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了沈泽简的话,万绣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她心中先是涌起一股不为人所信任的怒意,后又想到这个不算熟悉的男人已经帮了自己太多,便连她与母亲的性命也都是为他所救,这么一想,又觉得自己的怪罪毫无道理,立时整理思路将先前对江大郎的算计说了出来。
“……我确想害他,不过要说取人性命却是万万不敢的。”万绣苦笑,“再说前日你规劝我还有娘亲在,我更是歇了这不靠谱的念头。只没想到,阴差阳错的,那人竟仍是从山坡上摔下,还丢了性命……”
沈泽简认真听完她的话,到这时虽不说完全信了她,但也松了八九分的心。在江大郎死亡这事儿上算是得了满意的答案,接下来的有关他俩婚事的事儿却让沈泽简觉得更难启口。
万绣见他并不言语,只是神色古怪的看着自己,只当他仍是不相信自己刚才的话,略想了想,伸出右手做发誓状。
“我万绣对天发誓,江大郎的死绝非是我的本意,否则也叫我死于非命。以后无论发生何事绝不伤害沈泽简的亲人,否则叫我……叫我……”万绣经历了穿越重生这种事情,并不敢轻易许下重誓,江大郎的死她问心无愧,不过是担忧法律上的惩处。但对于未发生的事情,她不免要略想一想,最终还是咬了咬牙说道:“以后无论发生何事绝不伤害沈泽简的亲人,否则叫我受其十倍百倍苦痛。”
沈泽简见她举动终于回过神来,忙开口说道:“我并非不信你的话,你无需发誓。我只是想说,今日应下的婚事,也是为救你性命。待此间事了,你身上好些了,想走便走。”他抓抓头发,略窘迫的偏过了头,“若是想留下,留下……”
“也行”两个字低低的,屋里只有他们两个,万绣自然能听见。她惊讶地抬头看向沈泽简,却只能瞅见他的侧脸,虽说并没有过多的表情,但万绣感觉出了他的紧张。
当然她不会自恋到觉得这人是喜欢自己才这么说,想也知道他是在同情,至于那点儿羞涩大约面对任何女子都会如此吧。
万绣认真的对着他行了礼,“还没跟你说声谢谢。若非有你,我和娘亲今日怕真会被江家人给弄死了。咱俩的婚事你不必放在心上,待我身子好些,自会带娘亲离开这江家村。”
沈泽简明白她的心情,了解的点了点头,“明天我送你们回去……以后要小心些,有事就来找我。”
他终于说完所有要说的,正想着如何结束这番对话是,门外四妹的声音传来:“三哥,你回来了?”
四妹口中的三哥比沈泽简小三岁,十三时就去了镇上找活计做,如今在镇上最大的酒楼里头做掌柜,每半月都会回家一次,这回倒是正赶上了。
沈泽简顺势便开门走了出去,“阿杵回来了,这次还是待两天?”
万绣也跟着出了门,见到门外站着的青年男子,长相与沈泽简有五分的相像,但给人的整体感觉更精明些,大约出了这村子多年在外的关系吧。
阿杵也看见了万绣,心中又生出了几分不满,他刚才进村的时候已经知道了早上发生的事情。
对于万绣母女他自然也有同情,但并不赞同为了这两人去得罪整个江家村。
说起来沈家也是有些来历的,只是具体的情况除了族长及特别受到族长重视的人之外其他人并不清楚,所有人都知道的只有那几条祖训。而其中一条便是为了家族兴旺,沈家人三代不得出江家村,四代不能入仕。
正是这条祖训,才是沈家人大多读书识字,却从未有人身有功名的原因。大部分人因着家族的关系,也的确没有太多想法。可到了第四代,不过是不能入仕,却并没有再拘束他们在江家村之后,有些人的心就活泛了。
说来,年轻一辈儿们私下里避开长辈聊天时,也总是猜测说不定沈家原是个大家族,得罪了什么人才隐居到这江家村来的。要不怎么又是不能出村,又是不能科考的?!
直到现在有这类想法的人仍旧不少,如今的族长早已看到了第四代的浮躁,却也只能时不时的敲打,并无法完全压制。说起来,他格外注意沈泽简这个侄子,也是因他心性沉稳,虽说不免有些木讷,但在他看来确实比其他人更好些。
与沈泽简这类老实的相比,阿杵就是那类灵活的,因他们父母早亡,那会儿为了养活底下更小的姐妹兄弟,沈泽简也有些顾不过来,最后才让阿杵年纪不大便偷跑了出去。
阿杵出去几年,见识的也就多了,对于沈家出身不凡的这一猜测更笃定了几分。他总觉得或许让沈家重新走向辉煌就要看他们第四代了,而第四代里头有谁能比的过他呢?!
因着这样一份“责任心”在,他比以前更关注族里头的动向。听说了跟江家出现矛盾,而自家大哥又带回了始作俑者的时候,阿杵的一股怒火就在胸口烧开了。
“二哥。你怎么能应下这么一门亲事?”
阿杵双手背后,冲着沈泽简责备说道,他眉毛皱的死紧,满脸都是不赞同的神色。
沈泽简有些尴尬,他觉得这样的话对着姑娘家说不好,这姑娘家又是当事人,当下便往他弟那里走了两步,伸手想要拉住他肩膀,“咱们去别处说。”
阿杵一闪躲过,“为什么去别处说?那亲事不就是和她的么?让她走。你去和大伯说,这门亲事你不能应。”
这样命令式的口吻让沈泽简略有不适,他三弟自从年前做了那酒楼的掌柜,身上的气势越加的强了。他当然为三弟感到高兴,但是这长幼不分的态度却也让他极为头疼。若只是对他如此便也罢了,偏偏他对族里其他人也是如此。每次回来一趟,总是有人来家里头告状让他要管教弟弟……
以往沈泽简总觉得小时候没看顾好阿杵,所以让他跑去了镇上染上了些不好的习气,平日里多加忍让。今日见他对人毫无同情心的态度不免要反思一下,是不是自己管教不到位了。
想到这里,他沉下了脸,再次伸手抓住了三弟的胳膊,“跟我出来。”
阿杵虽说体格与他大哥也十分相似,可要真论力气,自然是比不过成日里头下田、上山的二哥。被他二哥狠了心的一抓一拉,脚下立时一个踉跄,方才那副高高在上的姿态便保持不住了。
自觉丢了脸的沈泽杵一边嘴里头喊着二哥,一边被拉出去了。
站在一旁的四妹脸气的通红,对比一年见不到几回的三哥她自然跟二哥更亲近,女孩儿家也更敏锐,她早觉得这三哥有了些变化,看人总爱斜着眼睛,沈家这么些人,如今能让他低低头的也就那么几个了。
冲着二人离开的方向哼了一声,四妹回身看向万绣,“你……我叫你绣儿吧,反正咱俩也是同岁。”她见万绣点头,又接着道:“我去给你端点儿吃的,你在屋里头歇息会儿。”
万绣有心想问两句,可肚子也实在饿了,便点头应了声好,只是她并未回屋,而是跟着四妹一起要往厨间走。
“哎,你不用——”四妹想开口拦她,万绣却是伸手过来拉住了她的手,“我好多了,走动走动身上更舒坦。你是叫宝墨吧,我便喊你墨儿可好?”
四妹已十六了,早已懂得人情世故,即便是去厨间帮忙这样的小事,也能看出来这是万绣不想给自家添更多麻烦的意思。她心里觉得挺舒坦,只觉得自家二哥若真是找了个这样性子的嫂子也是不错。
“自然。家里长辈也是如此唤我。”
四妹长了张圆脸盘,身条也是正常姑娘家的模样,一笑起来只让人觉得又福气又可爱,万绣看了也是心喜。听她的话,知道她是在表达对自己与他二哥亲事的赞成,即便她已与沈泽简说开并不会在一起,可有他人的支持心里仍旧是一暖。
“你真是个好姑娘。”万绣不由感慨,让四妹红了脸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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万绣与四妹有说有笑,但沈家两兄弟这头却是剑拔弩张。
“二哥!你拉走我干什么?这么大的事情,你为何不与我商量!”到了沈泽简的房间,阿杵使劲儿一甩胳膊,将对方的手甩开。
沈泽简此时的脸色也是难看,“沈泽杵!你当我是你二哥吗?!”
平日里,沈泽简向来是用阿杵来称呼自家弟弟的,这会儿叫了全名,便真是有了火气了。要是小时候阿杵自然怕他,可如今却只是从鼻间冷哼了一声,“二哥这话说的,你又当我是你弟弟吗?”
沈泽简见他如此表情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只道自己以往对他不曾管束,倒给他惯出这么个脾气来。
深吸了口气,沈泽简问道:“为何让我去退了亲?”
“为何退亲?二哥!我知道你为人木讷,可总以为你还是个明白事的,如今才知道你是如此糊涂!那江大郎的遗孀虽是可怜,但总归是江家人,江家自己处置哪里轮得到你去逞英雄!”阿杵瞪大了眼,很是不可思议的看向他二哥。
“逞英雄?好,便真的是我逞英雄!”沈泽简咬着牙说完这话,又接着道:“可我若不逞这个英雄,那两人的命可能就要没了——”
“那又如何?”阿杵打断了他的话。
这时换成沈泽简惊愕地睁大双眼,“你说什么?”
“我说,就算那俩人没了性命,又与你有什么相——”
“啪”!
重重的一个巴掌打在了阿杵的脸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