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呼……嗯!”
几个粗粗的喘气,闷哼一声后,万绣勉力睁开了眼。
她身上疼的要死,可还是使劲儿用胳膊往炕上推着,想要支撑起身体。
今天得上山,必须得去!
“绣儿?绣儿……娘的绣儿啊!”
门外的人听见了动静,急匆匆的推门进来。
那瘦骨嶙峋的妇人眼泪成行的往下掉,到了万绣近前也不敢碰她,知道她身上有伤,就怕自己扶她反而是让她更疼。
万绣强扯了扯脸皮露出个笑容来,“娘,没事儿。他呢?”
李氏僵硬了身体,好一会儿才抖着声音回答,“绣儿不要怕,不要怕,娘绝不让那个畜生再碰你!”,她停顿了下,眼睛中突然冒出一抹神彩,“娘带你走,对,娘带你走!娘这就去收拾东西,咱们马上走。”
万绣伸手拉住她要往外跑的身子,李氏虽仅是被牵住了衣角,却立时便站住了脚步。
“娘,咱们哪儿也去不了……”
万绣很无奈的道出了现实。
她来到此处已有两月,李氏是她的亲娘,在三月前带着自己的女儿“万绣”嫁给了如今的丈夫江大郎。这江大郎面上看着老实,谁知却是个窝里横的,平日里只要在家必会对李氏与万绣又打又骂。如今的万绣能到这里来,怕就是因以前的“万绣”被打死了……
只要想到这一点,万绣便浑身发寒,被活活打死这种事儿,对于生活在和平年代的人而言实在很难想象,她真的是怕极了。
可怕又如何,总要活下去,更何况她现在还有个“娘”。
李氏对自己女儿是真的好,原来的相公死了十来年都没想过要改嫁,直到年前眼睛坏了无法维持生计这才找了江大郎。说到底,这改嫁更多的还是为了给女儿寻条活路,却不想是带女儿进了狼窝。
刚开始江大郎对这母女还只是拳打脚踢,可最近却是动了别样的心思,李氏碰到过几回他找人询问哪里大户人家要丫头的,甚至还问过那些青楼之类的腌臜地方是不是缺人!正因如此,李氏今日才有了方才的那番话,她是真的打算跟这江大郎拼了!
女儿十六了,正是可以说亲的年纪,若是真被江大郎卖了,这辈子也就完了。
可万绣更清楚的是,在这江家村里,她们这两个外来户是没有任何地位的,即便江大郎是个人渣,可又有谁会帮她们呢?!李氏不是没跟人求助过,有些良心的就劝她忍忍,没良心的转头就告诉了江大郎,结果自然是更激烈的毒打。
所以,李氏想跑的法子,万绣觉得根本行不通。她们住在村子中间,出了门怕是就会有人告诉江大郎去了。
“娘,你在家待着。我去山上。”
拉住了李氏,万绣并未多说什么,只叫她好生在家,不顾她的阻拦拎着个小筐拿了把小锄头往外走去。
天色已然不早,男人们多下地去了,女人们倒是还多有在家的。见着万绣出来,看她那明显不利索的走路姿势,不免就会嘀咕上几句。
这些人是知道江大郎的怪癖的,万绣早已不奢求能有人帮自己和母亲一把,但听着那一句句谈笑却仍旧是控制不住心中的冷意……
紧紧地咬着下唇,万绣一步步往女娲岭走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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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绣因为经常被打,身体情况非常差,她到了女娲岭时已是日头高悬,实在无法便找了个阴凉处休息。
从柳筐里掏出半个菜团子来,她一口口慢慢地吞咽着。
咬下最后一口的时候,远处走来一个男人,那男人身量有一米八多,肩宽腿长,看着就十分壮实。他肩上扛着把锄头,应是从地里直接过来的。待走近些了,又见这男人有副好相貌,五官端正,双眼有神,鼻梁高挺。
万绣第一回见他,只觉得这人不像个庄家子,倒似个富家人。可一旦开口说话,那有些木讷、憨厚的反应可不会让人错认他的身份。
“还要上山?”
沈泽简站定在离万绣三步远的地方开口问道。
这人的名字也不像个农家人,万绣曾问过,知道他们族里头出过读书人所以才会如此。也多亏是出了读书人,否则沈氏一族想要在这极度排外的江家村留下也不会是个容易的事儿。
万绣心中腹诽了一句,点点头,用小锄头杵着地站了起来。
沈泽简有心想要帮忙,但限于男女之别,到底是不好上前。说起来,如果不是见着这姑娘的境况实在太过凄惨,他绝不会一而再再而三的特意与她相会再一同上山。
沈家自来到江家村如今也有四代人了,当年是举家搬迁,到这时候人口已然不少,他们族中大多虽是会读书识字,但却没有参加科举的,又基本不做其他的营生,这口袋里便一直没什么银钱。也因此江家村人虽是因着对读书人的忌惮不会找他们的麻烦,但沈家想要说上一两句话那也是没有可能的。
就如这万绣母女的事情,沈泽简早听家中妹妹谈起过,语气中无不是唏嘘可怜,可他们却也实在帮不上什么。
因着有了这前头的铺垫,在月前遇到昏迷的万绣时,他才帮了一把。
看着前头走两步就要停下喘口气的瘦弱姑娘,沈泽简心里满是同情。这姑娘的衣裳不是特别合身,手腕处有一截是露出来的,光是那么一点地方,就能看到几种颜色不一的青紫。沈泽简非常清楚,那是不同时期的淤伤造成的。
真是太可怜了……
俩人一前一后到了一处山坡,万绣拿起小锄头,开始了这近一个月一直在准备的事情,就差一点点了,就差一点点!
沈泽简其实并不太清楚她要做什么,每次过来他见到这姑娘都是拿着锄头到处挖挖敲敲的,今天却是看她翻开了一层土,又埋了个盒子进去。
“这是做什么?”沈泽简忍不住开口问。
万绣的手顿了顿,“……从今天开始,咱俩从未见过面,能记住吗?”
她不知这样需要隐秘的事情自己为何会让一个陌生人跟进跟出,或许是因为恐惧?或许是撑得太累,想找个人分担?
万绣总是一边冷静的想着如果沈泽简把这几天她做的事情宣扬出去自己会有什么下场,一边却又忍不住等到他再一同上山。
沈泽简愣了愣,嘴唇张合两下,最终皱起了眉头,“你是不是……只要活着,一切都会好起来的。”
“活着?”万绣的手不动了,重复了一句他的话。是了,或许自己就是不想活了,所以才下意识的留下这么大的隐患。她没勇气自杀,可要是被人弄死了,有没有可能再回到原来的身体里、原来的时代去?!
“你——”沈泽简挠挠头,不熟悉劝人的活儿,“想想你娘,她,年纪也大了。”
这话触动了万绣的神经,眼泪“哗”地掉了下来,再也忍不住痛哭失声。
她这样的反应让沈泽简手足无措起来,长这么大都没怎么接触过姑娘家,更别提看姑娘哭了。他绕着万绣转着圈,摸身上没有手帕之类的东西,干脆扯下一截袖子递给她,“别哭了,你擦擦,擦擦。会好起来的。”
“是!一定会好起来的!”
万绣接过袖子,又哭了好一会儿,才狠狠的擤了一把鼻涕,发泄过后人似乎终于清醒了。她不是没遇到过困难,以前什么事儿没碰见过,如今不过是换了一个时空一个身份,怎么就把她身上的那股劲儿磨没了?!
心中一时豪气万丈,万绣看向旁边围着她转圈的沈泽简露出了个大大的笑容,“谢谢你。”
万绣不知自己只比母亲的瘦弱好上一点儿,脸上没有什么肉,都是骨头,这样一笑,牙齿露出来带动脸皮,其实看着有些可怕,便是她自己照镜子可能都会吓上一跳,但沈泽简却是明显松了口气,语气中满是愉悦。
“你想清楚就好。我,我想办法跟江家人去说说,你们家……哎……”
沈泽简是真想帮忙,但也明白自己的话怕是无法起什么作用,十分懊恼地叹了气。
万绣对着他摇摇头,“你不必去找江家人说,只要记得你从未见过我就好。只要你记得这个,对我就是最好的了。”
沈泽简讶然的看向她,心中有些不安起来,但终是郑重地点头答应。等到第二日,他听说了江大郎从女娲岭的一个山坡上掉下去,被坡下的树枝扎了个对穿,当场死亡的消息时,终于明白那时的不安来源于什么了。
还不待他对江大郎的死有什么想法,另外一个消息就转移了他的注意力。
“要赶走那母女两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