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愿我们走出半生，归来仍是少年

“大概是年纪大了，我现在喝啤酒都想往里面扔几颗枸杞。”大熊抽着烟，眼瞅着桌上的啤酒，满脸忧愁的淡淡说道。

大熊，我的同学兼死党，目前处在一事无成即将奔三的风口浪尖。但我没心思听他吐槽，年芳二八又失恋的我，要是比惨，我觉得我比他惨一万倍，所以，此刻的大熊在我眼里完全是无病呻吟。

已经喝了两听雪碧的我，夸张的打起嗝儿。大熊看到我这样，来了句：“每次失恋胖两斤，看来你注定找不到真爱了。”这句直白的话，再次伤到了我。

大熊就是这样一个直白的人，这样的人一般情商都低到了马里亚纳海沟。但为什么这10年来，我们竟然能不离不弃？那是因为读了五年高中的大熊，曾经很哥儿们义气的帮过我。

那年爸妈闹离婚，三天两头吵架。于是刚上高中的我，立志做个坏学生。那时我想，要是我叛逆，做个坏孩子，爸妈是不是会把更多的精力放在我身上，那他们就没时间闹离婚了。

结果证明，这个想法很幼稚。我妈因此伤透了心，我爸什么都不管，直接奔向了他的新家庭，然后我就彻底叛逆了。当同龄的女生还都清汤挂面的穿着校服时，我已经开始浓妆艳抹。

我跟学校里专门惹是生非的男生谈起了恋爱，每次他打架，我都在场。我的成绩从进校的前五十退到了倒数前五十。我妈被屡屡叫到办公室，每次都红着眼，但从来不责骂我，我想，也许我妈是绝望了。一个年过四十又离了婚的女人，还带着这样一个女儿，人生还有什么好期待的。

自我爸妈离婚后，我发誓，我绝不能活成我妈这样，我妈活的太规矩太累了。

我的爸妈做了20年的模范夫妻，我在一个三好家庭活了十几年，本来一切都很美好。我妈在家相夫教子，我爸在外面做做小生意，我乖巧可爱学习好。

每次的家族聚餐，我们家是获赞最多的，一切都是幸福的模样。以至于后来发生的事，让我无法想象，也许我一直就活在了一个假象里，猛然觉得，发生在我身边的这一切都极了狗血的电视剧。

中考结束后，我度过了一个漫长的无所事事的暑假，我没心没肺的吃喝玩乐，完全没有感受到家里那怪异的氛围，之后，在一个阳光明媚的九月，我开始了高中无忧无虑的住宿生涯。

只是我妈偶尔来看我的时候，情绪低落，很少提到我爸。我想，估计是我爸工作忙吧。但突然有一天我爸来学校看我，他跟我说，他对不起我，他跟我妈要离婚了。

我一脸懵逼，这事情来的太突然，我一时竟然忘了问为什么。不过，最让我诧异的是，我爸告诉我，在这个世界上，我还有一个同父异母的弟弟。我爸说，这么几年，越来越感觉对不起他们母子俩，所以，决定做点什么事情补偿他们。

到现在我都记得当时的情形，我没有哭也没有闹，安静的听那个曾经被我叫做“爸爸”的男人叨逼着他的陈年旧爱，头脑中不断的涌现出一个想法：休想抛弃我跟我妈，你要是离婚，我就跟你死磕。

然后我就叛逆了，尽管心里觉得自己不能原谅这个“爸爸”，但还是肯定，他应该是爱我的吧，会为了我留下来，不跟我妈离婚，等时间长了，一切又都是幸福的模样。

但是，我想多了，叛逆之后的我，不但没能留住那个曾经是“爸爸”男人，他义无反顾的抛弃了我跟我妈，奔向了他幸福的小家庭。

反而，叛逆之后的我却伤了我妈的心，那些过往的岁月，我想我妈估计把这辈子的眼泪都流光了。

高二的时候我休学了，因为参与聚众闹事，我的那个男朋友被学校开除了。我也觉得我是完了，我永远不会再是那个乖乖女，我不敢想象以后我会不会变成一个人渣，但我把自己伪装的很强大，我不在任何人面前流泪。

在此期间，我的那个“爸爸”也来学校看我，看到那个我，爸爸除了懊悔自责，其它也没什么跟我说的。

是的，我就是想让他知道，我现在这样都是他造成的，我要他后悔一辈子。是他，毁了一个幸福的家庭，是他，毁了我，伤了我妈。这辈子都别想我原谅他，他不配。

随着时间的推移，我妈渐渐走出了离婚的阴霾，尽管她很担心我，但骨子里相信，我其实还是那个好孩子，只是把自己伪装起来了。

我妈相信我是不会做出什么出格的事，所以，我妈很少说我什么，只是觉得对不起我，我妈觉得是因为他们的感情破裂，才给我带来了这么大的伤害。

遇见大熊，是因为那年我们在同一个老师家补课。那时大熊开始了高五的生涯，而我高三，我想好好学习了，争取考的好一些，远离这个让我心碎的地方，最好考出去之后永远都不要回来。

于是我开始埋头学习，放下了那些江湖纷争，一门心思奔着高考去了。

但是天道好轮回，苍天饶过谁。一个月黑风高的夜晚，在我补习回家的途中，我被堵截了，曾经被我欺负过的小年轻竟然想要报复我，眼看不良少女和无良青年的戏码就要上演，我正准备打电话叫人，大熊出现了。

一身横肉的大熊闪身挡在我的面前，大声呵斥：“你们不要欺负好学生，这女孩一看就是书呆子，你们不要敲诈人家。”

对方小青年一脸懵逼，什么东西，二话不说，冲上来先把大熊给打了一顿。我心里默默的叹了口气，而我的那些哥儿们火速赶到，才结束了这场纷乱，此时的大熊已经鼻青脸肿。

我带着鼻青脸肿的大熊看了急诊，花掉了我半个月的零花钱，至此，剩下的半个月我一直吃的白馒头，过得很悲惨。

但我跟大熊就这样认识了，大熊跟我说：反正都是找的同一个老师补课，让我以后跟着他，免得被人欺负。我心里五味杂陈，我担心大熊至此之后会经常被打。

那年高考，我果然考的很好，我如愿离开了生活了十几年的小城，来到了大城市。我偶尔跟我妈联系，但从来不跟我爸联系，甚至从来没接过我爸的电话。

上大学的那几年，我妈劝过我几次，让我原谅爸爸，说，好歹他是你爸，他给了你生命。

其实这样的说辞还是让我很反感，把我带到这个世上，没经过我的同意。离开我的生活，也没经过我的同意。给了我生命又如何？尊重过我吗？真的爱过我吗？

也许这也是我成了大龄剩女的原因，我对男性有着骨子里的不信任，我害怕组建一个家庭，然后又毫无征兆的一拍两散，带给孩子无限的伤害。

所以，一人吃饱全家不饿，多好。于是，我屡谈恋爱屡失恋，其实，我知道，原因都在我，我害怕那个充满无数未知的未来。

大熊知道这些，所以，对于我的失恋，大熊都已经习以为常了。大熊曾经给过我忠告：没有安全感的人，还是不要谈恋爱了，瞎折腾。但，我就喜欢瞎折腾。

因为我相信爱情，也相信时间能摧毁爱情。我想，也许这就是我的宿命，不敢爱得太深，肆意挥霍当下，对未来无限恐惧。

在这个陌生的大城市，我用了无数的夜晚去回想，逝去的那些年。

还觉得妈妈可怜吗？好像也不觉得了，我妈现在活得很开心，一把年纪了还玩起了摄影。如果当初他们没离婚，我想，也许我妈不会过得这么开心，毕竟跟一个背叛过自己的男人一起勉强生活，这需要多大的宽容和勇气？

还觉得爸爸可恨吗？好像我的内心也开始平静，每个人都有追求幸福的权利，是的，爸爸是婚内出轨，这是他的不对，但作为一个男人，也算是敢于面对。

这么些年，对我，对我妈也不错。不管他是心里愧疚想弥补，还是迫于法律的压力，总之，那份真心还是能感觉到的。

虽然自打他们离婚后，我就没再叫过他“爸爸”。但这么些年，学杂费、生活费，甚至我都成年了，还经常往我卡里打钱，让我工作不要那么辛苦，尽管我从来没回复过他。

我不知道心里的这个坎儿什么时候能够过去，我只知道，我没那么恨了，至于原谅，那交给老天，毕竟这让我自卑了这么多年。

我甚至一度觉得，爸爸是不是因为那是个儿子而抛弃了我。

每当填写个人信息表家庭那栏的时候，我都自卑。每次谈恋爱，我都怕男友问我的家庭情况，所以，我更怕谈恋爱见家长之类的，好在，我从来没有哪段感情能够走到见家长这一步。

我想，我注定会孤独一生的吧。大熊说，如果我们都到40岁了，你未嫁我未娶，我们就搭伙过日子吧。

我说，这段话很熟悉，曾经张国荣对梅艳芳也说过，后来哥哥抑郁症逝去，梅姐生病逝去，一个走于四月的烟花之中，一个告别于年底的喧闹之中。不管怎样，都是让人感到悲伤的结局。

大熊说，这是两码事，因为我们是普通人，普通人过简单的日子，哪有那么多操心的事，况且，都40了，人生都去了一半，该想开的都想开了吧，还有什么不能释怀的？

大熊这话貌似说的有点道理，但人到三十的他，至今都无法释怀，高中读了五年，最后还是上了个大专，大熊觉得丢脸。我想，估计再过十年，他就释怀了吧。

我希望我也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