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沃有贵人来访的消息早有伙计禀报给了高渠弥,这高渠弥衣冠都没来得及整理一下,匆匆忙忙的跑着迎了出来。
高渠弥远远就高声喊道:“久仰先生大名,今日有幸得遇,鄙人荣幸之至。”话音落时,高渠弥已经跑到跟前,深深的一躬到底。
万伯有些疑惑的问道:“这位大人是?”
“在下新郑野司寇高渠弥,也是这如意轩的店主。”高渠弥恭恭敬敬的答道。
“不知先生今日抵达,有失远迎,还望先生赎罪。”
“高大人客气了,我等初来新郑,方方面面还望大人照拂一二呢。”万伯说话总是透着一股爽朗。
“先生此番是为禺支天马而来么?车驾之中可是公子万?”
“说是也是,说不是又不是。此次出使我家公子只是陪客,太子鳝才是正使!”
“这么说太子也在车中?”高渠弥有些惊讶。
万伯微笑着点了点头,“太子可能要在新郑盘桓数日,不知高大人这如意轩是否方便?”
“前两日收到先生的简牍,在下就开始着手准备了。只要太子不嫌弃我这粗屋陋舍就好。这几日前往新郑的各国名流络绎不绝,先生的书信若晚到一日,恐怕只能让太子屈尊宿住到在下的寒舍了。”高渠弥说完,转过身对着旁边的伙计吩咐道:“准备安顿大人们歇息!”
伙计们高声唱了个诺,便各自去准备了。只见他们个个精神抖擞,办事井然有序。
万伯走到那辆华贵的辎车旁,轻声说道:“太子,一切准备停当,请二位公子进房间休息。”
“有劳万伯了。”车里有人应道,旁边的侍女连忙把幕帘打起。
两位年过不惑的公子携手走下车来。其中红袍长冉个子略矮者正是曲沃太子鳝。另一位黑袍短须更加魁梧者则是曲沃公子万。
高渠弥赶紧驱步上前,深深一躬:“在下高渠弥见过两位公子。二位公子大驾光临,高渠弥不胜惶恐。”
太子鳝拱了拱手,淡淡的说道:“高先生费心了,我等还要在贵店刀扰数日,一些琐碎事务还需依仗先生周全。”
“太子言重了,在下理应效劳,若有怠慢之处还望二位公子海涵。房间已经备好,二位公子请!”高渠弥伸手示意公子们先行。
一行人等收拾停当已是戌时,一轮明月从天边升起,白天的暑热仍未消退。一绿衣侍女端着一盆冰块,进入太子鳝的房间。房内太子鳝和公子万以及万伯正在商议如何面见郑君。
原来曲沃的太子亲临郑国,就是要说服郑庄公,协助曲沃小宗来对抗大宗——晋孝候。他们不去驿馆,一来是因为这如意轩设计伊始便以安静和私密为根本,所以不易被他人打扰。二来这里离郑庄公的重臣公孙子都的府邸咫尺之遥,他们此次来就是要借助公孙子都之力来说服庄公。
太子鳝虽和公孙子都有过一面之缘,但是并不熟络。可子都好马是世人皆知的,郑国的宝马良驹超过半数都在子都府上。之前太子鳝也曾派人送来过一匹上等的秦马,可不曾想子都回赠的秦马让鳝羞愧了一月有余。所以郑国的天马传闻一到曲沃,鳝敏锐的察觉到机会的来临,急忙和公子万星夜兼程的赶来新郑。
三人正商议间,高渠弥前来问安。太子鳝显得比之前热情了许多,先是询问了些琐碎小事。突然话锋一转问道:“先生与子都大夫是否相熟?”
“在下职位低微,只在公务上,有过几次交往,尚不算相熟。”
“无妨,明日我想请子都大夫在此一叙,先生能否代为引见撮合?”
“这个嘛……在下倒是可以一试,但子都大夫未必赏光。”高渠弥一脸的为难,但他内心却兴奋异常。多年的怀才不遇,让他迫切的想寻求政治上的靠山。如果借助此事而攀附上子都大夫,那将来在郑国朝堂岂不春风得意。
“公子万会同你一并去,你只需协助引见便是了。”太子鳝说完微微闭眼便不再说话。
高渠弥又客套了几句便识趣地退了出去。
次日清晨,公孙子都刚刚梳洗完毕,就有仆人来报,说是野司寇高渠弥来见。子都本欲不见,但他听闻过高渠弥处置马市纠纷一事,略作思量后还是同意一见。
有禺支马这张牌在手,公子万自然顺利的约请到了公孙子都。
今日因公孙子都要莅临如意轩,高渠弥自公孙府回来以后就一直泡在后厨里。高渠弥在公孙府就从管事口中探得了子都的口味偏好。所以从食材选取,菜色搭配,茶点的准备都一一和厨师做了商讨。后厨准备停当,高渠弥来到后院。后院的假山之后套有一别致的小院,小院内是一排三开间的房间。这里是专门为达官显贵,学问巨子聚会的隐秘场所。今日招待子都的场所就设置于此,高渠弥特地从众多侍女中遴选出五位美貌端庄、心思缜密的可人儿专门在此伺候。
高渠弥重新布置了房间的陈设,里里外外的一应物什全部换了一遍。又再三叮嘱在此处伺候的侍女和仆人,心里这才觉得踏实。
此时太阳已经下到了山头,高渠弥忙的全身大汗淋漓。赶紧洗浴更衣,然后猛喝了几大口凉茶,休息还未到片刻。早有伙计前来禀报,原来是公孙子都的随从前来通报,子都稍后就到。
高渠弥赶紧派人跑去通知曲沃二位公子,自己整理好衣冠,大步流星的到大门口准备迎接公孙子都去了。
稍倾,一辆华贵的轺车轻快的停在了如意轩门口。车上之人正是公孙子都,今晚子都身穿一袭白袍,头戴一玄色爵弁。腰间是一条黄色腰带,上挂一柄长剑,两侧各系一串玉佩,走起路来环佩叮当,煞是好听。这一身打扮加之子都修长挺拔的身姿,并举世无双的美貌。在夜幕的衬托下,活脱脱的天上仙人下凡。
高渠弥呆呆的站在那里看了好一会儿,一众侍女更是神魂颠倒,飘飘欲仙,心猿意马的呆在原地想入非非。子都早就习惯了这样的场面,轻咳了一声。高渠弥这才觉得自己失态,赶紧迎了上去,一个劲儿的作揖赔礼。子都并未生气,微笑着点了点头,说了句有劳。
高渠弥赶紧头前带路,顺便回头吆喝了一声:“尔等发地那门子春梦?都给我醒醒!”
众侍女这才清醒过来,各个脸颊飞起了红霞。她们的理智试图给心头乱撞的小鹿勒上缰绳,可肉体却拼命的拒绝。侍女们努力地控制住颤抖的身体,娇喘吁吁,颤颤巍巍地跟了上去。那场面像极了战场上的溃兵逃了几十里的路以后的样子,煞是滑稽。
子都众星捧月般的来到套院小屋,万伯以及曲沃两位公子早已迎出门外。子都拱手施礼:“太子别来无恙啊,公孙阏有礼了。”
太子鳝还礼道:“经年不见,子都愈发的光彩照人了。天上的仙女若见到子都,恐怕都要为你下落凡间喽!”
众人哈哈大笑,太子上前抚住子都的手,和子都携手步入房间。
屋内有两几长案,太子鳝和公孙子都共一几,公子万和万伯共一几。
高渠弥见众人坐定,先开口道:“今日几位贵宾驾临本店,在下不胜惶恐,但有照顾不周之处,还请诸位公子,大人不要见怪。”
万伯见高渠弥站立一旁,说道:“高大人有劳了,来来来,请并案而坐!”
“在下身为东道,又是微末小吏,理应伺候诸位公子。”
公子万本就是习武之人,虽平时不甚言谈,但今日高渠弥为自家之事奔波劳累,早生好感。爽朗的说道:“高大人,今日无分尊卑贵贱,请并案而坐!”
高渠弥本就是圆滑之人,便应道:“那今日我就僭越了。”
说着,端坐于万伯的下手。
“今日我特意准备了上等的郑国老酒,不知诸位意下如何?”
“老酒自当要喝凛冽的晋酒,郑酒忒绵软无力了些。不知高大人可有准备?”公子万是爱酒之人,没有多想就脱口而出。
“郑酒虽入口绵软,但回味悠长,后劲十足,细细品味还是郑酒更适合。”子都似有不悦,争辩道。
“我这小店,虽粗鄙不堪,但是各国美酒应有尽有。不如先来三巡郑酒,再来晋国老酒三巡,而后鲁国、燕国依次品尝!”高渠弥赶紧出来打圆场。
“如此甚好!”太子鳝连连称善,并暗暗赞叹高渠弥的反应之快。公子万和子都对这个提议也颇为满意。
这时,五位侍女每人手里捧着一鼎辣汤羊肉,鱼贯而入。
“我知子都大夫喜欢辣姜,故特地从梅山寻来三月之羔羊。佐以本地老姜入汤,小火慢慢烘焙两个时辰,请大人品尝!”高渠弥伸手做了个礼让的手势。
“嗯!真是美味之极!”子都先是小口品尝,继而大口吸入。瞬间额头渗出丝丝微汗,旁边侍女赶紧递过手帕。
几口羊汤下去,子都心满意足。心下暗想,这高渠弥果然是个人才,此人不进中枢真是埋没了人才呀。
高渠弥见众人进食完毕,举起酒爵:“在下今日有幸伺候诸位大人酒食,当先干为敬,请!”说罢咕咚咕咚一饮而尽。
众人也纷纷举杯相互致意,而后饮尽爵中美酒。
侍女们忙着筛酒续爵。
子都朝太子鳝微微一笑,开门见山的问到:“太子今日邀子都于此,想必有要事相商?”
“世人皆知子都爱马,明日新郑将有天马盛会,公子是否前往啊?”太子鳝明知故问。
“我一生最爱名望与马,明日有此盛会,我定会到场凑他个热闹。”
“如此盛会自然少不得子都大人,但我等有一事相请。”
“噢?太子言重了,有事但请吩咐”
“我欲买下这两匹宝马,但宝马自然要配英雄。天下能配上此等宝马者,非子都和郑君不可。我打算把这两匹宝马,分别送给足下和郑君,还望子都笑纳!”
“太子这是辱我?”子都闻听此言脸色一变,便要发作,气氛一下冷至冰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