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张家口

在《射雕英雄传》中,郭靖奉成吉思汗之命赴中原刺杀金朝赵王完颜洪烈,在繁华集镇张家口遇到了乔装成小乞丐的黄蓉……金庸先生犯了一个知识性的错误——金朝末年,还没有张家口这个市镇。公元1368年,明太祖朱元璋派兵北伐,徐达兵抵大都。明朝设九边,并设万全都司和宣府镇。张家口,就是一个长城边堡。

——摘自《澎湃网》

河北原野并非都是平坦而一望无际的。靠近蒙古高原的地方,依旧是山峦起伏,荒草丛生。原野上,薄雾缭绕。大骡子疲乏地迈着步子,车轮在崎岖不平的路上颠簸着。附近,几双疲惫的脚掠过,趟起一片烟尘。

不知道走了多远的路,总之姐妹俩在骡车上睡了又醒醒了又睡。当他们再次睁开眼睛的时候,看到了高耸山崖下面的那个标志性建筑——大境门。

“山河好大……”贾兰每一回都会把大境门上的那四个颜体大字“大好河山”念成“山河好大”。据说那墨宝是察哈尔督统高维岳所题。贾梅每回听了都要笑上好一阵子。贾兰却认真地说:“这四个字妙就妙在从两头念都是同一个意思,可见当年督统大人为了题这四个字儿,也是煞费苦心啦!

这条路是从北平到卓资山的必经之路,姐妹俩没少走过,但那都是坐着父亲的小轿车一起走的。小轿车是从美国进口的,很舒适。那年头在贫困的北方,别说坐轿车了,就连看见过小轿车的人也没几个。车子越过大境门时,贾兰就知道过了口里,到了口外。大境门是口里口外的一个标志。这条路二后生赶车倒是没少走过,路他很熟,所以他信心十足地赶着车向前而去。很快就要进人绥中境内了,姐妹俩熟悉这边的山山水水,心情也顿时好起来。

大约中午时分,过了怀安,前方传过来隆隆的枪炮声。二后生担忧地对二位小姐说:“前面好像在打仗哩,咱们要不要绕道儿啊?”

贾兰一听说打仗就像身上打了鸡血那么精神,大声说:“绕啥呀,咱们就是出来投奔八路的,那打仗的一方肯定有八路,就朝着枪炮声的方向走吧。”

走了不一会儿就发现——此路不通!前方,路被封死了。十几个日本兵持枪凶恶地摆手,示意他们的车掉头,不能走这条路。二后生只得赶着车走向另外一条小道儿。贾兰愤愤地低声骂:“鬼子不得好死,等着瞧吧……”贾梅急忙捂住了她的嘴,低声说:“我的小姑奶奶,小心让他们听见啊!”说着车已经走远。贾兰的声音更大了:“这是咱们国家的土地,凭啥让他们横行霸道。”二后生插嘴说:“二小姐,忍忍吧,只要找见咱们的队伍,想说啥就说啥。”

骡车又走了一会儿,穿过一片小树木,路不见了。荒原一望无际。这时候就连二后生也懵了头,一时辨不清东南西北。贾梅抱怨二后生:“怎么会迷了路?这可不是闹着玩儿的。”贾兰说:“别着急,咱们想想办法。我带着指北针呢,看看北方在哪边。”

贾兰果然从自己的皮箱里寻找出一个精致的指北针来,三个人的脑袋凑在一起寻找着方向。不想那指北针不争气,一会儿指向这边,一会儿又指向另外一边,一会儿乱晃着,哪边也不指。贾兰气恼地骂着:“啥洋玩意儿啊,关键时候屁用不顶!”贾梅抱怨着说:“这下好了,连个人影都见不到了,我们连回去的路都找不到了。”她已经后悔出来,打算返回北平去。

二后生只得停了车。三个人沮丧地坐在草地上。就在这时,他们听到了马嘶声。贾兰急忙站在车上向后望去,高兴地叫起来:“有人来了。”

大家望去,果然看见两匹马朝他们直奔而来。片刻,那两匹马奔到他们面前,停住了。从马上下来的,正是老冤家奇剑啸。

奇剑啸先是有些吃惊地看着贾兰,没想到会在这里遇到她。贾兰也吃惊地望着奇剑啸,心头一惊:坏了,这狗特务一直盯着我不放哩!

“哟,果然是冤家路窄啊!怎么又是你?你们这是要到哪儿去啊?”奇剑啸摘下墨镜,为的是让这女子能认出自己来。偏偏贾兰眼拙,早已经把对方当成敌人,根本没有想过这个人是谁,是不是面熟。

“我们要去哪儿,你管不着!”贾兰用高度警惕的目光望着对方。

奇剑啸关心地看着贾兰:“是不是因为上街游行,害怕被抓,跑出来了?”

贾兰不示弱地盯着奇剑啸,看见他脑门儿上被她打的那个地方已经包扎上纱布,隐约还在渗血。她一点儿也没觉得内疚,反而很开心:“害怕?从小到大,我贾兰还不知道‘害怕’这两个字儿咋写呢!”

“那你敢告诉我——你要去哪儿吗?”

“有啥不敢的!告诉你,不信你敢把我抓回去邀功请赏……”

贾梅急忙拉了贾兰一把。她看见这两个男人的腰间藏着盒子枪,怕妹妹把他们惹急了给自己找麻烦。

贾兰却甩开姐姐,对奇剑啸说:“我们是去抗日的。怎么样?抓我们吧!”

奇剑啸听了一怔,随即,忍不住笑了:“你要真的想抗日,就去投奔八路军大青山抗日队伍吧!”

贾兰不客气地说:“我们去投奔谁是我们的事,与你有屁相干?”

奇剑啸依然微笑着盯着贾兰说:“你们知道路吗?起码,我可以给你们指路啊。”

二后生惊喜地问:“你知道八路军大青山抗日队伍在哪里啊?”

奇剑啸点头说:“你们跟我们走吧,我会把你们带到八路军的驻地!”

贾梅也惊喜地:“真的?”

“别信他的鬼话。姐,他不怀好意!”

柱子上前说:“小姐,我们真的可以带你们去找八路军!”

贾兰说:“用不着,我们自己长着腿儿呢!”

二后生急忙对二小姐说:“可是我们不知道八路军在啥地方啊……”

贾兰满不在乎地说:“鼻子底下长着一张嘴,问嘛!”

奇剑啸看着贾兰,一脸无奈地摇了摇头。他真的佩服这个女孩子的倔强脾气了。

柱子愤然对贾兰说:“我看你呀,是狗咬吕洞宾——不认得好赖人!”

二后生把贾兰拉到一旁,低声说:“二小姐,万一他们真的知道八路军骑兵团在哪儿,那我们……”

“你长没长脑子啊?二后生,这两个人,一看就不是好东西。他们会知道八路军在哪儿?我看,他们一直跟着我们,是想从我们这儿打听八路军在哪儿呢。你呀,心眼儿这么实,早晚要上当的。”贾兰正为自己的聪明和警惕性高而沾沾自喜时,突然见前面扬起一片烟尘,一队人马疾驰而来。奇剑啸见状,急忙给柱子使个眼色,戴上墨镜。柱子会意,把枪掏出来,用肩膀上的褡裢掩住。片刻,那支队伍在他们面前停下来。贾兰和贾梅等人吃惊地看着——骑在马上的人都身着便衣,挎着长枪短枪。为首的那个人是个大胡子,他策马绕着贾家姐妹转了两圈儿,又围住奇剑啸和柱子转了两圈。奇剑啸心里已经猜出来七八分:这大约是土匪冯大巴掌的队伍。

奇剑啸没有猜错,那个大胡子正是绥中一带赫赫有名的土匪头子冯大巴掌!这冯大巴掌本名叫冯占魁,亦是桌子山梨花镇人氏。早年拉起杆子,在大青山里落草,号称劫富济贫,许多大户人家和过往商队都被他打劫过。自从打出抗日旗号之后,便很少再扰民。队伍在大青山里神出鬼没的,时传他的队伍和日本人交火,战绩不小。但也有人说那都是吹牛*哩,冯大巴掌的队伍见了日本兵,跑得比兔子还快,根本没放过一枪。

冯大巴掌看见奇剑啸和小柱子,感觉他们不是一般人,呵斥着询问:“喂,你们是什么人?”

奇剑啸微微弯了下腰:“我们是做小买卖的。”

冯大巴掌:“什么买卖?”

奇剑啸:“茶叶生意,小本经营。”

冯大巴掌的目光落在贾兰贾梅身上:“那她们呢?”

奇剑啸:“哦,她们啊,她们跟我们结伴同行,要去乡下走亲戚……”奇剑啸说着,对贾兰使个眼色,示意她不要说话。

冯大巴掌似乎不相信的样子:“走亲戚?”

奇剑啸把一沓子钱塞到下马走到他们面前的一个小头目手里:“不成敬意,请弟兄们喝个茶吧!”

小头目仔细看了看奇剑啸,回头对冯大巴掌说:“司令,我看,他们真的是生意人,让他们走吧!”

冯大巴掌摆摆手。

奇剑啸急忙对一立旁发怔的贾兰说:“喂,走了。”

不料,贾兰却不领情:“我为什么要跟你走?”

“我能把你带到你们要去的地方啊!”

贾兰看见冯大巴掌的队伍要走,急忙追赶上前:“请问,你们是抗日的队伍吗?”

冯大巴掌回头说:“是啊,老子正是抗日的队伍!”

二后生高兴地问:“你们真的是啊?”

冯大巴掌:“那还能假!瞧见没有,我这些弟兄,个个都是打鬼子的好汉!”

贾兰急忙说:“长官,我们是来投奔抗日队伍的,请你收下我们吧!”冯大巴掌吃惊地看着贾兰,又看了看奇剑啸:“你们……你们不是走亲戚的吗?”

贾兰说:“我们不是走亲戚的,他胡说,我们跟他们不是一伙儿的!”

冯大巴掌高兴起来:“哦,不是一伙的?”

贾兰说:“对呀,我都不认识他们!”

冯大巴掌说:“知道了——你们是城里跑出来的洋学生,参加抗日队伍的?”

贾兰高兴地说:“是啊……”

奇剑啸急忙上前说:“长官,别听她乱说,她是跟您开玩笑呢……贾小姐,我们得赶紧赶路了!”

“呸,谁跟你走啊?姐,二后生,我们跟这位长官走!”贾兰甩开奇剑啸拉她的手。

“你会后悔的!”

柱子也上前说:“你们不能跟他们走,他们不是八……”

冯大巴掌不高兴地打断柱子的话:“喂,人家小姐跟你不认识,人家愿

意跟老子走,你们插一杠子想干什么啊?你俩莫不是人贩子吧?”

冯大巴掌一摆手,上来十几个随从,用黑森森的枪口对准了奇剑啸和二后生。

冯大巴掌:“你们这两匹马,本司令征用了,拉走!”

便上来两名随从,将奇剑啸和柱子骑的马给牵走了。柱子想去抢马,

却被一个家伙用枪顶住了脑门。奇剑啸急忙拉了他一下,让他别动!他知道这个山大王什么事情都能干得出来。

冯大巴掌带着一行人马走开了。那贾兰回头看了奇剑啸一眼,得意地对他扮了一个鬼脸,自认为又胜了他一局,摆脱了他的纠缠……

待走出很远了,贾兰才想起刚才那男子叫她“贾小姐”,想起上一回在北平,他也叫她“贾小姐”,心里不由生出几分疑惑:他咋知道我姓贾呢?

奇剑啸和柱子望着远去的冯大巴掌的队伍,显得忧心忡忡。柱子问:“咱们的马就白白让他们给抢走了?咱们得去把马抢回来啊。”

奇剑啸说:“马倒算不了什么,可那两位小姐,落在冯大巴掌手里,只怕是凶多吉少啊!”

“那我们怎么办?”

奇剑啸想了一下说:“这事儿既然让咱们碰上了,就不能不管。何况还是我的老冤家。柱子,跟上他们,看他们去哪儿。”

“他们好像奔兴和县那边去了。”

“唔,听说冯大巴掌的老巢在梨花镇一带,他们有可能是回那里去了。”奇剑啸思忖着说。

于是,奇剑啸和柱子向冯大巴掌队伍走去的正西方向追赶而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