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1章 众天之地井(中)

群山不停地在发出隆隆的声响,烟尘直扬至于千米开外的世界,盖过了更高处空岛的炊烟。上面的人受惊,就抬头仰望底下的陆地,眼见一块新生的陆地紧追先走一步的烟尘缓缓升入黑沉沉的青冥。

在很早很早以前,琼丘就有对这一现象的记录,因为每当大地扬起数百米的烟尘时,往紫草里一钻往往就能寻到些天生的人。过去的孩子们会兴奋不已在草中游荡,而现在有知识的人们则知晓这并非是天赐,而只是从岩层里被大地抛却了的石中人系躯壳。

“躲屋子里啦!”

卫兵敲响了警报,在地上劳作的人们往来呼喊。他们便匆匆忙忙地带起农具,下降到他们地底的居所,准备一段时间不见天日。

新的大型陆地的升起,按照琼丘人既往的经验,首先烟尘是有害的,其次附近陆地的行动轨迹会因为新成员的加入,而略微地改变,那就免不了发生几次小小的震荡。

不过陆地与陆地受于某种扰乱的平衡,并不会撞到一起,因此震荡就只是震荡,其实不危险。

危险的……只有重力模式在短时间发生急遽变更的新生空岛。

在琼丘的历史上,居住在地母壳表层的只有石中人系。

通天的烟雾像是即将垂到地面上的云朵,在地井的边缘,纵然是太阳,也显得灰暗。

石中人系早已涌上地面,并聚集成或大或小的团体。地面仍在震动,他们就不可能在这大地上久待,纷纷架起临时的悬索,准备转移到远离烟尘与扰动的群陆。

至于那部分早有使命的人没有干扰他们的行动,反倒是稍等了片刻。

“为什么要等?”

一个健壮的石中人不解。

领头者淡淡地说道:

“因为我们要等这些人从房屋里多走掉一些,他们在里面会妨碍到我们的行动。他们既然不冲突我们,我们也可以稍等片刻。黑长老龙的模样是明显的,它现在还在里头。他受了重创,出不来。”

再另一方面……要是地里活着的人多,除了冲突,可能会有队员选择帮助同胞,从而延误时机。但要是人死了,不管是冲突还是帮助都会消失。

领头者没有点破这层残忍的意图。

但他们不是都没做的,他们做了宣传。

石中人系互相沟通,颇有些原先不知道还有选择的石中人得知了这群选择了叛军的石中人的想法,偷偷地和他们做了接触,融入到他们的队伍里。等到地表上的人零零星星时,领头者和他的参谋估摸了一下还在地里的人数,心想活的应该都走了,死的应该也走了,便遣哨兵吹响口令。

当即就有一支小队搬来一巨大箱子。队长在旁边讲标尺高度,他们按照队长的口令,在地上摆正箱子的位置,连续校正水准高度直到位置合适时取掉外盖,只留下箱子的底板。

乍一看去,这箱子内部空空荡荡,只在木头般的底板上画有一个方方正正的楼梯。楼梯画得精致美丽,看上去,像是通向地底行将合拢的深处。

“不要挤,有序地下去。”

队长说。

叛逆的石中人系排成两排,手执武器和多功能铲涌进了这一画出的洞口里。

与此同时,朝老和他的手下则已经全盘放弃了对黑长老龙的卫护。他们统统撤到了其他的空陆上。这空陆与新大陆隔了几重陆地,地下有石中人系的后备建筑,也有过滤装置,可以挡去这漫天的尘沙。

一群人之前就在这里开始布置悬索,引领石中人系的有序撤离。撤离的方式主要是靠奇物“上章”释放的重力信号直接叫众人沿着悬索滑过来。琼丘的居民大多配有紫草手套,紫草手套可以在这种情况下很好地保护手部。

枯松是年轻人,自然被遣去做活。他哼着石中人系的小歌,检查完又一个悬索的下扎点,就在原地发了会呆。好一会儿,他用双手把泥土堆到扎点上,随后抬起头来望向正在上升的陆地。

烟雾缭绕,烟尘后的陆地就看不清晰,只能影影绰绰地见到叛逆的石中人系正在逐个消失在地表下。这恐怕就是如朝老所说是针对黑长老龙去行动了。

他连忙小跑到朝老的身边,先是通知了朝老他的所见所闻,然后就不解道:

“这片地层于我们而言是复苏的重要场所。地井建筑群也就是我们最重要基地。我们现在这样撤离,真的好吗?老师,还有议长……”

他斟酌了一下。

黑长老龙此前对外公布假死,在民众里便影响力有限。

“我想议会里,议长的弟子和议长曾经的朋友对此都会颇有微词的。”

他说完了,但却发现朝老好像一点他的话都没听见。

老人的面色恍惚,心头隐约不安。

他的目光一会儿在陆地上,一会儿在地井上,一会儿则升到茫茫高处的空中。青冥深深不能见其尽处,悬圃在高空,群陆是它的遮挡。

地井建筑群是围绕地井所铸造的建筑,因而新陆地的上升也没有完全地摆脱地井。它到目前为止都是沿着地井在向上升去的。

“那么,它会停留在某一个地方,还是继续向上接近顶端呢?”这是琼丘物理的难题。通常来说,陆地不会笔直地升起,而是在诸多牵引下,绕个抛物线,才在群陆之间找到自己的位置。但如今的新陆被坚硬无比的地井固定在一条轨道上……

“向下,停止,向上,振动、摆动?不对劲,这真不对劲。”

老人靠着自己的直觉当机立断道:

“枯松,安排一支报信队。”

枯松原先就有安排,期望能和悬圃通信,先前就和几个人通过话,听到朝老要求,即刻便点齐了人选。

“人已经齐了。”

朝老却还没有说他的安排。枯松看到这位老人站在悬圃所在的天空下,遥望上层,观察到了天边的振翼。

“这是悬圃有队伍下来了?是谁的队伍?黑长老的嫡系,还是穆总的、毕罗的,又或是普通的上议员?”

朝老心思转动,思忖片刻,便亲自带队,拉上钩爪,一起向上攀登数级空陆,从云般的烟尘中突出,直走到一片空旷的陆地上。

阳光照耀着异龙,龙影毫无保留地落在他们的身上。

朝老张眼一看,竖在空中的影子不是龙战舰,也不是次级的龙战舰,是普通的异龙。换而言之,那就不是国民议会的队伍。异龙已然发觉了他们,他就默默地站在原地等待,等到龙的爪子与大地碰出声响,落到土石上的怪物的目光就落到了他们的身上。

异龙们不逊地张牙舞爪,但朝老并不把它们放在眼里。他只向着阳光抬起头,眼瞧着龙的身上站着一个他认识的女人。

风乍起,那人许久未剪的头发就在空中飘扬起来。她有一双灰色的眼睛,望向朝老的时候,朝老脑子一昏,竟觉得自己已被天上的猛禽盯住了。

她不急不忙地说道:

“又见面了。”

朝老楞着两只昏花的眼睛发怵:

“玄鸟。”

一个在石中人系记忆底层的传说。

黑色的烟土已扬到了它力量的尽头,不再能继续向上,而在空中晕散成云。但随地井上升的岛屿却发出更多轰隆隆的响声。

在朝老与异龙见面的时间内,叛逆的石中人系已侵入到地井建筑群的极深处。地井建筑群有一大半随这片陆地一同飞升,但只占据了这块陆地的一小部分,在岩层的挤压下,没有任何一个角落还能保存原本的面貌。所有地方或多或少都有坍塌。人们曾经习以为常的路都不再能走,每一片区域的道路都需要重新的开辟。

这一可怖的内在,为石中人带来了麻烦,也为载弍带来了阻碍。

载弍做梦也没想到,他换上的战斗装备最后变成了挖掘装备。不过好在,以尖锐物、钻头和斧凿、更强力的机械手组成的战斗装在暴力挖掘的意义上优于了过去的灵巧装。

稍早一点的时候,这齿轮人从陆地的表面向陆地的内部打开了一个小小的洞口。通过这一洞口,他到达了一个狭窄的三角空间。

三角空间原本不是三角空间,而是地井建筑群的一个边缘房间,可能还是一个石中人的居所,应有些用别种石头磨成的家具。而载弍在外开凿时所呆的角落可能曾是这房间的另一半。

大地开裂后,地井建筑群被撕成一个飞升的大片和一个留在地上的小片。这房间刚好处于开裂的缝隙处。原本存在着的家具随着天地的倾斜丧失了原本的模样,被挤在碎石乱瓦间。至于重要的物事则被原本居住在里面的人匆匆带走了。

载弍在这里不能直起身子,只能猫着腰前进。他很快摸索到原本是门的位置。

墙被岩层压塌,门则被墙压倒在另一边墙上。

入目所见,一切都是废墟。

他敲了敲岩石,不能确认废墟背后是否还有空间。这样事情就难办了起来,可能需要他亲自挖很长一段路。他先是摸出震石,敲了几下。震石的反馈仍然混乱无序。

载弍就叫小齿轮机帮他收好震石,冷静地延展机械手,一只手变钻头,开始钻击岩石的裂缝,等到钻出一小块位置时,他嗅到另一边浑浊的空气。这是个好兆头,说明那边也有不小的空间,而不是严实的石头接着石头。

载弍便硬挺着开出一个可容人过的小洞。靠着玻璃眼,他可以看穿黑暗。原本是宽敞廊道的空间如今已变成了狭窄的缝隙。

缝隙里到处是残垣碎石,但到底比致密的岩层要好一点。

他走过去探出道路,结果身后紧接着就发出一声锐响。他转眼一看,原来是他刚才所在的三角空间也崩溃了,岩层已合拢,而他想要出去就要重新挖掘。

“艰难的任务。”

狮子说。

小齿轮机吱吱叫了一声。

狮子没有一丝畏惧,镇定自若,他知道他现在必须要先赶到年轻人的身旁,保证年轻人的生存。他在黑暗中低身向前,四周传来的声音在他的耳中逐渐被离析成大地与其他一切万物的千万缕。

廊道不长,中间还有岩石阻碍。等他走到尽头,已找到好些石中人系生活过的痕迹,其中有一些已经脏污了的纸片。纸片多数是一些通告,也有石中人系的藏书。

他稍微阅读,得到了一个有趣的信息:

“那群后来的悬圃人,是住在一个叫做‘中央术室’的地方。”而通告是写给厨房的。不过中央术室是什么,又在哪里,则是载弍不晓得的。

载弍也不恼,继续探索,继续向中心挖掘。

中心不是陆地的中央,而是他猜测的地井建筑群的中心。

结果一路兜兜转转,在岩层的缝隙里,他听到了人的声音。

狮子立刻关掉玻璃眼的发光,小齿轮机随之不再振翅,两个家伙藏在岩石的后边,默默等待人影。

人影有两个,往他们所在的方向走来了。他们戴头盔,头盔插着发光的晶体管,晶管照亮了废墟幽邃的深处。

战栗的石块落到一个人的肩膀人,一个人说:

“我们真要在这么危险的地方继续找那头龙吗?”

另一个人讲:

“这议长龙的身体很大,它应该就藏在某个地方,仔细寻找,一定能找到的。”

载弍意识到他们所说的议长即是黑长老龙,这群人是来找黑长老龙的。这和他的猜测相符,地井建筑群也卷入了异龙王朝的内战之中了。

这两人的身份也可疑,后一个人好像亲身体验过布紫反乱的事情,前一个人好像只知道个大概。

他们的手里拿着多功能铲,铲子上也有晶体管光。他们用铲子同样在敲岩层,好像在测试每一处岩层所能发出的声音。

载弍看不到他们的身体,但始终能看到他们的影子。

光线投到一面倾斜的岩壁上,岩壁上、地上还有天护板上便随着四束晶体管的发射,两个人影扭曲到无可复加。载弍的计算可以轻易地把这种光学扭曲还原成他们的真实位置。

一边敲,一边他们又谈起了布紫。

“布紫现在局势大好,越来越多曾经藏匿或者逃逸的异龙选择加入了两位长老龙号召的队伍里,只要我们能做出点成绩来,使悬圃的实力受损……”

他们说到这里的时候,离载弍已经非常接近了。

载弍就是在这时暴起的。

他的胸口就像是当初疯狂的京垓九一样,伸出十数条较为纤细修长的机械臂,呈两列排开,分布在左右的胸口,犹如蜘蛛的八足般张开在人的身后,在光源的投射下,倒映出一个骇人怪诞的影子。

“是什么?”

参与过布紫战事的人是有严肃训练的,他立刻反映过来:

“同类?别担心……我们是”

他还没说完,小齿轮机急急撞到他的脑袋上,齿轮机的前端伸出一根细针般的小刺,刺上抹着齿轮人提炼的生物毒刺,穿破了这人后颈的皮肤,叫他昏迷过去。

而另一人则被载弍瞬间制约。

载弍十数条机械臂的关节极多,柔若纤丝,径直缠到了这人的身上,绕在这人的双手双脚、脖子、胸口、腹部等主要部位上,直将这人像是盯在十字架上一样控制在自己的身前。

载弍的狮子脑袋靠在他的脑袋旁边。

这人决眦,嘴巴里几乎已经在喊了:

“狮头蛛身的怪兽!”

但载弍的延展机械手捂住了他的嘴巴。小齿轮机换了一种毒素,注入了齿轮人用于拷问的吐真剂。

载弍就挑准这人没上过布紫战场,那就极可能是长住在地井建筑群的。他问道:

“中央术室在哪里?黑长老龙原先是不是在中央术室里。”

这人模模糊糊地开口了。

但地井建筑群已经倾塌,他所说的绕几个弯道、穿过什么室什么室也变得模糊起来。载弍又追问几句,勉强确定一个大概的位置后,就将这人打晕,随后收回所有的延展机械细手,剥下他的外套,换掉自己太过笨重用不上的防护服,然后与小齿轮机一同上路了。

他绕了一个弯道,很快发现入底下探的石中人系的数量超乎他的想象,可能有上百人,分成了几十支队伍。

主要的队伍正在组织严厉的挖掘作业,这种挖掘仿佛要在地井周围,挖出一个大空洞来,于是便不像是在找人,倒像是在建设什么屋子。

载弍不想与他们接触,但他们对地底还存在的一切都关心得紧。

涌入的石中人系限制了载弍的移动。四周的声响,让载弍走得分外困难。最危险的时候,他在暗影里悄无声息地穿过了两支队伍的中间。两支队伍离他都只有几米,只要转动他们的晶管灯,他们就能发现载弍。

但当他靠着墙壁钻出一个小小的洞口,准备穿过去的时候,岩层发生了坍塌。岩石的下坠,引得十几束灯光慌乱地照耀四方,其中有一束就落到了他的身上。

当时,载弍穿着石中人的衣服,他们只能看到一个似曾相识的后背,便有人叫道:

“快过来,小心!”

因为衣服的阻挠,他们没意识到这是个人系以外的异常存在。

载弍飞也似的钻进了洞口里。

但他的存在已被石中人系传播开来,领头者寻思片刻,便命令手下分出一只小队,去寻找载弍的行踪。

他们牵出了一条由异龙驯化的动物。这动物有点像是羊,眼睛长在腹部,而脑袋上则长着一圈一圈像是鹦鹉螺似的角,身体嵌入了不少发光的石头的残片。琼丘通常叫这种动物为猼诞。

猼诞兽轻盈几步,越过洞口,领着石中人系一路向前,载弍被迫连续敲破石壁,阻碍后面的人的行踪,并走险路,左拐右拐,又钻破一面较薄的石壁后,居然靠近了地井的所在。

地井建筑群围绕地井所制,地井所在的地方在地井建筑群中自然也有房间。这房间如今倾塌,但还留有大片的空隙,可容人通过。

于是,载弍便看到了一根说不清岩石还是某种金属造物的东西。它贯穿了这块新的陆地,又被这块新的陆地紧紧包裹。剧烈的摩擦发出轰轰的声响。而表面不停剥落的岩壳底下,露出了一点少许的荧光。

“形质……”

载弍不解地触摸了一下。

碰到兽皮的荧光顿时飞洒,消失于无边的黑暗里。

地井是纤细的,相比其高大无边直通天际的高度,它的直径可能只有几十米。这种东西的存在,让载弍一时恍惚。

他感到紧张,齿轮转得更快了,只是那时身后传来了猼诞兽轻盈的步伐。

狮子心系自己的同伴,没有停留,连忙转身,绕过地井,消失在茫茫黑暗的深处。

石中人的队伍没有深追,里面的空气太过浑浊,打破了的试剂发出叫正常的人会感到恶心的气味。

他们商讨了片刻,便留在地井的边缘,敬畏地望了望这根已经竖立不知多久的建筑,往后退了。

而这里,已经无限接近中央术室所在的位置。

就是在那时候,载弍找到的年轻人。

所谓的中央术室早已不复存,年轻人所在的地方已经彻底被岩石合拢了,只留下一些残垣上还带着暗示的字迹水迹。

因此当时的载弍假设不挖个数十米,挖穿中央术室的一半,恐怕很难进到其间。声音是听不到的,而震石消失在茫茫石头的底下,也是找不到了的。

空气发着浑浊的味道,石头的深处又闷又热。

但小齿轮机就是在那时叽叽喳喳起来。它在死或生号上的时候,和蛋蛋先生整天一起玩,对那颗水煮蛋若有若无的气味格外敏感。

它趴在石头上往里面挖了。

那时,载弍身处在一条狭窄的缝隙里。他为了有充足的时间,再度弄塌了他来时的路。随后,他便支起他已经换了的双手,往小齿轮机示意的方向钻凿。

一边钻凿,一边新生的世界在发出轰隆轰隆的声响。

里面有石头,有草根、有大片大片凝固了的但看上去好像还活着的肉的组织,有晶体管,数不清的晶体管反射着玻璃眼的光芒,形变五彩,还有本子,本子已被岩石压烂成纸酱团,有水,水沿着岩石的缝隙汩汩地流着。

水里有血的味道。

所有的固体他都往自己的身后抛去。

玻璃眼睛放着光芒,他听到了一声疲惫而沙哑的问候:

“是载弍吗?”

载弍来了精神,他说:

“是我。”

最后一层的岩石里,伸出一只遍体鳞伤的手来。狮子拨开最后的石屑,他的朋友,他的领袖就在里面。

玻璃眼的灯光照亮了年轻人被痛苦折磨的脸。

紧锁的眉宇,让年轻人看起来格外严肃威武,乌黑的眼珠,发着悲怆沉郁的光芒。但他的身体状况意外地、比载弍此前想象的要好很多。

赤裸的身体上可以看出有许多伤痕,但这些伤痕都变成伤疤,也就是说愈合了。载弍心想这应该是所谓的永生之肉的功用。只有双手仍是血淋淋的,长出来的异端的鳞片闪着暗红色的光。血留下了一地的印记,和隙间的水混在了一起。载弍明白过来这是少年人一直在用自己的手往外挖。

他把自己特意带来的紫草给年轻人吃,又叫小齿轮机帮它解下他的兽皮。齿轮人的兽皮要比寻常肉做的人的衣服强韧很多。

他想了想,问道:

“那颗奇异蛋呢?”

年轻人说:

“它死了。”

载弍沉重地吁出一口气,心情复杂地讲道:

“它跟我们这么久,终于得到它想要的了。”

年轻人的脑袋麻木,他一声不吭,什么都没有说,只是接过狮皮,默默地披上了。披着狮子皮的少年人猫着腰的样子,在黑暗中像是一头可怕的野兽。浓密的眉毛下,是面部威严的棱角。

“接下来,我们要做什么?”

载弍问。

“没有变化。”

“什么?”

载弍没听懂。

他攥住一块石头,扔往身后的空隙。随后,他说:

“离开这里。”

然后、去往天涯。

是那共同梦想的广阔世界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