出入较大，但不争的事实是，美军已经完全统治了特鲁克的天空。现在，终于轮到“无畏式”和“复仇者”闪亮登场，大开杀戒了。

米切尔不愿让日军得到片刻的喘息机会，源源不断地向战场输送飞机。17日当天，美军每艘重型航母均发起了6轮打击，每轮之间间隔很短。黎明时分，执行扫荡任务的战斗机刚刚离开甲板不到半小时，执行攻击任务的轰炸机就升空了，它们攻击的目标是港湾内的日军舰船。美军每轮攻击出动“地狱俯冲者”或“无畏式”19架，“复仇者”9架，由12架“地狱猫”护航。飞行员接到的指令是：攻击次序为航空母舰、战列舰、重巡洋舰、轻巡洋舰、潜艇、油轮、辅助船只，最后是驱逐舰。如果实在找不到舰船，就对机场设施和舰船维修设备投弹。

此时，港内尚有日军舰船逾40艘。让美军飞行员失望的是，诸如航空母舰、战列舰、巡洋舰那样的大家伙，一个都没——古贺的撤退行动是多么及时。10时，美军对停泊在中部岛屿附近的日军辅助舰船发起攻击，爆炸产生的大量碎片飞进了旁边的疏散机场。美军特意将对油库的攻击放在最后，以免燃油起火升起的浓烟影响视线。戴尔中校通知“邦克山”号的攻击机群，环礁西南32公里发现敌巡洋舰和驱逐舰各一艘。一群美机立即蜂拥而上，向戴尔提供的目标发雷投弹，眼看敌舰舰首和前炮塔被水淹没，才恋恋不舍地离开。被击沉的是日军轻巡洋舰“那珂”号和驱逐舰“追风”号。它们刚刚执行救援任务回来，“追风”号上装载着之前被潜艇击沉的“阿贺野”号的523名水兵。

下午，逃往北关的日军舰船大部分被击沉，块头最大的当数训练巡洋舰“香取”号。在驱逐舰“舞风”号、“野分”号和扫雷舰“昭南丸”号的护卫下，“香取”号和载有600多人的“赤城丸”号企图夺路而逃。美军及时监测到敌舰发出的无线电信号，10时38分，米切尔通知空中指挥官组织追击。

作为一名传统大舰巨炮主义者——虽然他的赫赫威名大多来自中途岛和马里亚纳两次航母大战——斯普鲁恩斯人生的崇高理想是指挥一支威武雄壮的战列舰舰队。他喜欢战列舰，并且已做了30多年准备引导它们进入战争。但当战争真的爆发时，它们作为舰队主宰的可能性已不复存在。战列舰在舰队中的影响力已日渐式微，逐渐沦为海上新贵航空母舰的贴身保镖，这怎能不让他黯然神伤？不过一旦出现可能，他还是急于给这种战舰提供表演的机会。突袭特鲁克可能是他最后一次与日军水面舰艇作战的机会，他希望至少能率2艘新式战列舰亲自参加战斗。后来他在写给玛格丽特的信中说：“不幸的是，日本人在特鲁克没有留下任何有价值的海军船只，我们希望找到并击沉它们——但只有小渔船和商船。”

航空兵忙得不可开交，坐镇“新泽西”号的斯普鲁恩斯早已饥渴难耐，他亲自率领战列舰“衣阿华”号，重巡洋舰“明尼阿波利斯”号、“新奥尔良”号及第四十六驱逐舰中队的4艘驱逐舰驶出队列，全速追击“香取”号等敌舰，他要直接指挥一场毫无悬念的水面作战。参谋长穆尔和一众参谋认为，再也找不到比让司令官亲自指挥一次水面战斗更糟糕的事情了。此举完全是一种不必要的冲动行为。

并非海军航空兵出身的穆尔认为，美军航空兵实力强大且已牢牢控制了局面，米切尔的飞机可以处理该地区的所有敌舰，没必要再让战列舰和巡洋舰去冒险。他认为这种只图一时痛快的做法纯属策划失当，比怠惰和懒散更加糟糕——他一向认为司令官痴迷散步，过于懒散，对很多他该管的事情都不加理睬。斯普鲁恩斯此时的做法惊得他目瞪口呆。

穆尔站在舰首左舷，看着这支分舰队逐渐接近特鲁克岛。他猜测斯普鲁恩斯此举与其说是为了击沉敌舰，不如说是出于对富有神秘色彩的特鲁克军港的好奇。珍珠港事件发生之后，尼米兹多次信誓旦旦，有朝一日，一定要将自己的将旗插到特鲁克岛的最高处。这里是日本海军联合舰队的司令部驻地，斯普鲁恩斯此举是为尼米兹还愿，还是向偷袭珍珠港的日军复仇？

体形硕大的“新泽西”号一马当先，率舰队以25节高速破浪前进。50公里开外，“埃塞克斯”号的攻击机群正在对日舰展开群殴。在遭到一群“地狱猫”扫射之后，船身漏油的“舞风”号开始在海上跛行。不远处，几架“复仇者”正对“香取”号和“赤城丸”号投弹。2颗重磅炸弹落在“香取”号后甲板，从甲板内部升腾而起的黄色浓云足足超过150米。此时，由斯普鲁恩斯亲自领军的战列舰已快速迫近。

“新泽西”号很快被日军1名飞行员发现，几架日军轰炸机穿过云隙，悄悄逼近美军舰队，之后断然向“衣阿华”号俯冲投弹。炸弹落入战列舰右舷30米外的海水中，激起了几条冲天水柱。突然出现的险情使穆尔提醒司令官，是否将目前的一字长蛇阵换为环形阵，以抵御日军的空袭。“我们到这里来，不是为了和日本人的飞机较量，而是和水面舰艇作战，我希望继续保持一路纵队。”斯普鲁恩斯断然拒绝了参谋长的建议。意识到一旦雷蒙德下定决心，争论再无意义，穆尔只好不再吭声。此时这支美军小舰队的阵形是，旗舰“新泽西”号冲在最前，“衣阿华”号、“明尼阿波利斯”号、“新奥尔良”号依次跟进，驱逐舰“伊泽德”号、“伯恩斯”号负责护卫旗舰舰首两侧，“夏洛特”号和“布拉德福”号则护卫两舷。

潟湖内大部分日舰或燃烧，或正在下沉，或已经下沉。美军战机对仍浮在水面上的日舰投弹扫射。“企业”号一名飞行员发现环礁北部仍有几艘燃烧的敌舰，立即呼叫空中指挥官：“袭击行动指挥官，潟湖正北方有1艘日军巡洋舰遭到重创，我将前往此处将之击沉。”他很快听到了一个低沉的声音：“山猫队长，我是秃鹰。不准行动，重复一遍，不要击沉这艘军舰，听到请回答。”

发出命令的正是米切尔少将。马克的意图非常明显，不要去挡斯普鲁恩斯的路，老大要亲自出手结果这艘敌舰。

“伊泽德”号和“伯恩斯”号快速冲向“赤城丸”号。日舰舰长驾船忽左忽右，试图避开美军驱逐舰。但这种“之”字形的行进方式影响了速度，对方借机快速冲了上来，可怜的“赤城丸”号竟被活活撞沉。随后“伯恩斯”号和“布拉德福”号开始向“香取”号猛烈开火。有一群“大哥”在旁边罩着，两位“小弟”可算逮着了发威的机会。那艘日军轻巡洋舰舰尾下沉，船身逐渐向右倾斜。斯普鲁恩斯显得极不耐烦，下令重型舰只抵前加入炮战。

“新泽西”号快速超过港口附近的“昭南丸”号，在700米距离上用127毫米副炮对这艘扫雷舰一通猛揍。“昭南丸”号在大炮和炸弹轰然爆炸后缓缓下沉，水面上只留下孤零零的一艘小艇。一名日军水手拼命扒着船舷，不远处还有两人紧紧搂着浮在海面上的一段木梯子。

濒死之际，“舞风”号向“新泽西”号射出了鱼雷。穆尔看到，水面上4条翻滚的白线疾驰而来，最终从舰尾一掠而过。他建议司令官将战术指挥权交给“明尼阿波利斯”号上的巡洋舰分队司令官罗伯特·格里芬少将，因为他的参谋更习惯在流畅的战术态势下指挥水面舰艇。斯普鲁恩斯回答道：“等打完这一仗，立即就交。”作为1940年服役的新舰，被冠以训练巡洋舰的“香取”号各项性能均不逊于其他一线舰艇。但它显然不是吕布，最多只能算“上将潘凤”。在“衣阿华”号、“明尼阿波利斯”号、“新奥尔良”号和一众驱逐舰的群殴下，2分钟后，“香取”号在海面上完全消失，舰上水兵无一幸存。

斯普鲁恩斯下令“新泽西”号以副炮攻击仅存的“舞风”号。日舰一边以尾炮还击，一边试图快速溜走。此时“舞风”号舰体中部突然发生剧烈爆炸，燃起的大火迅速向舰首和舰尾蔓延，驱逐舰最终断为两截，沉入大海。一艘驱逐舰同时对抗一支排水量达12万吨的分舰队，“舞风”号也算死得其所，它的火炮直到海水漫过炮塔才停止射击。

看着“舞风”号沉入大海，穆尔禁不住慨叹道：“这是我生平第一次看到如此精美的舰艇被炸掉、烧毁、沉没，丝毫没有还手机会。这种情况即使不能说令人恐怖，也多少有些压抑。正如雷蒙德所说，这是战争最糟糕的一面。”

三大祥瑞之一“野分”号果真名不虚传。虽然“新泽西”号以其406毫米主炮频频向它开炮，“野分”号还是凭借快速机动避开了所有炮弹，很快在海面升起的雾霭中消失得无影无踪。到16时，雷达屏幕上已没有它的任何踪迹。在美军发起空袭之前，另一祥瑞“时雨”号已和“村雨”号提前一步逃出生天。此外，日军水上飞机母舰“秋津洲”号、测量船“宗谷”号、驱逐舰“松风”号均成功逃脱。

当斯普鲁恩斯手下舰船开始在各自战位上发放三明治时，悲惨的一幕出现了。1架“无畏式”从相反方向接近。站在驾驶台左侧的“衣阿华”号舰长约翰·麦克雷上校认出那是友机，立即传令晓谕众人：“友机，请勿开火！”但显然已经太晚了。战列舰左舷的几门高射炮已经开火，打得真准！“无畏式”一侧机翼朝下在战列舰右舷500米处坠毁，飞行员保罗·塔帕斯上尉和机枪手哈罗德·利奇阵亡。

一小时后，“衣阿华”号观察哨发现西侧出现了一个不明目标。“伯恩斯”号立即上前察看，那是1艘450吨的日军猎潜艇。以76毫米前炮向“伯恩斯”号猛烈开火的日舰很快被击沉。海上漂浮着大约60名日军水兵，“伯恩斯”号舰长埃勒少校放下了1艘救生艇，日军水兵拒绝接受。经过一番劝说之后，最终有6人改变主意，愿意成为美军俘虏。在将6人救上船后，埃勒下达了一道命令：“鉴于日方极有可能对幸存者实施营救，他们返回后必将继续参加战斗，况且他们拒绝接受我方营救，因此我们向幸存者所在区域50英尺下方投放了3颗深水炸弹，将其彻底消灭。”

在“约克城”号上，米切尔少将收到了“刺尾鱼”号潜艇艇长理查德·奥凯恩少校发来的紧急电报，“特鲁克以北发现日军运输船队”。潜艇发现的是由“晓天丸”号、“辰羽丸”号、“瑞海丸”号组成，由驱逐舰“藤波”号护航的一支船队，运输船上运载着第五十二师团第六十九、第一五〇联队的1200名官兵。一直尾随跟踪的“刺尾鱼”号已在16日晚寻隙击沉了“晓天丸”号。米切尔立即呼叫空中指挥官协调战机前往攻击。当天傍晚，日军两艘运输船被击沉，“藤波”号和扫雷舰“羽衣”号救起少数官兵后匆忙逃遁。

事实证明，“坚不可摧的特鲁克”不过是一种假象而已。日本在长达20年的托管期间，并未像许多人想象的那样把海军投资用于修建海上的“马奇诺防线”，而是用于舰队建设。第五十八特混舰队歼灭特鲁克日航空兵主力，既支援了第一战斗群在埃尼威托克的战斗，也使拉包尔完全陷入孤立无援的境地，同时证明，航母舰队无须陆基航空兵的支援也能使日军的重要基地陷于瘫痪。

夜幕降临，美军三支航母大队在特鲁克以东海域待机，酝酿第二天的战斗。“无畏”号雷达捕捉到西南方向1架飞机低空掠海而来，在蒙哥马利第二大队周围兜了几圈后消失在正西方向。很快东侧又出现了1架飞机，同样在防空射程外一闪即走。那无疑正是日军的飞机。敌人的意图非常明显，他们正在对美军舰队实施定位。“企业”号战斗机引导官试图为“约克城”号1架装备雷达的“地狱猫”导航，前往猎杀黑暗中的不速之客，未果。虽然当天的空战战果显赫，但日军显然仍具备反击能力。米切尔下令各大队保持高度警戒。

首日的战斗令人满意——“企业”号打破了由自己创下的单日投弹吨数最高纪录。20时30分，洛克伍德中将给在特鲁克附近海域游弋的10艘潜艇发报说：“今天大的战斗仍在继续，虽然还未收到取得重大战果的消息，但一切迹象表明，目前战况似乎是令人乐观的。”

太平洋舰队司令部里的尼米兹一脸轻松——这与中途岛海战之夜上将的焦灼不安形成了鲜明对比。参谋部在当天的作战纪要中如此写道：“虽然没有收到特混舰队发回的详细报告，但情报部门截获的电报表明，航母对特鲁克岛的空袭18日仍将按计划进行。敌人有效反击不多，说明他们可能已损失了大部分航空部队，包括那些新训练的后备力量。”

日军肯定不会束手待毙。小林断然派出仅存的5架一式陆攻机和4架俯冲轰炸机发起反击，对美军舰队实施夜袭。子夜刚过，1架执行夜间巡逻任务的“地狱猫”发现，6公里外一个不明目标突然消失在雷达屏幕上。蒙哥马利做出了最坏打算，下令所有舰艇紧急转向，进行规避，但显然为时已晚。海面上突然蹿出的一条鱼雷准确命中“无畏”号右舷舰尾。剧烈爆炸导致航母舵机失灵，海水从鱼雷撕开的6米大洞汹涌灌入，甲板上2架“无畏式”被掀向空中又重重跌下，1门20毫米高射炮跌入大海。白天忙了一天的弗拉丘正在休息，爆炸把他从铺位震落到甲板上。舰上水兵6人阵亡、6人失踪。

舰长托马斯·斯普拉格上校竭力控制方向。米切尔下令受伤航母向埃尼威托克返航，派出“卡波特”号轻型航母，“旧金山”号、“威基塔”号巡洋舰及4艘驱逐舰为之护航。2月24日，“无畏”号踉踉跄跄驶入珍珠港船厂，损坏的舰舵被完全拆除，舰体破洞进行了暂时修补。2月29日，“无畏”号准备在无舵的情况下返回旧金山大修。航母出港不久，再次失控，尼米兹当即派出8艘辅助舰只前往救护。“无畏”号在返回珍珠港时遭遇强风，直到3月3日才回到港内。5日，这艘倒霉的军舰驶入干船坞，被临时安装了人工操控的舰舵。“无畏”号于16日再次离开珍珠港，22日终于回到了旧金山海军船厂。

这艘航母可谓命运多舛。1943年12月，“无畏”号在通过巴拿马运河前往阿拉米达基地时就曾触礁搁浅，舰首受损，经维修才于次年1月10日来到珍珠港。这次回国维修算是“二进宫”了。正因为此，它被美国水兵起了很多不雅的绰号，如“不幸者”“离水者”，甚至“老弱者”等。

“无畏”号突遭鱼雷重创，米切尔之前的愉快心情瞬间全无。他立即下令出动攻击机还以颜色。受命出击的是12架装备雷达的“复仇者”。攻击机群于18日凌晨2时起飞。考虑到是夜间进攻且日军航空力量已被大大削弱，米切尔并未派出护航战斗机。美军机群在距海面仅数百米的低空飞行以避开日军雷达，等抵达攻击海域时高度仅60米。当晚，它们的进攻击沉击伤日舰多艘。日军高射炮盲目向高空射击，等发现进攻来自海面调低炮口时，完成攻击的美军飞机早已绝尘而去。

破晓时分，过足了瘾的斯普鲁恩斯率分舰队汇入大队。天亮后，米切尔再次发起了三轮空袭。因港内日军船只或逃逸，或已被击沉，美军攻击目标换成了机场跑道、储油库、弹药库等军事设施。日机在前一天的战斗中损失殆尽，地面防空炮火同样损毁严重，美军遭到的抵抗微乎其微。如入无人之境的美机可以从容选择目标进行投弹。驱逐舰“太刀风”号2月4日在距离特鲁克9公里的海域触礁搁浅，日军虽多次出动拖船前往营救，均未成功。该舰在17日已被命中数弹，18日上午再遭攻击后沉没。正在船厂维修的驱逐舰“文月”号也被击沉，其余被击沉的还有油船“富士山丸”号、“第三图南丸”号等11艘辅助船只。美国人显然很守规矩，标示红十字标志的海军医疗船“天应丸”号始终未挨一弹。

在两天的空袭中，美军共出动舰载机1250架次，投掷炸弹、鱼雷500吨。日军损失轻巡洋舰“那珂”号、“香取”号，驱逐舰“舞风”号、“文月”号、“追风”号、“疾风”号和“太刀风”号，运输和辅助船舶47艘，总计21.3万吨。航空兵力损失飞机200架、受伤70架，可升空作战的飞机仅剩6架。岛上军事设施和海军船厂一片狼藉，1.7万吨燃油和大批军用物资被焚毁，阵亡官兵600名。加上随运输船沉海的1100名陆军士兵，日军共损兵逾1700人。“冰雹行动”大获成功，特鲁克已变成一片废墟，和当年遭袭的珍珠港毫无二致。在此之前，美军闻特鲁克一词色变，突如其来的打击使其完全丧失了昔日的威风。美军快速航母舰队成功瘫痪特鲁克，为第一战斗群轻取埃尼威托克创造了有利条件。

美军在战斗中损失飞机25架，其中“地狱猫”8架、“复仇者”6架、“无畏式”3架，另有8架毁于事故，官兵阵亡41人、受伤17人。美军戏称空袭特鲁克是“对日军1941年12月7日对珍珠港‘贸然访问’的回访，并回赠了部分礼物”。事实上两者存在本质差别。美军在珍珠港损失的大多是主力战列舰，而他们在特鲁克未能击沉1艘日军主力舰。日军无疑得益于古贺的理智和及时的撤离行动。

金上将对“冰雹行动”给予高度评价。第五舰队的作战纪要上有这样的记录：“斯普鲁恩斯制订了出色的计划，他的部队在执行命令时几乎无可挑剔。金对作战大加赞赏，认为本次行动堪称榜样，足以引起所有人重视。因为良好的参谋工作和高效的作战行动再加上杰出的指挥，必然会产生令人满意的结果。”

从严格意义上说，当时特鲁克日军的最高级军官并非小林仁。2月13日，军令部次长伊藤整一、参谋本部次长秦彦三郎、作战课长服部卓四郎、作战参谋濑岛龙三从东京前往拉包尔视察，恰好经停特鲁克加油。几人目睹了特鲁克遭蹂躏的全过程。眼前的悲惨情景更加深了陆军对海军“失去斗志”的印象。连特鲁克都这样，再去拉包尔还有何用？那边美国人前脚刚走，几人就登上一架还能起飞的飞机直接返航东京。

日军瞭望哨佐藤太郎如此记述当时的情景：“海上损失惨不忍睹，这个连接南北的战略要冲已面目全非，犹如当年被我军蹂躏的珍珠港。我方损失惨重及低落的士气使海军出尽了洋相，简直让人悲恸欲绝。”服部卓四郎在《大东亚战争史》中这样写道：“特鲁克的损失在数字上是如此庞大。在瞬间遭受如此损失，为历次战役中所罕见，这真是空前之大不幸。此战使特鲁克完全陷入孤立，对今后作战产生了重大不利影响。”2月18日，东京广播电台低调播发了一条消息：“特鲁克遭美军空袭，战局已变得空前严重。敌人的进攻速度表明，他们很快就会威胁到本土。”

特鲁克在战战兢兢地等待美军第三天的进攻。满目疮痍的特鲁克显然已勾不起美国人的进攻欲望了，斯普鲁恩斯不想在此花费太多力气。未能歼灭日本联合舰队主力让他颇觉遗憾，他将下一个目标锁定为特鲁克以东580公里的波纳佩岛，日军在那里有一处水上飞机基地。恰在此时，珍珠港的电报到了。尼米兹对第五舰队近期的表现给予了充分肯定，同时指出，特鲁克基地功能尽失，已使美军可以越过加罗林群岛，直接对马里亚纳群岛发起进攻。如有可能，快速航母舰队可以于2月21日对塞班岛、提尼安岛和关岛发起一轮进攻，削弱敌军的航空力量，同时取得宝贵的航空照片。情报显示，日军驻扎在那里的飞机有数百架。

斯普鲁恩斯和米切尔在各自的旗舰“新泽西”号和“约克城”号上用灯光信号交换了信息。自1942年4月18日杜立特空袭东京以来，美国人还从未如此深入过西太平洋。尽管头天“无畏”号遭遇重创，斯普鲁恩斯对快速航母舰队近期的表现还算满意：“我很尊重那些飞行员，从海军少将到海军少尉，他们都知道自己的职责，而且能够尽到责任，毫不犹豫且无所畏惧。毫无疑问，日军飞行员已被他们压倒。”考虑到空袭马里亚纳再无带战列舰出去潇洒的机会，斯普鲁恩斯命令米切尔率3支快速航母大队向马里亚纳群岛进发，他本人则返航马绍尔群岛，接受海军四星上将的晋升，同时筹备下一步的进攻行动。18日傍晚，完成加油的“新泽西”号驶出“邦克山”号特混大队行列，在1艘驱逐舰的护卫下返航夸贾林。

之后数月里，美军对特鲁克进行过多轮空袭，出动战机规模和持续时间均未超过首次。3月16日凌晨，从吉尔伯特群岛起飞的13架B-24向特鲁克投下炸弹若干。3月29日，从布干维尔岛起飞的B-24再次空袭特鲁克。3月29日至4月1日，从夸贾林起飞的美军战机对特鲁克连续发起了4轮空袭。得知特鲁克生命垂危，古贺下令将原驻拉包尔的部分战机调回特鲁克，这又导致几成空城的拉包尔完全失去了战略价值。

4月29日、30日，米切尔率快速航母舰队支援西南太平洋霍兰迪亚登陆作战返航时，顺路将剩下的炸弹投向特鲁克，第二十二航空战队司令官长谷川喜一在空袭中阵亡，第六舰队司令部被迫撤回本土。由于几乎未遭反击，美军的空袭行动变得更加从容。他们竟派侦察机与攻击机一起出动，在轰炸后极短的时间里从航拍照片中找出未摧毁的目标，立即实施补充轰炸。美国人始终未发起登陆作战，特鲁克和拉包尔一样沦为美军“菜鸟”飞行员的训练基地。到战争后期，连可恶的英国人也来凑热闹。1945年6月13日至17日，英国太平洋舰队第一次空袭特鲁克，他们竟将这里作为首次参战的“怨恨”号航母的实战训练场，日本人别提有多憋屈了。

特鲁克自身资源缺乏，“冰雹行动”结束时，岛上守军还有15000人。空袭过去几个月后，岛上粮食定量开始削减，到年底已降至定量的30%。战争结束时，岛上官兵大多处于营养不良状态。1945年9月2日，中太平洋日军投降仪式在美军重巡洋舰“波特兰”号上举行。第三十一军司令官兼第五十二师团师团长麦仓俊三郎、第四舰队司令官原忠一代表日本在投降书上签字，美军受降代表是马里亚纳群岛驻军司令官、原“企业”号舰长默里少将。开战之初，“企业”号的水兵曾说“哈尔西将军将带领我们参加战争，默里上校将带着我们终结战争”，这次总算落到了实处，虽然是默里极不喜欢的一种方式。

鉴于美军航母舰队不断壮大，自家海军航空兵日渐式微，为打赢未来的海上决战，1943年7月，大本营海军部以陆基航空兵一部重组了第一航空舰队——并非开战之初由南云忠一领军的那支同名舰队，该舰队现已更名为小泽治三郎的第三舰队。舰队司令官同样是咱们的老熟人，原第三航空战队司令官角田觉治。

东京将这支部队看作未来与美军决战的希望，在人员配备上给予了重点关注。部队中出现了多张老面孔，参谋长是原联合舰队航空参谋三和义勇，作战参谋是大名鼎鼎的渊田美津雄。下属各飞行队长均是精心挑选的海航精英，如战斗机队长指宿正信，侦察队队长千早猛彦，银河飞行队队长江草隆繁，陆攻队队长布留川泉等，都是第一流的飞行军官。一眼看去，参加过偷袭珍珠港，现在还活着的人几乎全在这儿了。为了不至于在训练中途被投入战场，大本营海军部并未将这支力量划入联合舰队，而是归自己直接指挥。当吉尔伯特、马绍尔群岛激战正酣之时，角田部队正在国内拼命练兵。

仅从上述人员来看，这的确是一支不容轻视的作战力量。可惜的是，作为飞行队核心的飞行员大部分是刚从航空学校毕业的新手，之前他们只驾驶过过时的教练机。如今要熟练驾驶最新型的实战机参与作战，必须有一个漫长的过程。航空兵完全不同于地面部队，不是随便找个有胳膊有腿的人，发支枪就能上去顶一阵子的。他们中的大多数人并未接受过任何空中射击或格斗练习，唯一能做到的就是保持队形。当这些新手从本土经硫黄岛前往马里亚纳群岛时，还必须靠老手在前面导航。2月28日，12名飞行员驾驶零式战斗机从本土松山市出发，最终顺利到达塞班岛的只有1个人。

为了尽快集中兵力，在圣克鲁斯海战中表现出色的角田特别强调了部队轻装，包括他本人在内的司令部成员衣食住行都极为简朴。角田、三和、渊田等高级军官均采用普通士兵伙食标准，携带物品标准化。身为中将司令官的角田以身作则，他的背包和乞丐没啥两样，餐具自带，那两只海军搪瓷碗和一只茶碗格外显眼。

角田手下有10支航空队，编有各型战机1644架。因飞机和机组成员得不到及时供应，这支部队一直到1943年8月才勉强完成了基本训练。三和和渊田一致认为，要形成真正战斗力，部队至少还需要训练半年以上。鉴于前线特别是马里亚纳形势危急，大本营匆忙决定将第一航空舰队编入联合舰队，下属各飞行队自2月10日起，向马里亚纳至西加罗林群岛的9个机场依次展开。可以看出，角田部队一开始就陷入了兵力分散、零敲碎打的不利局面。

上述机场大多尚未建成，基地设施异常简陋。角田对此大为不满，那里仅有跑道、机库和简单宿舍，缺乏分散和隐藏飞机的掩体。通信设备简单地插在一座混凝土结构的二层楼上，美军一颗炸弹就可以让它们全部报销。大量航空炸弹、鱼雷和汽油桶横七竖八地堆放在机场的各个角落。机库狭小，许多飞机只能停在停机坪上，拥挤得快要摞起来了。地勤人员个个吊儿郎当，四处晃悠，他们中的很多人刚从拉包尔等前线撤回，斗志全无。渊田发现，午休时间竟有人吹箫、吹口琴，一点都看不出马上要打仗的样子。

角田在办公楼顶升起了将旗，大喊大叫颁布了一系列命令：破飞机要尽快疏散，废燃料要倒出来，暂时不用的燃料、弹药和鱼雷要集中到地下仓库去，即使容纳不下也要送到远处树林中隐藏起来。所有人必须行动起来，从次日起修筑掩体和挖防空壕。

角田认为，即使分秒必争，至少也要到5月才能完成兵力部署。但美国人肯定不会给他从容部署的机会。2月17日晚，角田接到前线发回的报告，特鲁克遭美军航母舰队空袭。角田清楚，美军很快将对马里亚纳群岛或西加罗林群岛采取进一步军事行动。22日一早，斗志昂扬的角田派出了7架一式陆攻机，对提尼安岛东北方向1300公里范围实施搜索。他的这一举动竟然收到了意想不到的效果，美军正从那个方向猛扑过来。

空袭特鲁克的成功极大鼓舞了美军士气。第五十八特混舰队威力之大，足以打开任何禁区的大门，并安全停留一段时间来发起持续不断的进攻。至于两栖部队能否拿下诸如关岛、塞班那样的大岛，另当别论。米切尔麾下的飞行员从待命室鱼贯而出，准备登机向神秘莫测的马里亚纳群岛发起第一轮空袭，这正是斯普鲁恩斯、特纳和霍兰正在讨论的事情。

第一轮打击除摧毁日军战机和基地设施之外，还必须取得下一步作战急需的航空照片。美军现在手头上的照片的年头和飞行员的年龄差不多大。因此，米切尔出动的攻击机群中包含了数架执行航拍任务的“复仇者”，后座机枪手由摄影师取代。当飞机进入低空时，摄影师就会对关岛之外诸岛——关岛战前为美国所有，情况相对清楚——海岸线、防御工事及军事设施进行拍照，并对空袭效果做出评估。

2月19日下午，“新泽西”号驶入了夸贾林锚地。从目前掌握的情况来看，希尔少将对埃尼威托克的攻击一切顺利。对此斯普鲁恩斯并不十分担心，希尔带去的舰船和兵马够多了，拿下埃尼威托克只是一个时间和人员伤亡多少的问题。他更关注米切尔对马里亚纳群岛的空袭行动。接下来的几天里，他准备去拜访特纳、霍兰和胡佛等人，研究下一步可能采取的行动，同时处理已摞了很高的个人信件。

22日下午，斯普鲁恩斯突然收到了米切尔发来的紧急电报：“我部已被敌人发现，将用现在的方式发起进攻。”由此看来，此次空袭的突然性已不复存在，米切尔肯定将受到日机的攻击。穆尔对此非常担心，在特鲁克，他曾亲眼看到一条鱼雷对“无畏”号造成的伤害有多大。他建议司令官取消攻击，命令米切尔率队撤退，遭到斯普鲁恩斯断然拒绝。

当天14时，正在两处新建机场督促施工的角田和渊田看到一辆摩托车飞速驶来，传令兵跳下车后递上了一封电报：“提尼安岛以东480公里海域发现敌机动部队。”

虽然手头兵力不足且缺乏准备，逢敌必战的角田还是果断向渊田打了个手势：“太好了，开始战斗吧！”

两人乘车向司令部飞奔。途中渊田突然产生了“暂时避让”的想法。日军远未做好准备，被冠以“猛虎部队”的第二六一航空队当天刚刚飞抵硫黄岛，次日才能飞抵塞班。如果他们刚好在美军发起攻击时抵达那就糟了。中佐松本真实被冠以“蛟龙部队”之名的第七六一航空队刚刚到达，立即迎战锐气十足的美军把握不大。渊田认为，第一航空舰队是东京为未来与美军决战特意准备的秘密武器，目前还是暂时保存实力为好，让上田猛虎的“猛虎部队”暂时滞留硫黄岛或飞往帕劳，方为上策。对渊田的提议，角田头也不回地训了他一句：“胡说八道，要打！”

两人回到司令部时，参谋长三和已向各部下达了警戒命令，松本“蛟龙部队”受命随时出发进行暗夜雷击。已穿上飞行服的布留川正在与飞行员一起研究侦察机发回的报告。整个基地看不到一丝退让气氛，显然大部分人都支持角田的观点。

角田决定先下手为强，立即组织夜航机实施攻击。17时许，角田先派出5架装备雷达的陆攻机，锁定美军舰队位置并与其保持接触。19时30分，他下令16架陆攻机从提尼安岛机场起飞攻敌。途中虽有5架因故障返航，但其余11架陆攻机还是于当天22时10分锁定了美军舰队。美军航母已经很久没有在视野中出现了，日军飞行员断然发起了鱼雷攻击。

美军新型雷达在很远距离上发现了来袭日军机群，引导高射炮进行射击。近炸引信炸弹的高杀伤力导致7架日机坠海，美舰无一损伤。1架日机返航着陆时坠毁，日军首次攻击损失飞机8架。

22时30分，角田放飞第二攻击波，5架攻击机于23日零时发现了美军舰队。日军飞行员投出的鱼雷均被美舰成功规避，自身反被击落4架。凌晨2时30分，角田出动8架陆攻机发起第三轮进攻，在损失3架后一无所获。天亮之后，日军出动18架零战护卫19架陆攻机前往攻击。美军“地狱猫”提前占据有利阵位，击落日机31架。“老鸟”布留川被击毙。

日军飞行员勇则勇矣，却技术欠佳，很难在对美军舰队构成实际威胁。其间，美军的损失全部来自自己人。战列舰“阿拉巴马”号9号127毫米副炮开火时误中5号127毫米副炮，造成水兵5人阵亡、11人受伤。友舰127毫米炮弹同样导致“莫比尔”号13名水兵负伤。美军飞行员认为，“前来进攻的只是些二流角色”。美军原拟采用空袭特鲁克的办法，先派“地狱猫”夺取制空权，之后出动鱼雷机和轰炸机攻击机场、舰船。角田的连续攻击使米切尔拂晓前发起攻击的计划被迫延迟。

23日，天气恶劣，云低仅100米左右。7时45分，美军舰队驶抵马里亚纳群岛以西185公里处，攻击机群开始起飞。蒙哥马利少将的第二大队负责攻击关岛和塞班岛，谢尔曼少将第三大队攻击提尼安岛和罗塔岛。美军派出飞机对上述诸岛进行侦察，但恶劣天气使飞行员根本无法看清地面。日军零战在雨雾中起飞迎击，同样因恶劣天气无法集结。当天在空中进行的都是零星战斗。

中队长赫伯特·霍克少校率10架“地狱猫”从“埃塞克斯”号上顽强起飞，在5500米高度飞抵塞班岛上空，没有发现任何敌机。当他们降低到2400米高度时，发现机场停有许多完好无损的飞机。霍克命令哈登上尉、弗朗格中尉带僚机在高空掩护，率另5架飞机向机场俯冲扫射，有5～6架日军起火燃烧，它们很可能是一式陆攻机。

留在高空的哈登遇到了可能从提尼安岛飞来的几架零战。1架日机攻击未果拉起时恰好飞到哈登前方，哈登立即开炮将它击落。在追逐击落另一架零战时，哈登和僚机飞行员科恩中尉分开了。他发现1架日机正向提尼安岛返航，俯冲过去，轻松将它击落。科恩在掩护哈登第一次攻击时，看到2架零战在后下方飞行，冲过去对准飞得较低的那架猛烈开火，零战很快冒出了火焰。科恩扣着扳机不放，同时快速拉起操纵杆，子弹顺势将上方那架零战点燃。稍后他又从侧面击落了1架零战。弗朗格和僚机飞行员弗兰克斯也联手打掉了3架零战。现在美军“地狱猫”击落日军零战显得非常轻松。

“埃塞克斯”号飞行大队长菲利普·托里中校率护航战斗机飞进一块云层笼罩的区域，地图显示那里应是塞班岛。“上帝突然在一锅汤里开了个洞，”托里说，“我朝下望去，上帝保佑，那里就是日军机场。”他呼叫俯冲轰炸机队前来投弹，并认为随后的轰炸至少毁掉了跑道上的20架敌机。攻击行动结束后，托里在战斗报告中这样写道：“战斗中遇到的日军飞行员看起来蠢得出奇，战术训练相当差，他们几乎不进行规避。一名日军飞行员直接和我们迎头对射，试图这样赢得空战。但很遗憾，零战是打不过‘地狱猫’的。”

由于导航出现失误，“邦克山”号战斗机中队竟然被引导到关岛上空。幸运的是，他们恰好飞过一个日军机场，于是俯冲下去将停在跑道上的11架敌机摧毁。随后在与升空零战的交锋中，他们又击落日机4架。

因天气状况不佳，美军“复仇者”只好使用机载雷达定位塞班岛和提尼安岛。“蒙特利”号攻击机群在进攻时发现，大约50架崭新的飞机在机场跑道北段两侧和停机坪上一字排开，其中大部分是轰炸机。美军投下的炸弹摧毁了其中的6架，随后腾起的浓烟挡住了飞行员的视线，导致之后的轰炸效果大打折扣。

到15时，美军3轮攻击共出动飞机281架次，投弹95吨，损失飞机6架。伍迪·麦克维上尉和戴维斯中尉在扫射阿斯利托机场钻入了云层，再也没有出来。负责舰队空中掩护的马修斯少尉在追击1架日机时，误被友舰防空炮火击中，飞机迫降海面后神秘失踪。接到有飞行员迫降的消息后，正在提尼安岛以北巡逻的“太阳鱼”号潜艇高速前往指定地点，实施救援。当天下午，大雨倾盆，他们只救起6个机组中的5个。当战斗结束，救起的机组成员被送回航母时，乐队一般在甲板奏乐向脱险者表示庆贺，同时赠送冰激凌给施救者。这已成为海军的一种传统礼仪。

美军飞行员声称在攻击中摧毁日机168架。米切尔为人还算低调，对外仅宣称摧毁135架。攻击还击沉港内的数艘货轮。当天潜艇部队收获颇丰：理查德·奥凯恩少校的“刺尾鱼”号击沉2艘日军货船，次日“太阳鱼”号干掉2艘日军货船后，“刺尾鱼”号又一口气干沉了3艘。美中不足的是，恶劣天气导致美军拍摄的照片质量不高，不足以构成可测量精确海拔的真实映射，只能为未来作战提供大致方向。

日军记录为损失飞机94架。整备中的第一航空舰队刚刚投入战斗就遭受重大损失，似乎预示着未来他们的不幸命运。美国人很快将卷土重来，一个月后，他们攻击帕劳的行动将直接导致联合舰队司令官古贺毙命。

到1944年2月底，美军完全控制了马绍尔群岛，取得了为数众多的海空军基地，中太平洋的特鲁克已完全失去作用。在南太平洋，哈尔西基本无事可干，近乎失业，拉包尔已处于美军的四面包围之中。在西南太平洋，麦克阿瑟的部队正沿新几内亚岛北岸推进，前进步伐越来越快。战争进行到第三年，盟军已完全掌握了太平洋战场的主动权。随着美国战时生产进入快速轨道，越来越多舰船、飞机、坦克被投放战场，日军完全丧失了翻盘机会。

就在夸贾林战斗激烈进行之时，尼米兹已经给华盛顿的金发出了一封电报：“鉴于特纳少将尽忠职守、精通两栖登陆战术，在新乔治亚岛、吉尔伯特群岛及夸贾林作战中指挥有方，建议晋升他为海军中将。”

特纳曾在金身边工作多年，他很快复电：“同意。但我看来，在吉尔伯特和马绍尔群岛战役中表现出色的斯普鲁恩斯将军更应该得到晋升。你对此有何意见？”尼米兹闻听此言，心花怒放，一贯吹毛求疵的金怎么忽然变温柔了？他第一时间做出回复：“完全同意！”

1944年2月16日，美国国会正式批准斯普鲁恩斯晋升海军四星上将，生效日为2月4日。回到夸贾林的斯普鲁恩斯接到通知，尽快接受一次全面身体检查，这是军衔晋升前必不可少的一道程序。如果身体无大碍——这对酷爱散步且常年征战海上的斯普鲁恩斯来说绝对不成问题——他将成为现役第六位海军上将，其他五位分别是斯塔克、金、尼米兹、英格索尔和哈尔西，参谋长联席会议主席莱希上将已退出现役。

在写给玛格丽特的信中，这位未来的上将说：“我要找时间进行提升前的体格检查。如果检查成功，我将成为四星上将。我告诉医生，这是我最后一次麻烦他对我进行提升前的体格检查。得到这个军衔，超出了我从军以来的最高期望。”

本次晋升创下了海军的一项纪录——从中将晋升上将用时仅8个月。在和平时期，这是8年都不一定能完成的事情。斯普鲁恩斯晋升也在情理之中，如果无坚不摧的第五舰队一直由中将任司令官，他们的同行英国人一定会笑话的。

特纳的晋升遇到了麻烦。在美军引以为耻的萨沃岛海战中，一名参议员的儿子阵亡。为阻止特纳晋升，此人在参议院四处奔走呼号。另外，海军陆战队在贝蒂奥的重大伤亡也成为反对者质疑特纳的主要罪证。海军部长诺克斯为此特意派康诺利少将到国会陈词，称特纳总体上表现良好，理应得到晋升。当有人提到萨沃岛海战时，康诺利说：“至于此事是否完全由他负责，历史自有公论。我不会在这里说长道短，因为我对此所知有限。但是，他从那之后所做的一切，以及想方设法登陆瓜达尔卡纳尔岛等，无疑取得了杰出成就。即使他曾经犯过错误，我们也有许多肯定的因素需要加以考虑。”

金为此特意给海军作战处长哈罗德·斯塔克少将写了封信，为特纳和克拉奇利在萨沃岛的表现辩解：“两人虽然身处险境，但已竭尽所能，利用了他们所能利用的一切手段。”一直到3月7日，特纳的晋升才艰难获得批准。一周后，3月15日，霍兰·史密斯同样获晋海军陆战队中将。

米切尔平时待人亲切，沉默寡言，从不显山露水。虽未表现出史密斯或特纳那样高超的指挥艺术，或类似斯普鲁恩斯的超凡智慧，但他30年来为美国海军航空兵做出的突出贡献，使他成为“活动航空基地”的最佳人选。“燧发枪行动”及空袭特鲁克、马里亚纳群岛的作战表明，他是一位精明、积极、能干的快速航母舰队司令官。没有斯普鲁恩斯的反对，米切尔的晋升一路绿灯。3月21日米切尔晋升海军中将，正式出任第五十八特混舰队司令官。

既然米切尔的职务去掉了“代理”二字，在“燧发枪行动”中充当斯普鲁恩斯航空顾问的波纳尔只能收获苦涩了。随后他将弃船登岸，接任职权已大大缩水的太平洋舰队航空兵司令官职位。波纳尔曾坐上那个人人羡慕的位置，却出于种种原因失之交臂，殊可惜也。

还有一个人比波纳尔更失意。尼米兹和斯普鲁恩斯曾多次向海军部报告，将第五舰队参谋长穆尔晋升少将，华盛顿一直不肯答应。现在斯普鲁恩斯晋升上将，他的参谋长再是上校就有点说不过去了。另外根据金和尼米兹达成的协议，舰队司令官和参谋长必须交叉换位。司令官是水面舰艇军官，参谋长必须由航空兵出任，反之亦然。斯普鲁恩斯和穆尔都属于水面舰艇军官，华盛顿不会因为留下穆尔而撤掉斯普鲁恩斯，这样，穆尔必须走人，或出任新参谋长的助理。金已向斯普鲁恩斯推荐了三个少将参谋长人选。

人生在世，不如意者，十之八九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