巴塞罗那,街角偌大的房子里寂静无声,罗小男正百无聊赖地吃着一盘提子。
罗战拿走了她的手机,也不让她上网,因此来的这几天她只能每天对着欧洲这些无聊的电视节目发呆,想萧厉那边到底怎么了。
转机时国内有人联系他们,说是在渡山上发现了尸体,是萧厉跟着她误打误撞找到的。罗小男一开始听到这个消息内心满是慌乱,但罗战的反应却比她要快多了,三言两语就将那头的警察糊弄了过去,不但如此,之后甚至还直接说道:要想保住你男朋友,你得把自己撇干净。
这是第一次,也是目前为止唯一一次,罗战在她面前撕掉长久以来的伪装。
来到这个地方后,罗战并没有告诉她任何有用的信息,只说她现在做的事情会让自己陷于危险的境地。虽然前后无数次罗小男同他大吵,但罗战就像是对她的疑问充耳不闻一般,通常只是沉默地听她说完,继而便收拾掉地上砸碎的碗碟,再给她夹一些新菜。
对这样的父亲,罗小男只觉得无力。罗战不回答,便等同于默认了她之前查到的那些东西都是真的。几天下来,罗小男虽然弄不清他的苦衷到底是什么,但是也不打算就这么含糊地让事情过去。
上午十点整,宅子里的老钟发出沉重的鸣响,罗小男静静等着,很快门口传来锁门的脆响,罗战似乎还和门口的保安吩咐了什么,罗小男听到那些外国佬说话忍不住翻了个白眼,恶狠狠将口中的提子嚼出了汁水。
希望罗战没把她的护照和手机带去公司,而是放在了二楼的保险柜里。
罗小男望向窗户外驶远的车,悄然活动了一下关节。
她必须要回去。
…………
看完杜峰的日记,围在一起的几个人一时都说不出话来,萧厉将日记往回翻了几页:“他反复提到渡山县有买卖婚姻的事,还说之前有买来的妇女被埋在渡山上,杨曦也是买来的,阎非你觉得这中间会不会有什么关联?我们是不是有遗漏?”
万晓茹道:“说起这个,之前我和松哥又去看了付青青的个人物品,她有记账的习惯,我发现每次她老公回来的时候,她的记账本里都会有一个八十块钱的消费,她写成‘惊喜’,但是对照付青青当时的电子消费记录,我找不到相应的花销,说明这个钱,每次都是用现金的方式支付的。”
“现金?”萧厉抬起头,“是每次王刚回来才会有的消费,是送的什么礼物吗?”
万晓茹摇头:“如果是礼物,不会每次都是同一个价格,我也在想我们现在查的东西里头会不会有遗漏,而且如果用的是现金,那就说明她们失踪前可能做过一些事,我们通过电子消费记录是完全查不到的。”
阎非和萧厉对视一眼,脸色都变得凝重起来,阎非知道万晓茹心细,又道:“晓茹,李松现在回普西了,你马上带一个民警再把付青青这条线索往下查一查,对着日期看能不能找到她当天的行动轨迹,说不定就能找到那八十块钱的‘惊喜’到底指的是什么。”
“好,我知道了阎队。”
万晓茹得到阎非的肯定,止不住欣喜,萧厉心想李松走的时候一脸不爽大概也是因为这个,好不容易相处了两天又给弄回普西去了,换谁谁都要不痛快。
阎非双手撑在桌上,盯着诸多杂乱的资料看了一会儿,忽然道:“刚刚杜峰在口供和日记里都说了石子的事,还说埋石子是为了镇压亡灵,这似乎是当地的某种风俗,如果只是小规模传播的封建迷信,我们说不定能直接通过源头找到凶手。”
舆情催得紧,如果不尽快有进展恐怕无法和外界交代,阎非心知他们没时间耽搁了,将工作又布置了一下,最后说道:“晓茹,切记,无论如何都不要自己单独行动,至少得有两个人。我和萧厉再去查一下这个石子的事,看看最早是从什么时候开始流传的,受众面有多广。”
众人应下,萧厉同阎非出门的时候外头又飘起雨丝,问道:“从哪儿开始查?这么大地方,总不能拉着人就问吧。”
阎非发着微信头也不抬:“宋东。”
“什么宋东?”
萧厉现在又是病又是伤,连带大脑都转得比平时慢,反应了一会儿才想起来,阎非说的是刚刚杜峰日记本里的那个人,杜峰提到他家的孩子也丢了,因此才觉得杜晓雯是给人拐走做了童养媳,又给埋在了山上。
八点刚过,两人在县城里找到了宋东的家,在杜峰没有出家前,宋东和杜峰曾经是邻居,而就像是某种诅咒一般,八年前宋东家的大女儿走失,至今没有寻回。阎非在雨幕里叩开了门,宋东是一个消瘦苍白的中年人,见到两人,他的视线似乎对不上焦:“你们是……”
宋东家客厅没有开灯,一开门便能闻到一股剩饭剩菜混合着房屋发霉的气味,阎非出示了证件:“你应该认识杜峰吧?”
男人一怔:“杜峰不是出家了吗?”
萧厉道:“他现在可能和刑事案件有牵扯,方便让我们进去了解一下情况吗?”
他说着侧身便想要进去,谁知宋东竟然一步也不让,只是站在原地迟疑道:“就站在这儿说行吗?家里特乱,我老婆躺着睡觉呢,也不方便。”
阎非越过宋东的肩膀看去,主卧分明亮着灯,他想了想,忽然冷冷道:“是因为家里乱,还是因为有什么东西警察不能看?”
他的话让宋东浑身一震,阎非便趁此机会直接从他身边挤进了屋子,萧厉跟在后头,一进入室内就被那股令人作呕的味道弄得屏住了呼吸。
宋东家几乎满地都是酒瓶和烟头,又听嘎吱一声响,主卧里有个脸色苍白的女人慌慌张张地把门关上,看样子也是瘦骨嶙峋,正是宋东的老婆钟丽。
阎非办过这么多案子,神经何其敏锐,扫了一眼室内的环境便明白过来:“说吧,吸的什么?”
宋东战战兢兢地低着头:“我,我没……”
阎非不等他说完,闪电般地抓住他的胳膊,将男人原本就松垮的袖子撸了上去,露出底下密密麻麻的针眼来,萧厉看得脸色一下变了:“你吸这东西多久?”
宋东没想到两人会发现得这么快,知道瞒不下去,索性抱头蹲在地上:“我不想的……但是我不吸会死的,真的会死的。”
阎非环顾室内,宋东不大的屋子里已经彻底看不到有孩子生活的影子了,问道:“你们的小女儿呢?”
“送去外婆家养了,我们两个这个样子,娃儿在家连口青菜都吃不上。”
宋东不敢抬头,阎非把他从地上揪起来,提着前襟冷冷道:“碰这东西多久了?你老婆是不是也打针?”
宋东别开视线,哆嗦道:“七八年了,一直戒不掉,我老婆也是……我们都是实在没办法,不打针受不了,戒毒所也去过,待不下去。”
“什么叫作实在没办法,有人逼你们吸毒了吗?”
萧厉听得恼火,抬头又看见在屋子的一角,简陋的日光灯管下挂着一张全家福,上头宋东和钟丽的大女儿还在,圆乎乎的脸蛋上笑容灿烂。萧厉心中忽然有了一种很不妙的猜想,宋东和他老婆常年吸毒,家里的经济情况甚至连一个孩子都养不起,既然这样,这么长时间来,他们吸毒的钱究竟是从哪儿来的?
他越想越是心凉。
渡山县一直有买卖婚姻和童养媳的传闻,现在看来,恐怕也不是空穴来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