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放美好回忆——说说《再别康桥》的意境

轻轻的我走了，

正如我轻轻的来；

我轻轻的招手，

作别西天的云彩。

那河畔的金柳，

是夕阳中的新娘；

波光里的艳影，

在我的心头荡漾。

软泥上的青荇，

油油的在水底招摇：

在康河的柔波里，

我甘心做一条水草！

那榆阴下的一潭，

不是清泉，是天上虹

揉碎在浮藻间，

沉淀着彩虹似的梦。

寻梦？撑一支长篙，

向青草更青处漫溯，

满载一船星辉，

在星辉斑斓里放歌。

但我不能放歌，

悄悄是别离的笙箫；

夏虫也为我沉默，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

悄悄的我走了，

正如我悄悄的来；

我挥一挥衣袖，

不带走一片云彩。

《再别康桥》是一首以完整、安静地安放美好回忆为目的，深情而唯美的作品。

诗歌第一节第一句前置“轻轻的”三字，特意强化轻柔的诗意氛围，全节四句话连用三个“轻轻的”，选用“西天的云彩”这一轻灵飘逸的对象作别，着意表现出的是一片温柔的心意。（西天还有“归鸦”，也有“晚霞”，更有“夕阳”，但或喧闹或绚烂或凄迷，都被诗人弃用，单选“云彩”，自有用意。）

从第二节开始，诗人选“河畔的金柳”“软泥上的青荇”“榆阴下的一潭”为贯注追忆深情的对象物，极力美化、诗化，或比喻，或拟人，写得绮丽多彩，意脉动荡。

“河畔的金柳”化身“夕阳中的新娘”，这是多么深情的目光下才能创造出的赞美和喜爱啊！柔软婀娜的柳树，在诗人的心中有这般娇媚的形象，这仅仅是树的身姿形象吗？那波光当中的“艳影”又在“我的心头荡漾”，如此深情款款，满心柔波，真是让人不得不想，眼前的金柳和树影，会不会是某个人的形象？波光里荡漾着的，是不是时光之河里那些美妙而甜蜜的流年碎影？

柔情似水，柳如佳人！

河里的水草 ——不，应该是“软泥上的青荇”——随康河的水波在摆动，诗人写“油油的在水底招摇”, “招摇”是撩拨，是牵动，是挽留。它那曼妙宛曲的情态让在“康河”有过愉悦时光的“我”禁不住招引，于是“在康河的柔波里，我甘心做一条水草”，仿佛那就是一种无比的幸福似的。就像歌曲《在那遥远的地方》, “我愿做一只小羊，跟在她身旁，我愿每天她拿着皮鞭，不断轻轻地打在我身上”，不是深爱，不是怀恋，不会有这样的歌唱；不是无限依恋，也不会这样表达！

即此可感，康河于“我”，蕴蓄了多少美好往事！“我”与康河，是如何的交融留恋！

拜伦潭，诗人的潭。一个诗一样的青年在这个诗意的地方追忆如诗如梦的华年，于是就有“是天上虹揉碎在浮藻间”的一潭清泉。这一处胜景因有多彩旧梦而绮丽梦幻，那“彩虹似的梦”是当年在此而生的绮思丽想，还是佳人有约的斑斓片段？

爱是不能忘记的 。千种风情、梦幻年光实在引人追想忆念，即使是来告别往生旧梦，依然禁不住情境、情景的触发，按捺着的心意有点抬头了，要冲破内心预先设定的收敛心意、安放回忆的开关。所以，幽幽地有一声“寻梦”之问，想象着“撑一支长篙，向青草更青处漫溯”！那里打捞和惊醒的东西太多了，那就真的让人流连忘返，“梦里不知身是客，一晌贪欢”了，如此想着，都差点“满载一船星辉，在星辉斑斓里放歌”了。

这一番出神是诗情的顶端。然而，诗人心灵的主基调是安静地作别往事、保存美梦，所以他说“悄悄是别离的笙箫” “沉默是今晚的康桥”，于是由“轻轻”而“悄悄”, “挥一挥衣袖，不带走一片云彩”。完整地存留，轻柔地呵护，安静地告别。没有留下一点感伤，当然也不能说是潇洒，有的，只是满心的温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