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晚宋两浙朱子学的政治处境

大多数朱熹门人欣逢光宗朝朱子学蓬勃上升的荣景,也经历了庆元党禁的严峻考验,因而当嘉定元年(1208)出现解除学禁、褒扬朱熹的迹象时,尤其是当真德秀、李道传等未曾亲炙朱熹的支持者们为朱子学奔走呼号时,朱熹弟子们感到激动乃至些许惭愧。嘉定四年(1211)十二月,李道传在转对时请求宁宗“崇尚正学”,黄榦在给李燔的信中为此大发感慨:“李贯之素疑其弱,忽奋然抗论而去,东南之士愧死矣。儒学之有益于人如此,朝廷又能容之,皆盛事也。”[1]所谓“朝廷又能容之”,是指当时朝廷并未因此责罚李道传,这与当年庆元党禁时蔡元定、吕祖俭等人的遭遇相比,不啻天渊之别。而真德秀早在嘉定元年(1208)四月转对时就提出解除学禁,成为朱门弟子心目中的“护法大神”,黄榦讲:“得真景元书,嗜学之志甚至。得陈师复书,亦然。此二公者,异日所就又当卓然,其护法大神也。先师没,今赖有此耳,可喜可嘉。陈师复已为贯之立祠,此公真使人不能忘之。”[2]“真景元”即真德秀,“陈师复”即陈宓,他在知南康军任上,复兴了白鹿洞书院,接纳朱熹弟子讲学,改知南剑州后,又创建了延平书院,并推行了《白鹿洞书院院规》,对东南地区朱子学的传播发挥了重要作用。[3]黄榦不但表扬二人对朱子学的钻研十分刻苦,而且预言二人将成为道学的“护法大神”,显然是寄希望于真、陈能像当年周必大、赵汝愚那样,为朱子学的成长保驾护航。

但是,真正能够与周必大、赵汝愚政治地位匹敌的恰恰是并不欣赏黄榦的史弥远,在掌控宁宗嘉定年间以至理宗前期(1208~1233)漫长的专权岁月中,他对朱子学既注意拉拢,同时也保持警惕,很多朱子学人士不满史弥远专权,史弥远对他们的处罚一般止于赶出朝廷,即便真德秀、魏了翁这样的政敌仍然可以在地方(路、州、县)上出任相当高的职位,从而有条件荐举、庇护黄、李这样有气节的朱学人士,使他们除了投靠史弥远以外,仍然存在着出仕的空间。然而,出仕毕竟是出仕,一旦出仕,就牺牲了研习学问、讲学授徒的时间,从个人修养而言,官场应酬、上司奴视、同僚倾轧,也只会摧残道学家的志气。因此黄榦认为,应该把出仕控制在维持生活的最低程度,只要温饱无虞,就应将主要精力投入“传道”之中。史弥远去世后,大多数朱熹弟子已步入暮年,他们面对的是更加严峻的内外政治形势,以及理宗皇帝所寄予的通过重用程朱理学而扭转乾坤的希望。在这一时期,徐侨、叶味道、杜范成了两浙朱子学介入政治的代表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