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41章 你能不能别怕我?

空气中,那似有若无的灰尘淡淡地笼罩着视线,司正霆打开烟盒,两指间取出一根烟,擦开打火机,凑近点火,烟一下就被点着了,隐隐闪烁着又明亮又暗淡的火星,随之是缒绵不绝的白雾模糊了回忆。

直到这一刻,他才骤然记起,他禁锢了她太久、太久了,又逼迫她做了太多、太多她不愿意做的事情。

她会原谅他吗?

原谅他这样一个罪不可赦的恶魔?

烟在风中渐渐燃尽,只剩最后的一小截被他辗灭了。

略略的火星烫到指尖,他也不在意,像不会疼一样。

司正霆抬眼朝苏淩淩的方向望去,她依旧喜欢穿如太阳般娇艳的红裙,芊芊身影映入眸底,却晦暗不已,他这才惊觉,她的身板竟是那样的瘦弱,好像一阵风就可以吹倒。

没有谁生来就是个妩媚的女人。

她也曾经是个天真的小女孩。

他记得,那天晚上,夜很黑,仿佛拢着一块幕布,连星辰都没有。

胡同角落里,她被逼得无路可退。

也记得,在望向他时,她炯炯的大眼睛里泛着盈盈泪光,比曾经见到过的任何一个东西都要明亮。

或许在那一刹,他也曾是她以为的救赎。

但可惜,那不是救赎,而是另一个更黑暗的深渊。

司正霆随手扔掉半截烟,踱步朝她走去,黑色皮鞋停在半米之外的位置,他轻咳一声,假装不经意地问,“那什么……你想看海吗?”

苏淩淩并不想理,甚至还换了一个方向背对着他。

“……”他束手无策。

徒然间,记起了司正郴教给他的法子——做让她心软的事。

于是,他蹩足地演起了戏,“我手突然好痛。”

“……”安静。

“脚也好痛,脖子……好像也是。”

“……”可除了安静,还是安静。

好不容易拉下了脸面,却被她彻底无视,他有些气馁了,“喂,你没听见我在说话吗?能不能随便回一句话啊,我他妈像在独角戏?”

话音刚落,她抬高下巴,扯了扯嘴角:“我这里是吃饭作乐的地方,不是医院,如果有病还请拨打120。”

虽然这话听起来不太入耳,但司正霆却忽然有一个大胆的想法,他让她回一句话,她就真的只回一句话,所以……

换个思路来讲,她还挺听话的?

“刚才的那些话,不是我本意……”顿了顿,他不由得偏移了目光,看向窗外,难得有些紧张地滚了滚喉结,“对……对不起。”

向来放荡不驯、作恶多端的他,居然也会有说对不起的那一天?

这还是八九年来,苏淩淩第一次听见他说出对不起三个字。

可真是天方夜谭啊。

从来他都是高高在上,说什么就是什么,戏弄她跟戏弄一件玩具没什么两样,更不会在乎她的任何感受。

他是天,她是地。

她只有被他践踏进尘埃、跪在他脚下苦苦求饶的份。

果然,这人活得久了,什么怪事都能碰上。

她抬头看向他,眼底疲倦极了:“司正霆,你又想着如何整我,是吗?刚才我的情绪太激动了,我向你道歉,作为猎物就应该要有猎物的态度,对不起,我错了,但我真的有点累了,你能不能稍微放过我,哪怕就放过我一下下?一下下就好了。”

所以,她觉得他的对不起,是为了整她?

司正霆本想握住苏淩淩的肩膀,她却条件反射般地用手护在了头顶。

而这一幕,却深深刺痛了他的心。

“你……你怕我?”他有些不确定,更不敢置信,只是隐隐觉得很受伤。

两人之间,短暂无言。

她缓缓放下了手,又暗暗握成拳,指甲片硌着掌心,微微地疼。

确实,她虽在他的面前总是一副咄咄逼人的样子,云淡风轻得好像什么事都不在乎,但其实心里却是畏惧他的。

因为他只会逼她做一些特别厌恶的事情。

他对她,从来都不会心软。

他更是仗着司家的权势为所欲为,杀人、开地下赌场、还有见不得光的黑色交易……他做尽了坏事,灵魂早已烂透在了骨子里。

这么可怕的一个人,她又要如何不畏惧他?

苏淩淩蓦地松开紧握的拳头,嘴唇微张,似乎想向司正霆解释什么,却先一步被他捏住了下巴,轻轻挑起,四目相对,她的眸中映入他那张生得极为俊朗的脸,五官分明,且立体,剑眉星目,偏巧三十几岁,正是一个男人一生当中最意气风发的年纪,那种运筹帷幄之中的稳重感,又有哪个女人能不爱呢。

没有任何预兆地、她突然就变得拘谨起来,心跳也有些快,一下又一下,甚至超过了原本的负荷,为了稳住气息,只能偷偷咽了咽口水。

“你,能不能别怕我?”似乞求,似撒娇,像一条圆滚滚的金毛狗可怜兮兮地摇着尾巴,努力想要讨到主人的欢心。

他靠得太近,以至于呼吸间全是淡淡清冽的烟草味。

他……疯了吗?

但更可怕的是,此时此刻,她竟然觉得这样的司正霆……莫名软软的。

软软?

当脑海里冒出这两个字的时候,苏淩淩显然被自己的想法给吓到了。

她居然会用软软来形容一个无恶不作的人。

她才是疯了吧!!!

简直恐怖如斯。

“那个……司正霆,你……”

“现在,我不想听到别的、无关紧要的东西,你只要回答我,能,还是不能?”

看来,不得到自己想要的答案,他是不会轻易善罢甘休的。

苏淩淩只得点了点头,妥协了:“我不怕你,行吗?”

终于,他满意地笑了,随即拉住她的手腕,不容拒绝,“走,我带你去一个地方。”

“什么地方……”

她也没有拒绝的权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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海风徐徐吹着,微微拂过长发,是淡淡的咸腥味。

此时,日光已渐渐偏黄暗淡,余晖把海水的颜色染深。

这九月的季节,略略寒冷。

苏淩淩站在甲板上,懒懒地倚靠着栏杆,慢条斯理地问,“干嘛突然带我来坐轮船,就为了看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