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次见到木木的时候,天气出奇得好。
冬天很少有这么暖和的阳光,还不刺眼,天也很蓝,是那种彩笔画不出来的蓝,她很喜欢。
阿瞒自从和外公一起在河边救下那个男人后,外婆就再不许她去河边了。
失去了秘密基地,阿瞒很不开心,甚至有些难过和生气。
她把一切罪责都归结到了那个在水里睡觉的男人身上,要不是他,自己的秘密基地又怎么会被那么多人发现呢?
又过了很长很长的一段时间,四季不紧不慢地流淌着,阿瞒已经差不多快要忘记了这件事,就连那个男人的样子,在她的脑海里都已模糊起来。
一天,她照常爬到外公家的大门顶上,那里有一个极宽敞的平台,是外婆晒粮食的地方,左边是房顶,站在上面一伸手就能够着屋顶的瓦片,但够不到天上的云。而右边则是紧连着前院的围墙,围墙很窄很窄,可上面却能走过一只体型肥硕的大猫。
不错,这里毫无意外地成了阿瞒新的秘密基地。
但她上去的次数并没有很多,因为很高,外婆不许,并时常为她的爬上去而感到担心。
其实,阿瞒自己也在担心着,同样是因这高度。
不同的是,外婆担心阿瞒,阿瞒却担心粮食。她总在想那里这么高,放在上面的粮食会不会被天上的神仙给偷吃了去?
所以她总是在很尽职尽责地去看顾,然而,却连神仙的影子都没有看到,反招来了许多的小鸟。
见此情形,她索性就不管了,任由小鸟啄食,自己则拿着一个红色的迷你录音机,顺着屋檐的走向躺在上面看着天空发呆。
录音机,是外婆做礼拜的那所教堂发放的赠品,里面只有一首歌——大悲咒。
阿瞒听不懂里面唱的到底是什么,她只知道这和外公放的那些咿咿呀呀的戏曲不一样,所以她很喜欢,但也只是因为不同而喜欢。
毕竟那时的外公对于小阿瞒来说是一个非常神秘的人,仿佛是无所不能的存在。外公认识很多很多的字,会讲很多很多她从没听过的故事。所以有和外公有的东西有所不同,是一种厉害的象征。
她每每看到村里的人来请外公写字,然后问一些深奥的东西,这些都使得小小的自己感到无比地仰慕。(后来她长大后才知道,原来外公是一位给人看地相坟、测字算卦的风水先生,在村子里小有名气,当然这都是后话了。)
同往常一样,今天也来了一对寻找外公帮忙的客人。怎么说呢,配制很奇怪,甚至少见的——是一对父子。
那位父亲,阿瞒很是眼熟,但又说不出来源。
后来被叫过去打招呼才又重新想起——是他,那个被外公从河里救上来的男人!
阿瞒不想见他,只瞥了一眼,又躺回了屋檐。
“谢谢你。”一个异常温柔地声音突然在阿瞒身边响起,恰如躺在了一朵硕大的棉花云一样,轻软、和暖。同时伴随着一股清新的甜橙香味,扑鼻而来,沁人心脾。温柔的声音与芬芳的果香让阿瞒禁不住地起身去看、去寻,她松弛了脸上的表情,贪婪地嗅着,十分享受。
可是,出现在自己眼前的不是橙子,甚至没有橙子,有的只是刚才一同前来的那个一直带着帽子看不见脸的男孩。
此时,男孩摘下了连衣的帽子,伫立在她的面前,好像从天而降,让阿满忍不住地打量起他。男孩长得很干净,皮肤也很白皙,在阳光下一站,更是像极了一尊精致的陶瓷娃娃,闪耀着近乎透明的冰冷质感。
她喜欢极了。
仅这一瞬间,阿瞒就在心里暗暗确定了——他是天使。不需要翅膀、不需要光环,此刻,他所散发的那种仿佛血肉之躯所不能触碰到的美好,便足以让自己在心里笃定着。
阿瞒看向他的那双眼睛里亮晶晶地,星波流转,满是欢喜。
对方似乎也很喜欢她,尤其是那双格外亮的眼眸,纯粹且真挚,如获至宝,“我叫木木。”男孩笑意更盛,继续开口道。
“木木...”阿瞒喃喃道。
“...木木...”阿瞒下意识地又叫了一声。
这一声很轻,但还是把正在身后煮茶的木木给叫了过来。
木木下意识地回头,一看,喊他的那人正窝在沙发上睡得正香,脸上不时洋溢着笑容。
很明显,她在说梦话呢。
木木此刻似乎得到了某种极大的满足,嘴角与眼角也跟着勾起笑来,窗外阳光明媚,他的心里开出了温暖的花儿。
阿瞒睡醒回笼觉的时候,木木已经回去了,只剩下满客厅的茉莉花香,淡而甜。这茶香让她出神,使她就这么凝视着窗外的天空,一片紫蓝。
手机响了。
不合时宜地、持续地响,像催命一般。
“喂?”声音过于好听,是云絮。
“我收拾好了。”阿瞒如实汇报,直接明了。
“那开门吧。”对方语气温柔,仿佛阿瞒眼前就能透过电话看到他面带微笑的俊脸。
阿瞒甩了甩头,把一些想象的画面连同电话一同给掐灭,起身去开门。
来的却是一个陌生男子,他极为恭敬:“赵老师,云老板的车在楼下等您了,我是来帮您拿行李的。”
阿瞒拖出行李交到男人的手上:“麻烦了。”随后关门上锁,跟下楼去。
楼下一辆黑色越野车的车门已经开好了,后座的另一边坐着那个叫张守真的男人。
阿瞒有点疑惑,不过还是坐了上去。
一上车,副驾驶就转过来一张脸,是个中年大叔,长得很有魅力,一看就知道肯定霍霍了不少无知少女。
“你就是云絮说的那个小赵?我还以为是个小伙子呢,怎么是个小丫头?”
很明显这人说话很讨嫌,阿瞒没有理他,冷冷地看了他一眼。
对方不依不饶,嬉皮笑脸道:“嘚,又是一个哑巴。”
阿瞒一脸嫌弃,反手拨回云絮的电话,按开免提:“我说,你找个老头子来是专门和我吵架的?”
对方明显一愣。
“你这小丫头说谁是老头子呢?”中年大叔不服气地争辩。
谁知,这话一出,便引得电话的另一头飙来怒吼:“夜深沉!你皮又痒了是不是!”是一个女声,很耳熟,可他们这群人里自己就认识的一个女的,难不成?是兰因?
还没来得及细想,对方语气突然发生了天翻地覆的转变,极尽温柔:“小赵别怕,阿姨给你做主。”
阿、阿姨?阿瞒瞬间不快全消。
下一秒,又变回了吃人的狮子:“夜深沉,你马上给我滚过来,马、上!”余音未落,电话便已挂断,随之而来的是敲车窗的声音,副驾驶的车门被人从外面给拉开了,是云絮。
他是来和夜深沉换座位的,并表示这是兰因的命令。
夜深沉不再说话,眼里露出笑意,乖乖服从,整个人显得极为情愿,浑身上下透着一种人老实话不多的感觉,仿佛刚刚的那副没事找事的厌烦嘴脸是另一个人。
他是故意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