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晚上,三岔河村的人可是看了好一场热闹,沈家跟王家定亲这事儿基本是人人皆知,退亲的事儿那也都知道的差不多了。刚开始没见沈家人来过,便都信了王家,以为是沈家理亏,但如今看来,倒也未必。
阿杵也不傻,别的都不说,只说王家是看中了富贵人家,王大力要给富贵人去做倒插门,又怕这事儿不成就故意耽误着她妹妹。如今她妹妹都被耽误着过了十六了,他们家怕再拖下去不好向沈家交代,便反咬一口先把亲给退了,还要诬陷他妹妹德行不好,良心简直是坏透了……
“……今儿我就把话撂这儿了!我们家姑娘那是个顶个的好,当哥的我不怕没有那慧眼识珠的。你们辱人在先,构陷在后,要是不给我家妹妹出口气,这哥哥我就白当了!给我砸!”
阿杵一通话说的是酣畅淋漓,最后一摆手,几个跟着过来的伙计冲进王家就砸了起来。
王家爹娘被骂傻了,刚开始还没反应过来,等听到“哗啦啦”的各种响动时才回神了,哭嚷着让人住手,只是他俩毕竟是上了年纪的,哪比得过年轻力壮的小伙子。
拦住了这个拦不住那个,没一会儿的功夫,屋里头就只剩下些破桌子烂板凳了。
阿杵心里这个解气,忍不住呵呵笑了两声,再说话语气都轻快了不少,“奉劝二位一句,倒插门可不是好做的,看女人脸色过日子……啧,是个男人就不能干那事儿!”
他这话是又捅了王大力一刀,不过谁让他是两个老家伙的儿子呢,阿杵可不管他到底对退亲知不知情,又抱持的是个什么态度,总之不是有句话话叫“父债子偿”吗,既然如此,就怨不得他了!
毫无心理压力的又摆了摆手,阿杵招呼上同伴施施然离开,只留下叫骂哭喊的王家爹娘,还有围了一圈子的村人。
等到三岔河村的里正赶过来时,现场仍旧是乱哄哄的,人们交谈间对王大力的鄙夷却是声声入了里正的耳朵。这位里正同江家村的不同,他是土生土长的三岔河村人,与这王家还有些亲戚关系,论辈分王家爹得管他叫声二叔,而嫁去了江家村,做了江李氏儿媳妇的王钏儿则是他最小的闺女。
或许正是因着这层关系,王家爹娘见着里正过来时,立刻眼睛发亮,更大声喊起冤来,“二叔啊,你可要给我做主啊!那姓沈的欺负到我家门口来啦……”
里正面色阴沉,两条深深的法令纹让他看起来极为刻薄,但实际上他人还算是明白事理的。王家当初去退亲他知道有自家小女儿的手笔后就将人叫来训斥了一顿,可小女儿一哭他便也没了章法,如今看来却是自己当初的想法是对的,就该押着女儿去沈家道歉才是,最起码将自家从这事儿里摘出来。
王家爹对这位二叔的性格也是有些了解的,见自己哭喊了半天他连眉头都没皱一下,干脆就换了个方向说:“那沈家欺人太甚,便是真的对我家有什么误会,怎么就不能好好说道说道,跑村里进屋就砸东西,里正,这是把咱村都不放在眼里啊。”
他这话说完,围观的村人便有不乐意的了。安平镇附近有几个村落,数他们三岔河村与江家村人口最多,交往也更密切,要说没些攀比心那绝对是不可能的。
里正却不是会被他随便两句话就带偏思路的,他沉声问道:“你们家大力是不是真想去给富贵人家做倒插门?”
“那肯定是没有的!我家大力用得着吗?”王家娘立刻抢白,“大力读书好,以后那是要当大官的,哪里来的倒插门?!都是那姓沈的胡诌诌呢!”
里正还是有点儿怀疑,在他看来沈家人并不是会信口雌黄的,而且平日里王家爹娘的心思也是毫不掩饰,只要谈到自家儿子就是多么多么的好,必要是什么什么人家才能配得上的。尤其是在退了沈家的亲事之后,再问询的女儿家可都是非富即贵……
看里正的神色仍然是和方才那般没有变化,王家爹就在心里头骂开了,只觉得这个老头子亲疏不分,自家人碰见事儿了连帮都不帮,更何况跟沈家退亲的事儿可还是他闺女撺掇的呢,否则也不会闹的人尽皆知。
想到此处,王家爹的心里也不舒服起来,“二叔这里正当的,可是够派头了,外人肯定都念着您的好!”
里正瞥他一眼,哪里能不知道这话里头的意思,冷哼了一声道:“别的先不说,单就你家大力,要真干出那等子倒插门的事儿,你们就都不要在这村子里待了。”
王家娘赶紧出来打圆场,“这怎么说的,都是没影儿的事儿。里正您别听这老头子瞎咧咧,两杯猫尿下去他就找不着北了。只是您看我家里头,这事儿总不能就这么算了吧,那咱三岔河人也太好欺负了!”
里正不喜他们这拿村里说事儿的手段,但他们的话本身却也没有错处,沈泽杵今天这事儿办的有些过了。
“里正,您说一声吧!这就去江家村,咱三岔河村不能让他们爬头上来拉屎!”
一个挺年轻的汉子站了出来,满脸的气愤。
“一边儿待着去!”里正呵斥了一声,“你当沈家是江家那帮子人?”
沈家虽然是向来有那么股子韬光养晦的意思,但就附近区域而言却也少有不知道他们的。世人对读书人还是有种天生的敬畏在,因此里正这话立时让不少人躲闪了起来。
“不过——”里正这时又说话了,“我们三岔河村不是怕事儿的,你们两个起来。”他指指王家爹娘,又念出了几个人名,“明儿一早咱们就去会会沈家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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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日,沈家大伯刚吃完了饭,就听着门外传来了吵吵嚷嚷的声音。
他家大儿媳去开了门,见着一堆老老少少的男人,便有些慌张的又跑了回来,“爹,好些人,我看着像是三岔河村的。”
“慌什么。”沈大伯淡淡说了句,“让人都进来。”
“王大哥,怎么有空过来?这是?”沈大伯冲着王里正弯身行了个礼,环视了一圈他带来的人。
王里正仍旧是一张刻薄脸,并没有对沈大伯的示好有什么特别反应,但说话也并不带火气,“昨个儿你们沈家的沈泽杵来了趟我们三岔河村,把老三的家给砸了,今儿也没别的,就是这苦主上门,讨个说法。”
王家爹排行三,听见里正叫自己就走上了前,他来的路上还是气势汹汹,见着沈家大伯,那点子胆气就有些虚了。
“那啥,我们也不是那不讲道理的。只是你们家那个进门就砸东西总是不对吧……”
沈大伯原本带着笑意的脸,在看到他时便拉了下来,“我还道是怎么回事……十郎的性子是冲动了些。”
沈泽杵在族里头排行老十,长辈们都是如此叫的,但若是平日里对着外人也多说大名,这会儿沈家大伯还是这话,就是很明显的维护意思了。
在场人也都听明白了,三岔河的村人就都有些不悦,有那嘴快的,高声就喊了起来,“沈族长,你这话啥个意思?”
“放肆!什么地方也有你说话的份儿?!连点儿礼节都没有了?”王里正微侧头冲着身后斥责一声。
沈大伯得接这个话头,他冲着王里正摆摆手,“无妨,这护短之情人皆有之,就如我得护着我沈家十郎,更得护着我沈家的闺女。”
沈大伯说着话看向王家爹,“你们要是拿别的理由来退亲,说不得我沈家要多思量几番,但要说到德行,你便是把全安平的女儿家找出来我也敢说我沈家能排在前头。”
“这……这话说的……那啥,那你家的姑娘也确实是……是……”王家爹说话开始磕巴了。
“确实是什么?农家子弟,能帮衬着家里头的谁不赞声好姑娘!我倒是不知,难道你们三岔河村的女儿家都只能待在家中不事生产吗?”
沈大伯这话一出,三岔河的村人可不乐意了,有气性大的就要往前冲,却是又被王里正一声低喝拦住。
“王大哥是明理之人,别的我也不多说了。只是我家与王家确是私人恩怨,与您那里的村人俱无干系,既惊扰了众位,我愿在这里为我家十郎陪个不是,但要说对他们,我只能赞声十郎作为是个有担当的。”
这话就是把三岔河村人与这王家割裂开了,王家爹娘立时便有点儿惊慌。
“你,你凭啥这么说?我们王家也是三岔河村的人,沈泽杵跑我们家来又打又砸,这就是看不起我们村!”王家娘嚷嚷上了。
“没错!三嫂你说的对。这沈家就是瞧不起咱王家,瞧不起咱村!他们还想着把灾星往咱村里引呢!”
王钏儿不知几时过来的,“哐当”一句话砸下来,立时让人群炸开了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