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伊木拉克继续他的自述:谈朝圣远游

说到这里,伊木拉克有些儿情绪激昂了。他继续高谈他那种职业的崇高伟大,可是王子叫道:“行了!你已经说服了我,从来没人能够成为一个诗人。你接着说你的事绩吧。”

伊木拉克道:“做一个诗人确实很难。”

王子道:“是啊,难到我现在都不愿意听你说那些难处了。你现在告诉我游历了波斯以后你到哪里去了。”

伊木拉克说:“从波斯我旅行经过叙利亚,然后在巴勒斯坦住了三年。在巴勒斯坦我曾与不少北欧和西欧国家的人谈过话。这些国家现在是掌握着一切实力和一切知识的国家。他们的陆军是无敌的,他们的海军主宰着世界各处,无远弗届。这些国家的人,我要拿他们和我们国家里的土著以及周围的一些人比起来的话,好像是另一种人。在欧洲那些国家里,你要什么而得不到什么的时候是没有的。成千上万的、我们听也没听说过的技术与艺术都有人不断地努力从事,以求达到人们的便利与娱乐,至于他们自己的天时地利使他们不便取到手的东西则通过他们的商业可以取得。”

王子道:“欧洲人的这种富强是用什么手段取得的呢?还有,既然他们很不费事地可以到亚洲和非洲去进行贸易和征服,为什么亚洲人和非洲人不能够侵入他们的海洋,不在他们的商埠海口安排下殖民地并且对他们的君王发号施令呢?那些便利他们欧洲人胜利班师的海风也会把我们吹到他们那边去啊。”

“殿下,”伊木拉克答道,“欧洲人比我们强大,因为他们比我们知识丰富,知识将永远胜过愚昧,就如同人类会主宰其他的动物一样。至于他们的知识怎么会胜过我们的,那我就说不出个道理,除非归之于不可知的天意了。”

王子叹道:“我们什么时候才能到巴勒斯坦去,和那儿的世界各国人的洪流汇合呢?在那个幸福的时辰到来以前,让我拿你能说给我听的种种现象把时间填补上吧。我对于能使那么多的人聚集在那里的动机并非一无所知,我也只能把那个地方看作一个智慧和虔诚的中心,在那里各国最好的与最有智慧的人不断地聚会在一起。”

伊木拉克道:“有些国家都不怎么派人去巴勒斯坦,因为欧洲有许多人多势众的派别,他们都把朝圣旅行批评为迷信或者讥笑为可笑的活动。”

王子说:“你是知道我为什么少与各种不同的意见相接触的,因此,要教我听清楚各派的说辞要花去很长的时间。你既然考虑过正反两面的道理,那就给我谈谈他们的结论吧。”

伊木拉克道:“朝圣远游,也同其他许多虔诚的活动一样,既可以是合理的,也可能是迷信的,这要看它所依据的原则而定。并没有人提倡长途跋涉去找寻真理。真理,如果是对于立身行事非常必要的真理,那是你认真寻找,随处都可以找到的。转变地点并不是增加虔诚的必然条件,它反会导致心神的虚耗。然而既然天天都有人去观看发生过大战的战场并且带着较前更加强烈的感情回来,同样的好奇心自然也可以使我们瞻仰我们宗教的起源地,而且我们相信没有人看了那些惊心动魄的场面而不会感动,不会产生神圣的感情。那种认为在某一个地方比其他地方更可以取宠于上帝的想法是迷信的荒唐处,但是认为有的地方能够在我们心理上起特殊作用的想法则是我们通常的经验可以证明的。要是有人认为他的恶行在巴勒斯坦可以克服,那他大概要发现自己是误解了,但是认为他可以在那里得以比较容易地消灾免罪,那他就既违返了理性也背弃了宗教。”

王子道:“你说的这些都是欧洲人的道理。我将来可以有时间考虑它们。你发现知识的效果到底如何?那些欧洲人真比我们幸福吗?”

伊木拉克道:“世间有那么多的不幸,所以差不多没有人能够有工夫去比较自己的不幸和别人的幸福。知识当然是取得幸福的一条途径,这从每个人心里的一种要增加自己观念的自然渴望可以知道。另一方面,无知是完全的穷困,它不能产生任何东西;无知也是一种空虚,在这种状态中人的灵魂只能冷漠枯萎,没有任何吸引它的东西。又一方面,我们学到一点什么的时候总不免高兴,而忘记什么的时候总感到难过。所以我不禁要作出这样的结论,如果没有东西抵消知识的自然效果,我们的心智扩展得越广我们就更觉幸福。”

“说到人生的具体乐趣,那我们可以在欧洲人那里发现很多优点。他们能治好许多伤病,这些病患使我们衰弱、死亡。我们常受天气恶劣之苦,而他们则可以免受其苦。为了进行许多沉重的劳动,他们有许多的机械而我们不得不靠体力。在许多遥远的地方之间,他们有方便亲朋的交通方法,彼此可说是没有隔阂。他们的政策取消了公众的不便,他们有劈开山峰的大路,有跨越江河的大桥。如果我们退一步谈到个人的生活的话,他们的住宅比我们的宽敞,他们的财物比我们的安全。”

王子道:“他们既然有这么些个生活上的利便,那他们一定是幸福的了,不过我最羡慕他们的还是他们亲友之间能无阻拦地交流思想。”

伊木拉克道:“欧洲人比起我们来是少些烦恼,但是他们也不见得幸福。人生无论何处都是处于要忍受很多而享受很少的境地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