流浪的奥利奥

两天前的傍晚，奥利奥像往常一样游荡在繁华城市的阴暗巷子里。这一片的街区奥利奥非常熟悉，马路旁是各种小饭店和烧烤摊，灯火闪耀，人声鼎沸。而大街边上的小巷里，堆放着许多垃圾桶，很多饭店客人吃剩的饭菜都会被倒进这些垃圾桶。毫不夸张地说，这里就是流浪狗的天堂。通常来说，城市里的流浪狗都有自己的地盘和势力范围，但是在这里，几乎所有的流浪狗都能暂时放下所谓的地盘之争，和平相处，不是为别的，就是因为食物资源实在太丰富，完全可以填饱每一只流浪狗的肚子。

哐当！奥利奥身旁不远处，一只土黄色的狗打翻了一只垃圾桶，残羹冷炙洒了一地。对于这位老朋友，奥利奥再熟悉不过，虽然未曾打过什么交道，但它也算是这条暗巷里的常客。平日里大家各取所需，互不打扰，今天也和往常一样。

吱嘎！啪嗒！

一辆面包车停在巷子口上。车门打开，下来了一胖一瘦、两个穿着蓝色运动服的男人。那两个男人一下车，就朝着奥利奥它们所在的方向打量了起来，显然，他们是有备而来的。但是奥利奥并没有太在意，这条小巷子虽然人不多，时不时也会有三两个行人通过，所以它们继续享用美食，完全没有提高警觉。

但是当那两个男人离自己越来越近时，奥利奥逐渐感到不对劲，它停止了进食抬起了头，疑惑地望着十米开外的两个身影。

奥利奥有一些犹豫要不要赶紧跑开，但它很快打消了这个念头，因为它看到这两个男人嘴角微翘——他们露出了笑容。作为一只混迹街头的流浪狗，奥利奥非常明白人类做出这个表情的意思，这表示他心情不错，非但不会驱赶自己，甚至还有可能赏根肉骨头呢！黄狗的想法似乎和奥利奥一致，它还往这两人所站的方向迈进了一步。动物的思维是单纯的，它们永远不会理解“笑里藏刀”的含义。

突然，男人脸上的笑容消失了，胖子拿出藏在身后的麻醉枪，朝着离自己较近的黄狗扣动了扳机，一根带着麻醉剂的细针像幽灵一般无声无息地飞了出去！

嗷呜——都来不及挣扎一下，黄狗便呻吟着瘫倒在地上！

瘦子赶紧掏出绳索，冲上前去将绳子紧紧套在了狗脖子上，同时大声地斥责着：“笨蛋！你怎么射这只？旁边那只是边牧啊！快射它！”

“啊？边牧！太黑了，没看清！”胖子说着，赶忙开始换子弹。

面对眼前的一幕，奥利奥惊呆了，它的脑子一片空白。这种空白只持续了很短的时间，它就立刻反应过来自己已经处在了极度危险的境地。眼前的这两个人类不怀好意，身旁已经有一只同类惨遭不幸！

没有多想，奥利奥撒开腿就往反方向拼命奔逃！

“快射它！别让它跑了！”瘦子大喊道。慌乱之中，胖子换好子弹朝着奔逃的奥利奥再次扣动了扳机。

嗖！奥利奥只听得耳边有细微的风声呼啸而过。还好，没有被射中！奥利奥害怕极了，它的心脏都快跳到嗓子眼了。它拼命地夺路而逃，冲出了小巷，撒开腿在大马路上狂奔起来。

“上车，快追，这狗老值钱了！”瘦子用力一拽，勒着黄狗脖子把它提了起来，迅速将其扔到面包车的后座上。两个人赶紧发动车子，往奥利奥逃走的方向追了过去。

之后，奥利奥只记得自己在发动机的轰鸣声中拼命奔逃，但是究竟是怎么在慌乱中把追杀者甩掉的，它已经记不清了。当奥利奥回过神来时，已经筋疲力尽、四肢瘫软，再也跑不动了。回头一看，那熟悉的城市早已不在视线之中。至于那辆可怕的面包车，也不见了踪影。

惊魂未定的奥利奥不敢往回走，尽管身后是自己从出生开始便一直生活的地方。现在，这座城市令它感到害怕，奥利奥害怕再遇到那两个穿着蓝色运动服的男人，它害怕再遇到披着羊皮的狼！望着身后闪烁的霓虹灯，奥利奥思考了很久，终于，它拖着沉重的步伐，一步一步地往荒无人烟的戈壁荒滩走去……

就这样，奥利奥被迫离开了熟悉的环境，在这荒芜之地漫无目的地游荡起来。野外不同于城市，所能找到的食物和水源都十分有限，生存环境很恶劣，尤其对于像奥利奥这样出生在城市里的流浪狗来说，更是如此。少量的晨露是奥利奥唯一能找到的水源，一些低等的蕨类植物也难以支撑它身体的能量消耗，很快，奥利奥的身体就垮了。

相比于饥饿来说，在这炎热的环境里，脱水的威胁更大也来得更快。在这个酷暑难当的午后，奥利奥已经觉得有些头晕眼花、四脚发软。它找了一堆枯木丛钻了进去，以躲避毒辣的阳光。然而并没有什么用，即使奥利奥张开嘴巴，伸出舌头大口地喘着气，燥热和干渴也丝毫没有减弱。很快，奥利奥的意识开始模糊起来……

恍惚之中，奥利奥似乎觉得身边有响动，当它努力地睁开眼睛时，看到的便是沙祺锋的面孔。

也不知为什么，沙祺锋这张脸，不，应该说沙祺锋整个人给奥利奥的第一印象——这是一个值得信任的男人。虽然奥利奥还是本能地退开一段距离，但那主要是因为它刚刚被人类袭击过，是一种出于本能的自卫反应，这并不表示它讨厌面前这个人。实际上，虽然沙祺锋的脸上并没有露出半点笑容，但是他那关切的眼神，比起之前碰到的那两个坏家伙的虚伪笑意，感觉要安心得多。

看着后退了没几步便又瘫软无力躺倒在地的奥利奥，沙祺锋上前了两步，却又觉得有些不妥，便站在原地说道：“喂，小家伙！别害怕！我不会伤害你的！”

沙祺锋的话，奥利奥当然是听不懂的，但是它明白对方没有恶意，所以它不置可否地躺在地上，有些警惕又有些期待地望着眼前这个男人。

“你看……”沙祺锋把背上的书包卸了下来，“我知道你脱水了，我这里有水……”

沙祺锋说着，抽出了书包里的军用水壶，但是刚抽出水壶他又犹豫了起来。自己所参加的这项赛事是极限耐力挑战赛，所带的水量都是经过精心计算的，太多的水会增加自己的负重，可如果在此时分一些水给这只可怜的狗，只怕后面的路程要吃苦头。

“汪！汪！”

沙祺锋没想到的是，几秒钟之前还萎靡不振的奥利奥，一看到掏水壶的动作，立刻就明白了意图。这只边牧竟然如此聪明，智商最高的狗果然名不虚传。由于四肢依然瘫软无法站立，奥利奥只能兴奋地抬起头，火热的目光中带着强烈的期待，努力地朝沙祺锋这边慢慢地挪过来。

看着奥利奥这副模样，沙祺锋心里颇有些为难。算了，就分它一些水吧！救人一命胜造七级浮屠，虽然现在面前是一条狗，但那也是一条生命，见死不救的事情自己可做不出来，沙祺锋这样想。至于后面的比赛路程嘛……反正下一个补给点也不远了，坚持一下应该是没问题的。

沙祺锋拿着水壶走到奥利奥身边，蹲下身子。此时的奥利奥已经完全明白了眼前这个男人的好意，不仅没有躲闪，甚至还摇起尾巴来。

为了避免浪费，沙祺锋将水壶里的水先倒一些在自己的手心里，然后用手涂抹在奥利奥的头上和身上，帮它降温散热，然后又倒了一捧水送到了奥利奥的嘴边。

奥利奥此时就像一个收到新玩具的孩子，兴奋地把嘴巴贴到沙祺锋的手掌上，伸出舌头一饮而尽——它实在是太渴了。如果不是上天没有放弃奥利奥，让它在这里遇见了沙祺锋，只怕在这严酷的环境下它是怎么也看不到明天的太阳了。

“别急，还有。”沙祺锋见一捧水被喝完，又倒了另一捧。他初步估算了一下，一只脱水的成年边牧，恐怕要喝掉半壶水才能完全恢复过来——这还得喂好几捧才行呢。

但是接下来令沙祺锋没想到的事情发生了。当喝完第二捧水时，刚刚还贪婪吮吸的边牧，竟然直接拒绝了他的好意！奥利奥面对沙祺锋的手掌，直接把脑袋给移开了，撇到了一边。

“怎么了？还有呢！”沙祺锋不解地望着奥利奥问道，“你得再喝点才行。”说着，他又把手掌伸到奥利奥的嘴边。

没想到这只边牧竟然直接站起身来，后退两步，避开了自己的手掌。看起来刚才的两捧水喝下去还是有些作用的，它立马恢复了一些体力，已经可以站起身子了。至于它为什么不肯再多喝一点，沙祺锋却是一头雾水。

心里闹别扭了吗？显然不是。沙祺锋注意到，奥利奥虽然退开了两步，但是它依然热切地望着自己，它身后的尾巴则摇成了花。眼前的这只狗既然已经明白了自己的好意，此刻正心存感激呢，又怎么会闹别扭呢？

既然不是闹别扭，刚才给的这一点点水又不可能让它喝饱，那么剩下的可能性就只有一种了……

“怎的？你这是在帮我节约水啊？你是担心喝得太多，怕我不够喝了？”沙祺锋有些吃惊地望着奥利奥问道。

“汪！汪！”

虽然人和狗无法通过语言沟通，但奥利奥的这两声回应如此干脆，沙祺锋可以很明显地听出其中的意思：是的。

“好小子，不光聪明，还挺体贴人的嘛！”沙祺锋靠上前去，伸出一只手在奥利奥的头上轻轻地抚弄了两下。这一次，奥利奥没有躲开，它仰起头，迎着手伸出舌头舔了两下作为回应。

这对几分钟之前才刚刚遇见的一人一狗，此刻已经建立起了初步的信任。

但是接下来该怎么办呢？沙祺锋心里已经开始盘算，这是很现实也必须要考虑的。自己是来参加比赛的，肯定要继续朝着下一个补给点前进，他必须完成比赛才行，决不能半途而废。至于眼前的这条边牧，也不能把它丢在这里不管，否则它再次脱水晕倒只是时间问题。

“嘿！小家伙，你看我的手！”沙祺锋说着，伸出右手指向了西面，“那边，明白吗？那边，一直往那边走！”

沙祺锋所指的方向，是离这里最近的城镇。虽然不知道是不是奥利奥之前生活的地方，但是只要能把它送往人类聚居的场所，它应该就有办法活下去。自己依然在赛程中，是不可能护送它过去的，为它指明正确的方向，就是他现在所能做的全部了。只是沙祺锋心里也在打鼓，这只聪明的边牧到底能否理解自己的意思呢？

奥利奥望着沙祺锋，眼神里透露着迷茫。

“这个方向，你要往这个方向去！明白了吗？”见奥利奥一脸困惑、毫无反应，沙祺锋不得不亲自做起了示范。他手指着西边，身体也朝着那个方向小跑了几步。

这一下，奥利奥似乎是完全明白了，只见它迈着欢快的步子朝着沙祺锋所在的方向奔去，直接跑到了沙祺锋的前面才停下来，然后回过头来望着他摇了摇尾巴。

“对，真聪明，就是这个方向，去吧，回家去吧！”沙祺锋虽然嘴上这样说，但其实他也并不清楚奥利奥的家在哪里，甚至有没有家都未可知。

这么聪明体贴的小狗，真是可惜了——沙祺锋长叹一口气，背上背包准备继续比赛。他迈开步子朝着下一个补给点的方向走去，顺便回头朝着奥利奥挥了挥手：“拜拜了！”

走出没几步，沙祺锋回头望了望，发现奥利奥依然待在刚才的位置没有动，他又用力指了指西边，便疾步向下一个补给点赶去，不再回头。路上虽然耽误了点时间，但好在沙祺锋并不追求成绩，所以也不用太着急赶路。

然而沙祺锋没走多远，他就察觉到了身后的动静，不用回头看，他就猜到一定是那只边牧跟上来了。

果然，奥利奥小跑着，紧紧地跟在沙祺锋的身后，一路跑，尾巴还欢快地摇着。

“嘿，小家伙！你是打算跟着我一起完成比赛吗？”沙祺锋没有停下脚步，继续往前走。

“汪！汪！”奥利奥兴奋地回应。

“那你可要加油喽，你要是跑不动了，我可是不会等你的。”沙祺锋本来就对这只聪明体贴的边牧很有好感，此时此刻更是无法拒绝。

看来，刚才指着西边的时候，这只边牧根本就是会错意了。显然，它从一开始，就打定主意要跟着自己了。

或许，这就是所谓的缘分吧！

行进在一望无际的戈壁荒滩上，前路茫茫，似乎永远也看不到终点。马拉松式的赛事，对于任何人来说都不容易，即使是训练有素的沙祺锋也一样。对于一只流浪狗来说，更是如此。

虽然奥利奥很努力地想要跟上沙祺锋的脚步，但它明显有些吃力，走起路来也摇摇晃晃，并不是一条直线。这也是可以理解的，毕竟它才刚刚从脱水的状态下稍稍恢复过来，身体的状况并不好。

“小家伙，别勉强，来，再喝点水……”沙祺锋说着便又伸手去抽书包里的水壶。沙祺锋故意走走停停来迁就奥利奥的速度。

“汪！汪！”

沙祺锋听得出，这不是兴奋的叫声。只见它一边叫，还一边急急地后退了两步，显得十分焦虑。

“好好好，我明白了，这是我要喝的水，你要省给我喝对吧？”虽然只是相处了短短一会儿，奥利奥对于沙祺锋的每一个动作都能猜个八九不离十，反过来也是一样，沙祺锋也能大概理解奥利奥吠叫的意思。

“但是你不听我的话，待会儿又脱水趴下了可别找我哦，我可背不动你。”沙祺锋的口气，就像在教训一个不听话的孩子。

奥利奥没有出声，它只是吐出舌头喘着粗气，又时不时地摇一摇脑袋，继续努力地跟在沙祺锋的身后，虽然显得有些勉强，但看得出心情不错。

一人一狗之后就这样一前一后地朝着目的地努力前行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