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人都走了,沈大伯的脸色显得沉重起来,“……你与那绣丫头是不打算成亲的吧?”
沈大伯也是希望他们两个能走在一起的,但由今天这事儿来看,以他对侄子的了解,沈大伯觉得,大概从一开始,这两个人就没有成亲的想法。
沈泽简低下头,“大伯,我……”
沈大伯摆摆手,“无妨。当初若非为了救人,你也不会说出要娶绣丫头的话来。只如今当着这么些人的面,你把日子给定下了,必要跟绣丫头再去说说……啧……”
沈大伯也有些为难。这事儿说到底,要算他们沈家好心,救了万绣母女性命。但若是真要走到成亲那一步,看起来又像是沈家挟恩以报一般。
哎,真是本烂账!他心中慨叹,最终还是劝道:
“我与你大伯娘看绣丫头不错,性子坚韧,有孝心,若真能娶回家来,也堪为贤妇。你既愿意帮她,想来对她也并非无意。这夫妻之间,天长日久了,总会有感情的。”
沈泽简听的仔细,他对万绣有着同情,又因着有个共同的秘密在,说是心里对她没有一点儿别于他人的想法,那是不可能的。但他自己清楚,这样的“想法”主要还是源于同情,再加之万绣跟自己四妹一个年纪,说将她看成了没有血缘“妹妹”都比说看成“娘子”的可能性更高。更何况如今万绣对他,怕是反感更多……
想到这里,沈泽简有些泄气。他不是个善于表达的人,再加上当初因为江大郎的事情逼着万绣起过誓,万绣对他不喜倒也正常。只是这误会越来越多,他却是不知如何去解释。以前没定下成亲的日子,若是万绣真离开了,村人们最多说他倒霉,暗地里传上两句不痛不痒的流言。
但如今若是出了问题,怕是整个沈家都要被人说道了……
沈泽简又想到方才的情形,若是他不开口说话,以江家人的秉性,该是同样会追着不放……真真是进退两难。
沈大伯看他颓唐的脸色,猜测到可能还有些什么内情,但却并没有再往下询问,反而是想到了另一个问题,“王大力怎么会过来?”
“哦。我让人去叫的。”沈泽简抬头这样解释道。
沈大伯拍了他一巴掌,“你这小子!把话说清楚,那王大力在镇上的学馆里头,怎么能来的这么快?”
沈泽简摸摸被打的后脑勺,只好仔细组织了下语言,把话说清楚了。
原来自从上回阿杵回家跟沈泽简起了冲突,沈泽简心里便有了些算计,他怕阿杵走了歪路,更怕他这性子惹下祸事,便去那凤临酒楼里头寻了个老实的小伙计,让他帮忙看着些,若是阿杵遇见什么危险事儿,请他尽快来通知一声。
这小伙计昨日跟着阿杵一块儿去了王家,待返回酒楼之后心里头便有些惴惴不安,最终还是找了个借口提前离了酒楼找到了沈泽简将事情说与他听。
沈泽简对王家爹娘也是有些了解的,心觉这事儿无法善了,便又托那小伙计在今个儿早上去寻王大力,以婚事有变的理由让他来一趟江家村。
王家爹娘没将退亲的事告诉王大力,这是很多人都知道的,原本沈泽简也并不想去说什么,但如今却也顾不得那么多了。只是看刚才王大力的表现,大概是进了村就听说了退亲的事儿吧,所以才会显得十分激动。
听完沈泽简的讲述,沈大伯十分满意的点了点头。先前他同自家爹商量,有意让沈泽简担起沈家下一任族长的职责,不过心里头却也多少对他的木讷有些担忧。这时看他处事,却也并非那不知变通的。
“不错,不错。以往大伯只觉得你过于老实了,如今看来怕是被族规束缚住了。今儿大伯就给你透个底,除却那害人害己的事情做不得,其他的你若是有什么想法,尽可去试试!”
这番话若是阿杵听着了,指不定要多么高兴,沈泽简却是有些莫名,他看着沈大伯的眼睛中写满疑惑,“大伯,我并没有什么想法……”
听他这么说,沈大伯也愣住了,片刻后又有些哭笑不得,照着他的后脑勺又是一巴掌,“你到底是真傻还是假傻?!罢了,你只要记着方才我说的话便是了,我这身体还好着呢,等得及你聪明的时候!”
说完也不知是想到了什么,好似第一回见着沈泽简似的上下打量了一番,然后就背着双手进里屋去了。
沈泽简被留在原地,不说话的面相倒似是透着几分精明,只是这会儿却没人可看见了。
---
又是一日过去,沈泽简托付大伯娘帮忙照看小五、小六,又找了族里头的兄弟帮忙看顾下地里,自己则又去了镇上。他得把昨天的事情去和万绣说说。
这回,沈泽简心里头把要说的话翻来覆去琢磨了好几遍,反复告诫自己绝不能再生了误会,但不巧的是,万绣与四妹都去锦绣坊上工去了,且怕是到了夜间才能回来。
沈泽简并不知这锦绣坊的上工时间,这会儿知道了,却也是白来了一趟。
无法,他想了想,便决定再去看看三弟。巧合的是,这会儿的阿杵也正匆忙的想要回村呢。
“二哥,我真是混账!”
凤临酒楼里头有间给阿杵平日休息的小屋,这会儿兄弟两个便在屋里说起了话,阿杵开口就是懊恼的道歉。
“二哥,我……我不知道你跟那个煞……丫头是不打算成亲的……我……我……哎!”
阿杵使劲儿抓了两把自己的头发,恨不得扇自己两巴掌。
沈泽简抓住他的胳膊制止了他的动作,“不怪你,是江家。”
“江家这帮子王八羔子,他妈的没一个好东西!”骂完了发现自己爆了粗口,阿杵下意识抬头看二哥,却见他二哥点了点头,显见是同意自己的话的。
“我方才和你说了,当时的情况若是不答话,那江家怕就要拿此事再做文章了。里正大伯都帮了忙的事儿,不能因着我的反悔再出差错。”
“可……二哥,你不想娶那个丫头啊!”
“谁说我不想娶的?!”
“二哥!”阿杵大喊了一声,“你瞒不过我!咱俩是亲兄弟!你若是真想娶那丫头,怎么家里人都不知道你定了百日那天成亲?我总觉得二哥你为人木讷,就是因你凡做事必要计划得当,从未有那预料之外的。家里头的大事,在我刚跑到镇上的时候,你都能找到人告知给我,如今怎么会不说?!你明明就是没这打算的!”
沈泽简吃惊的看向阿杵,半晌颇为欣慰的拍了拍他的肩膀,“不错!二哥还怕你在这外面学了些不好的习气,没想到……二哥很开心!”
阿杵听了这话,脸上立时起了燥热,自从父母去世后,二哥虽说更多要照顾三个小的,但他有点儿嫉妒的同时也明白二哥是惦记他的,虽说有点儿不想承认,但二哥对他而言,那便是如父如母的存在。这样认可鼓励的话,他也是有几年没听过了,这会儿听见不由便有了些羞涩。
或许沈泽简也看出他的不自在了,便继续开口说道:“放心吧。二哥二十了。若真因救人讨个媳妇儿,二哥知足。”
他的语气如以往一般并没有什么特别的起伏,阿杵却是红了眼眶,喉头上下滚动了两下,半晌才哑着嗓子说:“二哥……都怨我。当年,大姐出嫁,也是因为我生病……如今,你要娶个不喜欢的姑娘,也是因为我去了——”
这回沈泽简的巴掌落在了他的后脑勺上,直接把阿杵的自怨自艾给拍没了。
“瞎说什么!大姐喜爱大姐夫。虽说当年是因你病了出嫁的匆忙,但这些年你的工钱一直在贴补大姐。”沈泽简这斥责的语气却让阿杵有种温暖的感觉,“说到我,即便现在我不喜欢你未来二嫂,但以后总会喜欢的,否则我怎么会出面救她?!”
“真的?”阿杵脱口问出。
沈泽简点了点头,“真的。你放心吧。”
阿杵还想再说什么,但看二哥那笃定的神态,还是“嗯”一声算是听进去了。
“大姐那儿,你以后的工钱莫要再给过去了。”沈泽简突然说道:“你自己收着,或是交我手上。十七了,该想想成家的事儿了,手中有了银钱才有底气。”
阿杵本是要问为什么不能再给大姐银钱的,却听二哥提到成家,又有点儿不自在了,匆匆答应了句,就也算是记住了。
没有见到万绣,沈泽简也无法等下去,只好交代了阿杵,让他留意着些,等到万绣有了空档去提前通知他一声。
---
被沈泽简惦记着的万绣却是心情极好,她与四妹分别跟着个针线娘子,因为受了红姨的照顾,这两个针线娘子的脾气都极好,也愿意照拂她俩。只两天的功夫,她俩竟是都得了三四百文赏钱,这钱来的可是太快了!
将银钱交给了李氏,万绣心里美滋滋的,“娘,早前我还以为十两银子就很多了。可您看,再做上两天工怕就能攒够一两银子了,这大户人家可都是不拿钱当钱的呢!”她都有些仇富了,“红姨说十五的时候坊里休息,那会儿咱们回家把东西都收拾了,搬到镇上好不?”
李氏拿着钱也是不停笑,等听到万绣后面这句话摸着钱的手才顿了顿,她迟疑了一下说道:“今个儿,五郎来找你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