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莫放春秋佳日过,最难风雨故人来 34

他们又在京(南京)沪线上了,花儿遍野绽放,一树树桃红、柳绿、粉红、皎洁、鹅黄,从窗边掠过。在层层叠叠、深深浅浅的绿意中嵌着一片片嫩黄的油菜花,还有条条蜿蜒到远处的涨腻的春水。火车慢慢在这春天的花海里穿行,澧兰偎在周翰怀里,心快乐得几乎要歌唱,他们又像很久以前那样两心相契,再没有猜忌、隔阂。她时时满怀深情地回头看看周翰,她英气挺拔的爱人。

“怎么这么开心,宝贝?”

“青春作伴好还乡!”她微笑着说,“而且我知道了你一直都深爱我,从没爱过别人,你晓得我也是个善妒的人。”她很骄傲,“我们之间再没有猜忌和隐瞒了。”

周翰蹙着眉怜惜地看她,她就是这么善良、达观的女孩儿,他给她带来这样的苦痛,她却总能看到好的一面。“那你以前不相信我只爱过你?尽管我对你表白了很多次?”

“嗯,半信半疑。”她很愧疚,“因为你去美国后对我态度有转变,而且回国后一年都不回家看我,我猜在美国总有事情发生。”

“我真该死!澧兰。”他握紧她的手。

“如果你没有安排清扬在我身边,如果上海没有关于你“有病”的传言,我当初大概不会回头的,虽然我一直都深爱你。”

“为什么?”

“因为爱即使不需要对等,也不能偏差太多。如果你是兜兜转转,千帆过尽,发现还是我最好,我宁可不要。那些传言以及清扬的存在都证明你一直很在意我。”

“兜兜转转,千帆过尽?怎么会!我心里只有你,宝贝。曾经沧海,别人都不能入我的眼!”

“对了,我忘记问你,妈妈说她曾发电报到美国羞辱你,可能是因为这个,是吗?”

周翰眼圈瞬间变红,“嗯,是同一天。”那该死的一次,的确部分源于他对林氏的积愤,她发电报来那样羞辱他。“终究是我不对,我作为男人没什么可推卸的。”他不愿挑拨她们母女关系。澧兰不忍,环住他脖子,伏在他肩上,后来又用脸挨擦周翰的脸。

“1925年9月26日,我在办公室一直坐到夜里。”有些话他终于可以对她说了。

“那天是八月初九,你生日,我没去上学,我在电报局站了一天,犹豫来犹豫去。”澧兰瞬间泪目。“我想,你既然回国不通知我,我过生日你不电贺我,我回上海过暑假你也不来看我,我为什么要发电报!”

“8月29日那天,我早上跟经理们开会,望着窗外出神。”

“我一直在车站等你,火车开了才上车。我那时想,要是你肯来送我,我就不去读书了,有没有毕业,我不在乎。”她哭倒在他怀里,“你混蛋!”

周翰满心痛惜。

“我冬假回上海,回南浔过春节,你都不来!我毕业的时候上台发言,你也不在台下。”她痛哭失声。

“乖,别哭!乖啊,看把眼睛哭肿了!”周翰的下颚紧紧贴着澧兰的额头,他把她要多紧有多紧地搂着,生怕失去她。

“哥哥给我联系好剑桥的学校,母亲劝我离婚,我还想着回上海。你仍旧不来,我只有拿离婚协议赌一下,你要是不肯签,我就立刻打散行装。”她泣不成声。

他那么蠢,彼时他自负又自卑,让愤懑和惭愧塞满了他的心。“对不起,澧兰,对不起,宝贝!”他欠她太多,他将用毕生来钟爱她,宠她上天!“澧兰,我提起以前是想告诉你,我在美国和回到上海都一直想念你,从没有一天忘记你。”

“我知道。欢快的日子里,我还说难过的话,真是傻!”她破涕为笑,“周翰哥哥,我唱歌给你听好不好?”

“好!宝贝。”周翰最喜欢听澧兰唱歌,尤其他工作累了的时候,就爱枕在她腿上听她浅唱低吟。她修习音乐多年,对音准把握很好,很会演绎曲子,声音柔婉温润。而且唱歌不同于弹琴,只有他们两个可以听到,又亲昵又私密。

他还喜欢看澧兰跳舞,只跳给他一个人看。无论在英国的女校还是中西女塾,舞蹈都是淑女的必修课程。小猫猫体态柔软、舞姿曼妙,夺魂摄魄的眼波流转中传递对他的无限情意:有邀宠、魅惑,还有一丝丝云雾迷离的慵懒,顷刻间就撩拨起他的欲望。

“O,my luve\'s like a red, red rose,啊,我的爱人象朵红红的玫瑰,

That\'s newly sprung in June;六月里迎风初开,

O, my luve\'s like the melodie ,啊,我的爱人象支甜甜的曲子,

That\'s sweetly played in tune.奏得合拍又和谐。

As fair art thou, my bonnie lass,我的好姑娘,多么美丽的人儿!

So deep in luve am I;我爱你那么深切!”

这是罗伯特·彭斯用苏格兰方言写就的诗歌,

“And I will luve thee still, my dear,亲爱的,我将永远爱你,

Till a\' the seas gang dry.纵使大海干涸水流尽。

Till a\'the seas gang dry,my dear,亲爱的,纵使大海干涸水流尽,

And the rocks melt wi\' the sun;太阳将岩石烧作灰尘,

I will luve thee still, my dear,亲爱的,我将永远爱你,

While the sands o\' life shall run.只要我一息犹存。

And fare thee still, my only luve!珍重吧,我唯一的爱人,

And fare thee weel awhile!珍重吧,让我们暂时别离,

And I will come again, my luve,但我定要回来,

Though it were ten thousand mile.哪怕千里万里!”

这曲子选得真好,他兰心蕙质的宝贝!是的,他将永远爱她,只要他一息尚存!即使暂时分离,他也定要回到她身边,哪怕千里万里!

“哎,宝贝,我问你。你在欧洲时跟我赌气,不肯好好写信,后来怎么改了?”周翰以前一直想问,怕澧兰不快。

“因为母亲说不让你再看我的信。”

“你相信吗?”

“哼,怎么会?无耻行径谁能拦得住!”她娇嗔。

周翰微笑,“那你怎么还越写越多?”

“我是想啊,有教无类,你这种化外之地的野蛮人也该接受文明的滋养。老子化胡为佛,我以他为榜样。再说,大人不记小人过,我不能跟你一般见识。”

“你再调皮,再敢胡说!”周翰把她压倒在身下。“告诉我实话,宝贝!”

“母亲每次回信都会说说你的事,我赌气后,她就不方便提你了。所以我后来就好好写信。”她红了眼圈,又红了脸,“我想知道你的情况。”她羞涩地笑着,在周翰嘴上亲一下,极其妖娆。

“宝贝,你跟我赌气,我很伤心。但我也明白了我在美国回的信更伤你的心。”周翰一直环着她,不肯松手须臾。他开始吻她,越来越热烈,他还有进一步的动作。

“周翰,这是在火车上啊!”

“我爱你,宝贝!

陈氏和管家曹氏在大门口迎接澧兰,“母亲,”澧兰很不好意思。

“澧兰,回来就好!”陈氏轻拥澧兰的肩,微笑,没有什么事比周翰夫妻和睦更让人高兴。

“来,我抱你上楼。”还没等澧兰反应过来,周翰已经把她横抱起来。

“周翰,放下,大家都看着呢!你不累吗?”

“不累!”他终于赢回他的女孩儿,满心欢喜,神清气爽,哪里会累?他知道澧兰有点羞于见仆人们,他抱她上楼就是要家人们知道他对澧兰宠爱极盛,看谁敢看低她!

周翰缺了很长时间的觉,澧兰很内疚,要他补上。顾氏的产业周翰已经大都处理转移掉,只剩两家工厂暂没人接盘,大达轮船公司因和杜先生一起入股,周翰不愿变动。除了在美国的投资他亲自过问外,国内的业务全部交给经国打理,他有大把的时间跟澧兰在一起。周翰确实困,睡了个天昏地暗。他补觉的时候,必须有澧兰在旁,他把澧兰扣在手里,就像猛兽扣住自己的猎物,澧兰打趣说。澧兰稍微动一下,他都会惊醒。澧兰明白他是之前太恐惧失去自己,十分心疼周翰,所以只要周翰睡着,她就动也不动,哪怕麻了手脚,她也忍着。“你放心,周翰哥哥,我再也不离开你,永远都不会!”澧兰疼爱地抱住周翰的头说,周翰红了眼圈。

澧兰禁止他所有的非分之想,澧兰说之前自己不对,没考虑到周翰身体健康,从现在起周翰要好好休息,一个月后才可以兴云布雨。说话间面晕浅春。

周翰看着澧兰痴笑,“把我比作龙君?好,等我布施恩泽与你。”

“我等你!”澧兰捧住周翰的脸,情不自禁地在他唇上亲一下,满脸娇羞。

周翰直接就把澧兰压倒在身下。

“周翰,说好了,不许动的!”

“你这么美,又来撩拨我。”周翰讪笑着放开她。

澧兰重回顾宅后,周翰对她的宠幸愈隆,当真是含在嘴里怕化了,捧在手心怕摔着,当着仆役们的面,周翰也不掩饰对澧兰的情感,他觉得怎么宠她都不为过。周翰发现澧兰的小脾气消失得无影无踪,她对他只有爱,无尽的爱。他顿悟以前澧兰对他心有芥蒂,郁积久了就会发作。她如此柔顺的小东西,如果没有缘由,怎么会发怒!自己真是蠢!

1937年7月3日,顾宅沉浸在一片欢喜中,大少奶奶又怀孕了。这个日子,澧兰一直记得很清楚,因为四天之后战争就爆发了。

战争比周翰预想的来得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