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宰治情死考(节选)

[日]坂口安吾1文 钟小源 译

太宰治之死真的是殉情吗?两个人(太宰治和小早2)的腰部用绳子系在一起,小早的手即便在死后,也依然缠在太宰的脖子上。因此,即便是半七和钱行平次3,肯定都会判定他们俩是殉情而死。

但是,这世上怎么会有这样不合逻辑的殉情。太宰治似乎并不迷恋小早,与其说是迷恋,不如说更像是对她怀着轻蔑。“小早”原本是女人的名字,“急性子小早”却是太宰治取的名字。小早并不是个聪明的人,是一个让编辑们都大为吃惊的女人。但是,对于只靠头脑工作的文人来说,脑子不好使的女人有时反而能让自己歇一歇脚。

太宰治留下的遗书乱得一塌糊涂,想必他在死前就已烂醉如泥了。而小早平常就很会喝酒,当时应该还没喝醉,还能在遗书中写下“能和尊敬的老师一起赴死,深感荣幸和幸福”等字句。

或许是烂醉如泥的太宰治稀里糊涂地有了轻生的念头,而还没喝醉的女人,就代为决定执行了吧。

太宰治像口头禅似的,总是说着“想死、想死”,在作品中也提过自杀情结或暗示自杀,但是他的生活中根本没有任何不得已的原因,逼得他必须去死。即使在作品中自杀了,也并不代表非得在现实世界中自杀不可。

……

像太宰治那样的男人,如果真的爱上一个女人,是不会去死的,而是会继续活下去吧。其实,献身于艺术之人,原本就无法真心爱上一个女人。

……

对献身于艺术之人而言,唯有曾在本身领域留下了什么样的作品才重要。尽管在心中肆虐的暴风雨中花朵四散,转瞬凋零;尽管死因遭受曲解,看起来稀奇古怪、一塌糊涂,但是这些都不要紧,只有生前的作品是做不了假的。


1 坂口安吾(1906—1955):日本著名作家,“无赖派”文学领军人物,太宰治好友。其作品揭露人性的虚伪和矫饰,呼吁回归人的真正本性。代表作有《堕落论》《不连续杀人事件》《盛开的樱花林下》等。

2 小早:太宰治对山崎富荣的昵称。

3 半七、钱形平次:日本侦探小说中的主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