热转杀手
凌晨两点，周宁市某高层小区。
周末刚过，第二天一早还要上班的白领们大多已经进入梦乡，小区里静悄悄一片，偶尔还能听见远处刚开发的楼盘工地里传来几声狗叫。
安静的房间里，戴帽子的男人跨过地上巨大的阴影，他动作熟稔地打开电脑，翻了几条房主人的最新微博动态，很快便在黑暗里发出一声冷笑。
时间逼近两点十五，男人合上电脑，他手脚很轻地下了楼，在这样的深夜里，他的身影很快就消失在夜色当中，甚至像从没有来过一样。
次日下午。
阎非赶到的时候是下午六点多，他穿着一身黑色行头，更显得整个人雷厉风行，接过副手姚建平递过来的资料：“报案的人是谁？”
“是被害者的女友报的警。”姚建平天生一张娃娃脸，“被害人叫赵博，独居。”
“监控呢？”
“小区是新小区，监控都还没开呢，就是摆个样子。之前还有业主在那儿堵物业要说法，动静太大，怕把媒体招过来，所以现在劝他们回家了。”
两人从二十二楼出去，进了左手边的屋子，阎非套完鞋套往里走了两步，谢顶的法医刚刚从尸体边起身。
郭兆伟是他们这儿除了段局之外年纪最大的，一帮徒弟都还没出师，不得已只得回回自己跑现场，见阎非来了，说道：“死亡时间在凌晨的一点半到三点左右吧，颈上有被电击过的痕迹，不致死，真正的死亡原因是机械性窒息，用某种绳子勒的。”
阎非环顾四周，赵博不大的家里到处都挂着健身的照片，茶几上还放着几大罐蛋白粉，门口的鞋子也大多是运动鞋。“是健身教练？”
“以前是，现在是健身网红。”姚建平带着阎非进了其中一间房，本来会被当作客卧的房间里摆着跑步机和动感单车，周围还配有很多直播的工具。阎非打开电脑，亮起的屏幕上显示的正是死者赵博的微博主页，粉丝七十万，是有认证的大V。
阎非皱起眉：“又是一个网红，跟昨天那个许丽一样也是被勒死的，还有电击痕。”
“而且一样都没监控。”姚建平感到头疼，也就在一天前，一名二十六岁的女性被勒死在南岗公园的东湖旁，事后发现她是周宁市一家大型网红孵化公司的旅行博主许丽，有夜跑的习惯，几乎每天晚上都会在南岗公园夜跑。案子先是被报到分局，后又因为影响恶劣，由市局接手。
姚建平道：“速度太快，两天之内就死两个，而且怎么这么巧，都没监控，总不能是算计好的吧？”
阎非合上屏幕：“既然都是网红，让技术那边查一下微博，然后你按照老郭给的时间调小区监控，凌晨两点半小区门口不会有太多人，一个个筛一遍，我晚点来看。”
“好。”
相同手法死了两个人，事情的苗头不太好，阎非最终决定要打电话给段局反映一下情况，他拿出手机，正好林楠的电话打进来，一接通，电话那头匆匆说道：“阎队，刚刚来了一个人报警，请求我们保护他，还说这两天的案件也和他有关系，他可能会是下一个受害者。”
阎非一怔：“许丽案的细节都没有公开，他是怎么知道的？”
“他说受害者联系过他，我查了一下，好像是个搞媒体的，很多事儿没敢和他细说，老大，你要不回来直接见见他？”
“我知道了。”
阎非挂了电话便回了队里，林楠在电梯门口等着他，见了阎非先把来人的底子给报了。萧厉，二十八岁，职业是自媒体，主要经济来源是给周宁市几家比较大的报刊和公众号写稿，他查了一下微博，之前这人也给局里找过不少麻烦。
林楠愤愤不平：“之前那篇说我出警作风粗暴的东西就是他写的。”
阎非这下终于知道这个名字为什么这么熟悉了，他推门进了接待室，因为之前出了作风粗暴的舆论风波，现在房间里都多了零食和茶包。
在那儿，一个扎着小辫子的年轻男人正在桌上挑着零嘴，看长相倒是有几分亲和力，见到阎非进来笑笑：“知道你们平时都很忙的，我本来还以为我今天盼不来了呢。”
“我是支队队长阎非。”阎非和萧厉握了一下手便直入主题，“我的同事说你认为有人会对你不利，为什么这么说？”
萧厉没想到阎非上来连半句寒暄都没有，愣了一下道：“赵博是我朋友，我用微信联系他，今天一整天他都没回过我消息，也没有直播。”
他看着阎非，却不见这个五官端正的刑警脸上有丝毫的波动，萧厉有些没趣：“赵博以前是我的私教，几天前他和我聊天的时候说有人给他发私信，要他为自己的行为负责，还说他认识的另外一个人也收到过这条私信。我从他发给我截图里的头像判断了一下，之前那个收到这条私信的应该是和赵博互关的旅行博主，网名叫‘四处旅游的呱’，网传前天她死在南岗公园里了。”
阎非脸色不变：“那这些和你又有什么关系？”
“阎队，我是搞媒体的。”萧厉说话时习惯性地转着手腕上戴得很紧的腕表，“对这样的事情保持一定的好奇是我们这行的通病，赵博和我说了之后，我翻完他和那个旅行博主的微博，在里头找到了一条最近他们共同的热门转发，是关于一个玩cosplay的女孩子拍摄色情写真的曝光文章，既然是要对自己的行为负责，那多半就和这种网络骂战有关。我当时不就无聊嘛，为了测试真伪，一时手贱也就跟着转了。”
“你也转发了？”阎非皱起眉，“你收到那条私信了吗？”
“目前还没有，但是如果说赵博和之前的旅行博主都出事的话，那应该只要微博粉丝超过一定基数就可能会成为靶子，我现在有四十五万粉丝。”
“你为什么这么确定是那条微博？”
“因为网红都得注意形象，以他们的粉丝数已经不需要再发表激烈言论引流了，成名之后都是这样，转发这种东西人设容易崩塌，所以这个就很奇怪。”
阎非面不改色：“那你为什么觉得赵博会出事，就因为他不回你信息吗？”
阎非的话里既没有肯定也没有否定，萧厉叹了口气：“对于网红来说，资讯就是一切，尤其是赵博的大多数客户都是靠微信和他联系，他不可能长时间不看微信。”
阎非沉默了一会儿，就在萧厉觉得他要给出说法的时候，阎非却说道：“你所说的情况我们会考虑，只是现在事态还不明了，请你留下联系方式，我们会和你联系的。”
萧厉震惊：“老哥，真的不保护我一下？都死了两个人了。”
阎非没说话，但脸上就写着“你觉得呢”几个大字，萧厉见状只能无奈地站起来：“阎队，你以后会后悔这事儿的。”
眼看阎非一副油盐不进的样子，萧厉这下算是知道他一点儿机会都没有了，最后又不甘心地抓了两袋零食，跟着林楠出去了。他也没想到和阎正平的儿子第一次打交道会是在这种情况下，结果多少也有点让萧厉失望，阎非的嘴巴很严，本来还想再不济也能骗到点情报，结果到头来他反倒是像来给这个阎罗王送情报的，真是得不偿失。
出了支队，萧厉在隔壁的便利店里买了包烟，看他的金主兼前女友罗小男又发来催稿的消息，萧厉用牙咬住烟屁股，心想都要死了，这个女人还想着压榨他，简直不是人。
接近七点，他不甘心地打开私信列表，见没有任何新消息，萧厉不禁烦躁地抓了一把扎得有点乱的头发。
与此同时，刑事侦查局八楼，阎非刚刚翻完赵博案现场的勘查报告，死者的财物并没有少，家中的贵重物品也都在。林楠帮着姚建平把监控记录拷过来，临走前阎非叫住他：“小林，这个萧厉你带人去看着点，无论有没有人盯上他，放任他私自去查这个案子也很麻烦，现在这个时期敏感，不要让他乱发布什么和案情有关的东西打草惊蛇，引起舆论上的恐慌。”
自从进了刑侦局，这样的嘱咐林楠已经不止一次听到过了，说起来还是个历史遗留问题。近二十年来，周宁的媒体一直和他们支队不太对付，自从当年的“七一四案”成为刑侦局之耻，公众对于刑侦局的工作一直相当苛刻，上级领导一方面鼓励媒体进行监督，另一方面也多次要求局里做好舆情上的措施，不能让大众怀疑司法的公正性和办案效率。
林楠叹气：“我知道了阎队，这个事儿交给我吧。”
阎非点点头让他走，埋头开始看监控，但很快就发现凌晨一点半到三点之间没有任何人出入过小区正门，只有零星的车进入车库，而到了早上六点左右，小区的清洁人员便已经上班，人流也开始多了起来，这时候再排查就失去意义了。
如果真的是因为网络上的信息杀人，那对方是如何对应上网络和现实中的身份，又是如何在现实当中找到这些人的？网络不存在地域性，死去的两个网红却都在周宁，难道是巧合？
阎非并不喜欢等，一想到线索，人就已经起身往楼下的技侦科去了。
除了这些受害者，他也确实还有些别的东西想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