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莫放春秋佳日过,最难风雨故人来 21

1931年“九一八事变”后,上海5种主要债券的平均市价急跌到票面值的60%以下,到12月,所有公债只有在低于票面值40%的条件下才能成交。1932年1月初,财政紧张的国民政府突然宣布停止支付所有政府债券的本息,上海各银行出现挤兑风潮。

2月中旬,政府和银行界展开谈判,宋子文提出“削减一半偿付,降低公债利率和延长还本期限”等三个建议,四年前无比诱人的公债投资现在成了巨大的骗局,银行家们欲哭无泪,如果不接受政府的条件,他们就会被挤兑风潮淹死。上海的银行家在这场金融恐慌中损失数亿元,有两家银行因此倒闭。

1932年11月,已经实现民营化的轮船招商局被再度收归国有,国民政府以不到1/10的价格收走全国最大的航运企业,周翰手中的股份亦被大幅折价收购。周翰明白国民政府产业国营化的策略不仅涉及能源、资源和公用事业,执各行业之牛耳的知名民企也难逃其手,周翰萌生去意。

他开始逐步抛售手中地产,转让多家公司的股份,处理名下企业。顾氏仅在地产方面便拥有上海租界中心区域土地513亩、市房721幢、住房557幢、办公大楼19幢、旅馆饭店3家、仓库3座。积土成山,非斯须之作,顾氏数代经年累积的产业要成功转移出境对周翰来说亦非一蹴而就的事情。

1933年10月底,宋子文辞去行政院副院长和财政部长的职务,上海公债垂直暴跌。顾周翰的银行家朋友们在公债恐慌中损失惨重之时,他却在5年的公债投机中获利颇丰。

1934年6月,经国在美国急电周翰:美国国会通过《白银收购法案》,授权美国财政部在国内外市场收购白银直到白银价格达到每盎司1.29美元,或者财政部储备的白银价值达到了黄金储备的1/3。

此举有利于周翰转移资产,周翰立即将手中所剩地产尽行抛售,相时而动陆续出售顾氏旗下的企业。《白银收购法案》签订后,白银价格骤然上升,中国由于实行银本位制,作为货币的白银迅速流失。尽管中国政府采用严刑峻法杜绝白银走私以制止白银外流,也无济于事。周翰身在租界不受中国法律约束,他暗中将手里巨额白银通过拥有治外法权的美国大通银行、花旗银行和运通银行转入美国。

在世界经济和贸易经历危机后开始复苏之时,中国的经济却迈入衰退。《白银收购法案》使中国的经济和贸易雪上加霜,不堪重负。1935年上海逾千家工商企业倒闭,中国最大的产业纺纱业开工量减少60%,顾氏旗下的企业亦开工不足,但顾周翰早已在白银贸易中赚得盆满钵盈。

1934年下半年起,上海地价突然暴跌,房地产买卖一落千丈,进入冰冻期,观望气氛浓厚。即使有少量成交,其价格也只及1931年的十分之二三,外国在华房地产公司的股票价格惨跌至票面价的十分之一左右。1935年10月上海中心地产暴跌,周翰庆幸在黑夜前夕售罄手中地块,毫发无损。

1934年7月初,在时任财政部长孔祥熙的策划下,国民政府突然宣布一项大大有利于日本的新税则,并提高很多中国工业必须的、主要由欧美国家提供的商品的税率,使华商工厂所承受的税负和利息将近日资工厂的5倍之多,华资工厂履步维艰。周翰去意坚定,不再留恋国内市场。

同期,中国最大的民族纺织企业上海申新总公司登报,宣布“搁浅”,以荣宗敬为首的面粉和纺织大王荣氏企业陷入危机。荣氏企业求援于中央政府,以陈公博为首的实业部却企图国有化申新所有的九家纱厂。国民政府在白银外流造成的工商业危机中,不仅不对民营企业施以援手,还趁机接受和控股大量民营资本,进入以民营资本为主的轻工业领域。此举使周翰心寒。

1935年2月到6月底,孔祥熙和宋子文联手运作,将中国银行、交通银行、中国通商银行、四明商业储蓄银行、中国实业银行等民营银行尽入官家之手。周翰感慨这是一场十分残忍而精妙的战役,国民政府在经济危急情形下,完成了对民营资本集团的致命一击。

自“九一八事变”日本扶植溥仪成立“满洲国”后,日本对中国领土的蚕食鲸吞从未停止。1933年1月至5月,日军先后占领热河、察哈尔两省以及HEB省北部大部分土地,进逼北平、天津,迫使国民政府签署了限令中国军队撤退的《塘沽协定》。1935年6月底,中日双方在“张北事件”后,签订《秦土协定》,这一协定与《何梅协定》一起为日本吞并中国华北打开方便之门。

1935年3月初,委员长飞抵重庆,他在演讲时称:“就四川地位而言,不仅是我们革命的一个重要地方,尤其是我们中华民族立国的根据地”。周翰査知国民政府的意向,明白中日全面开战在所难免,他于是加速转移资产到美国。

同年7月,委员长面对即将到来的中日战争指出:“对倭应以长江以南与平汉线以西地区为主要线,而以川、黔、陕三省为核心,甘、滇为后方。”同年10月初,委员长在成都的讲演中再次指出:“四川在天时、地利、人文各方面,实在不愧为中国的首省,天然是民族复兴最好的根据地。”

1929年10月底美国股市大崩盘后,紧随其后的经济大萧条使道琼斯指数从崩盘前的380点下跌89%到1932年的40点。1933年,罗斯福就任总统实施新政,经济开始复苏,周翰指示经国在证券市场上买入那些股灾后股价被严重低估的优质企业的股票。自1935年初,周翰进一步投资纽约地产,开始顾氏财富在美国的全面布局。

“澧兰,我让经国在纽约和波士顿买了房产。”

“哦。”

“纽约,我们买在曼哈顿上东区和长岛,都是富人区,你来看。”周翰打开经国寄来的纽约地图。“在长岛是大宅子;在曼哈顿是公寓,很多套,大家聚在一起,又互不干扰。公寓在第五大道上,正对着中央公园,就是面积有点小,每套只有八百来平。”

“波士顿,我们买在剑桥镇,也有很多套。这里距离哈佛很近。”

“嗯。”

“也是富人区。”

周翰发现澧兰并不感兴趣,她只是出于礼貌才看,而且她很淡漠,这一刻,他们夫妻从没如此生分过。周翰给她看房子的照片,很多,澧兰只是一扫而过。

“你不喜欢?你要是不喜欢,等我们去了美国,你看中什么就买什么。”只要他的宝贝高兴,怎么来都行。

“还好,不用。”

“澧兰,我打算一两年内,最多两年把家搬到美国,全家都去,你父母也去,我给父亲、母亲也买了房子。”

“为什么?”

“你知道我在逐步转移财产到美国,国内不安定,华北局势危急,俊杰告诉我清华在秘密筹备把校舍搬到长沙。日本野心很大,以前是东北,现在是华北,以后恐怕是全中国。如果打起仗来,上海不见得安全。下个月朝宗去美国,顾家的收藏我都要他带走,让经国在那边妥善安顿好。”

“经国不回来了吗?”

“回来,等安顿好朝宗,就让他回来。将来全家人搬迁,需要他帮我一起照应。”周翰知道澧兰为什么话少,“宝贝,跟我去美国,我领你去看哈佛,看看我住过的公寓、商学院、法学院,还有我经常去吃饭的咖啡馆。”

“又不是现在去,以后再说吧。我去洗漱了。”

周翰在浴室里对着镜子发呆,他看到他和澧兰之间的裂隙,他却无力修补。时间愈久他愈没有勇气说出来,因为他发现澧兰在感情和 xing爱上都忍受不了爱人的不洁,她是个完美主义者。她对自己也很严苛,她不喜欢交际,因为她不喜欢与别的男人跳舞,她不喜欢被人握住手,扶着背,她认为她这些部位只有周翰可以碰触。跳舞?澧兰常常以各种借口推辞邀她跳舞的男人,可她从不冒犯对方,她微笑着说“既然不能跳舞,先生是否愿意聊会儿天。”谁都抗拒不了澧兰的微笑,况且她是谈吐文雅有趣的女人。

周翰曾经问过她,为什么他们仳离四年,她从不对别人动情。她说她喜欢从一而终,她忘不了与周翰的爱,“你那样对我,我怎么可能再嫁给别人!”周翰明白澧兰指什么。周翰反观自己,他又何尝不是?他也追求彼此在情感上的贞洁无暇,他妒性那么大就是明证。何况情爱方面本无小事,都是大事。

澧兰头一次没等他,先睡下了。他们睡前从来都要燕好,或是温存一会儿。周翰熄了灯,伸手就把澧兰翻过来,拖入怀里,“我心里很难受,澧兰,你不要猜疑我!宝贝,你是我这辈子唯一爱的女人,从你十四岁起我就爱你,永不止息!”

澧兰伏在他怀里没出声。“宝贝,我永远都想给你最好的东西,你要是不喜欢那些房子,等我们去了美国,你自己来挑,想要什么都行,只要你高兴。我还要在迈阿密买一座有私人海滩的房子。”

“为什么?”

“带你去度假。”

“我是问为什么要带私人海滩?太浪费了。”

“我要教你游泳。你以前在希腊海岛时,我就想以后要教你游泳,海滩上就我们两个人,没别人,我想怎么教就怎么教,想教什么就教什么。”

澧兰琢磨他这话的意思,突然伸手去打他,“顾周翰,你太无耻!”在黑暗中,她能看到周翰咧着嘴笑。

澧兰伸出手臂环住他脖子,“美国不是有排华法案吗?”

“没错,要看针对什么人,对富人还好些。要不去哪儿?中国早晚要打起来,欧洲的局势也很紧张,希特勒公开违反《凡尔赛条约》,扩充军备。中国积贫积弱,华人到哪儿都受歧视,受歧视总好过困在战区吧?”周翰也无奈。

“朝宗去美国时,我可不可以让他捎带点东西?”

“是什么,宝贝”

“我们结婚时的婚纱、礼服和首饰,还有我们俩所有的合影、信件。”

“完全可以!”他拥紧她。

“你让经国妥善保存,不可以弄丢,否则我拿你是问!”

“放心,宝贝!你所有的照片我都让朝宗带过去,等我们老了慢慢翻着看。”

“我所有的?”

“嗯,你这样的美人肯嫁给我,着实是祖上余荫福泽于我。你所有的照片我都要好好保存,将来也好炫耀给别人看。”

“焉知我老了没有现在好看?”澧兰很傲娇。

“也是,你确实越来越漂亮,”周翰想,澧兰的美真是与日俱增,“都是我的功劳。”

“为什么?”

“你没听说过采阳补阴吗?日精月华都被你个小狐狸吸纳了。”

“你个无赖,你嘴里就说不出好话来。”澧兰娇笑着捶他。

“你都不痛经了,就是明证。”周翰翻身上去。

“你又干什么?”

“总被你采补,吃亏的事不能常做,今天要赚回来!”

“那你更不能……”

“不是还有采阴补阳吗?”

“顾周……”她已被周翰吻住,话儿正说、反说,都是他有理,这个烂人!

“去美国你就可以大声叫,不用压抑自己。”周翰最后说,澧兰都没有力气笑,她直接睡着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