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天清晨,徐北柯照例先处理完手上的事物,身为副将的他手上的事情却不少,该找他的不该找他的一件都不放过他,他甩甩酸痛的肩膀,从繁杂的各类请求书信中抬起头来,心下感叹才两日没处理没想到状况百出,现在城中的狗丢了都要来请求他,他拿起一封没有署名的书信,笔迹潦草。
“大人您好,最近城里的花都开了,您有去赏花吗?”
徐北柯将那封信扔在桌上,这个笔迹从他坐上这个位置开始就频繁地出现,刚开始以为是恶作剧他根本没有理会,久而久之觉得这恶作剧似乎还挺有意思,直到有一次这人竟然真的将他所谓的“家乡的粗茶和点心”放在他门口,他才意识到这不是恶作剧。
他想尽办法追查过,毫无痕迹,后来也就不了了之了,现在每天收到这“暖心”的书信,觉得还挺暖的。
他的眼睛弯起来,明明是白天却悬着一轮月,直叫人暗暗称道,徐副将长得好,为人花哨。几乎是京都人尽皆知的事情,不过此人的办事能力不容小觑,单凭这点,他那些所谓的“不足之处”就可以被人们完全忽略掉。
江归木走进他的书房,迎面就见到这人呆呆傻傻地坐在那里一脸笑容,她捏了一把冷汗,犹豫着要不要进去干扰人家的美梦。
她的脚步顿了一刻,还是坚决地迈了进去。
“做什么美梦呢,你不会——”
江归木意味深长地瞥了一眼某处,徐北柯立刻捏紧拳头,额头上青筋暴露,一副很生气的样子。
“你有病,思想怎么这么龌龊?”
江归木丝毫不在意这人说的话,她径自找了个舒服的位置坐下,眯着眼看他。
“抱歉,在你身上我只能想到这个。”
说完还耸耸肩,刚睡醒还有些凌乱的头发随意地歪在一旁,京都的生活就是惬意,她一晚上都没有突然惊醒,没有硝烟不用绷紧神经,这样的生活还真是麻痹人的神经。
她懒懒地抻了下腰,玄色金丝劲装裹着细腰,徐北柯轻咳一声将自己的注意力拽回来,真难想象如此纤弱的身板是怎么驰骋沙场的,罢了,他从来都不是一般人。
“罢了,人都给你准备好了,你去安排吧,你的将军府灵主已经派人收拾好了,有什么事再联系。”
他说完将名簿扔给江归木,后者接住后并没有打开,只低头扫了一眼,心里大概有数他会分给她哪些人。
“这些给我了,你呢?”
“我不需要,这里是京都,我熟。”
江归木与徐北柯告别后,打算先去好好“拜访”一下领部信息使臣——耿空青,此人掌握着领部成团信息,毫无头绪的情况下她想知道最近跟死者来往过的人以及出城比较频繁的人。
与魏西泽在酒楼时他似乎能看出自己的想法,脸上一如既往地挂着温柔的笑:“想做什么就去做吧,大将军的决策总归是没错的。”
她摸摸怀里魏西泽交给她的令牌,为这个被病痛折磨得不像样的男人默默祈祷,与其无可解之症这么拖着不如早一些解脱才好,反正人终有一死。
这么想着人已经站在领部总堂外,门外无人看守,估计又在开会讨论这种事,加之大祭司一走,得立刻找人顶替他的位置,算算日子,她已经记不得离开京都的日子了。
她眯眯眼睛,被这金碧辉煌的大殿晃得眼睛疼,果真极尽奢华,随处可见的水晶帘,瑞脑金兽,金块珠砾,大殿门口正中心只刻着一块牌匾,听说还是若干年前初代灵主亲手立下的,红木烫金大字与这金光闪闪的宫殿格格不入,烫金的“总堂”二字经衰不朽,在太阳热切地注视下熠熠生辉,江归木沉默半晌,迈开步子进去。
来都来了,没人也要进去,难道怕这些糟老头子不成。
令人感到意外的是,大殿内一个年轻的文员正擦拭着门口的汉白玉石精刻雕花麒麟,见她进来像是早有预料一般的朝她颔首。
两人相互行过礼后,江归木约莫打量了一下这个她没见过的文员,此人身着素白银丝滚边圆领袍,眉清目秀似在哪里见过,手握毛笔小心翼翼地将白玉麒麟摆放回原位。
“大将军好久不见。”
话一出口,江归木顿悟,这与原来那个邋里邋遢的文员一点也不同,果然人靠衣装马靠鞍,很难与之前那沉默寡言的人联系到一起。她礼貌地笑笑,文员不唯诺直接回应,他转身,拿着毛笔的手一挥,手里的物件立刻消失。
两人慢慢走着,显然是想带着她转一圈,思考了一下反正时间还多,更何况她这么些年没有回来过,对这种地方陌生极了,于是便顺其自然,好奇地左顾右盼。前面单薄的身影慢悠悠地迈着步子,江归木虽颇为不习惯但想到这不是军营,只好跟着他放慢脚步,没走一会儿便感觉到小腿酸麻——一直紧绷着的肌肉根本没法放松,原来京都的文员们都是这么走路的。
将军悄悄甩甩自己满是汗的手,动作虽然幅度很小却还是被眼尖的文员注意到了,文员微不可察地弯了弯嘴角,早听领主交代大将军这两日会来此处,他早让人准备好了。
他突然停住脚步回身做了个长揖,江归木正不耐烦地甩手揉肩膀,忽见如此一幕慌乱地回了个拱手礼,面上挂着歉意的笑。
“大将军还请上座。”
她这才注意到他们现在正站在大殿不知何处,一簇簇庞大的紫檀雕花藏书阁,停在他们面前的是一辆——这什么,座椅吗?
江归木疑惑地看了看文员,他倒是一脸冷静地先行坐了上去,后知后觉的将军这才发现原来自己的小动作早就被看了个一清二楚,所以——
“你们京都的人真会玩儿!”
脑中回荡着的话不受控制般地脱口而出,江归木立刻闭嘴,想着这文员应该会脸色极其难看,没想到他微微一笑化解了她的尴尬。
“您走路不会很累吗,这是灵主专门为您准备的。”
听到这里江归木才听出来原来灵主早就将自己要来的消息告知下去,她才会如此顺利,想到这里她放松下来,总归是要入乡随俗的。
随后的路途轻松且愉快,文员一边讲解一边注意着将军的脸色,毕竟是灵主安排的人,他岂敢怠慢。
想到这里那张清秀的脸上又重新扬起笑容,有一说一几年不见这将军出落得越发的好看了,一开始总部给他派发任务的时候他还一百个不乐意,现在想想真是赚到了,他印象中的武将大多都是粗鄙的乡野男人,仗着自己上了几天战场就觉得自己了不起四处去勾搭女人什么的,在这偌大的京都里几乎每天都有发生,当然也不排除人面兽心,所以纵使他一千一万个不愿意也必须硬着头皮招待。
他刚进来的时候,却让他实实在在吃了一惊,眼前的人温文儒雅,丝毫没有半点杀戮只气,就连谈吐都与富家的公子哥毫无两样,虽然有两次行错了礼——
他用余光偷着瞄了一眼江归木,后者正撑着头看他,两人一时间四目相对,文员轻咳一声掩饰自己脸上的红晕,他可没有什么特殊的癖好。
心中默念了几句“阿弥陀佛”,他转过头,松了口气。
“将军咱们到了。”
江归木闻声看过去,这才见到了所谓的“总堂”全貌,满满的金碧辉煌下几只接近透明的大鱼甩着尾巴熠熠生辉,出去数不清的宝物古董,正中央琉璃台上那颗几人大的夜明珠闪着光芒,仔细看会发现里面有一只毛色靓丽的鸟儿在其中盘旋,各类书籍文献分类摆放,小精灵们扑扇着翅膀忙活其中,明明是宝物堆砌却依然井井有条。
真可谓是奇观。
江归木驻足观望,不一会儿文员又来请,这才问她今日所来目的。
“麻烦给我查查近日与大祭司走得很近的人,还有最近半个月出城频繁的人。”
“好的,这就为您去查。”
文员走到不远处一张书案前,手腕翻转又是刚才那只羽毛笔,他挥动几下,不一会儿就有小精灵摇头晃脑地抱着几个竹简,文员拍了拍他的头转身朝江归木泯然一笑。
“将军您要的资料这就查好了,您慢慢看,我去给您砌杯茶。”
说完也不管江归木了,径自走远,这里的确事务繁杂,且路线极为复杂,弯弯绕绕的路很容易让人迷失其中,江归木没有答话,也不推诿,径自坐在书案前翻看着竹简上的内容。
大祭司这一职务平时需要与很多人打交道这并不奇怪,奇怪的是他死前七天只与两人交往密切,一个是源流成员,另一个则是现在的领部大臣——宋瞒。
江归木继续看下去,突然垂下眼睑笑了笑,果然如此——
资料上明显显示着这几日宋瞒频繁出行,路线都是往城外去的。
出行时间与江归木的推理无二差别,皆是不带任务的个人出行,很巧的事是,她近些日子收到情报——领部之中有敌军线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