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位白衣老者乃是晋靖候的庶孙栾宾。论辈分栾宾是晋文侯的爷爷,也是曲沃桓叔的爷爷。现在的曲沃国君鳝要称栾宾为太爷爷。现在的晋侯-孝侯比曲沃国君鳝还要低一个辈分。可见这栾宾在整个晋国甚至是整个周朝都是辈分最高的老祖宗。
当年晋昭侯在把自己的叔叔成师(曲沃桓叔)封在曲沃之时,特地派栾宾前来辅佐成师。栾宾也一直尽心竭力的辅助孙子辈的桓叔,再加上曲沃桓叔本就雄才大略,待人以诚,这才有了曲沃今天的规模。
毕竟岁月不饶人,近几年栾宾自觉身体大不如前,再也难以担任执政之职,故而告老在家,非是特别重大事件,再也不会过问。
栾宾今日居然出城前来致师,若不是曲沃庄伯前去央求,这老祖岂能前来。
嘉父远远的就认出了栾宾,心里叫苦不迭:“这老祖宗一出马,焉有我的胜算?”他此时恨不得马上掉头回营。可是他心里虽这么想,但也不能话也不说就逃回营中,只能硬着头皮迎了上去。
“老祖宗,您老这是要远行么?”嘉父连忙下车跪地行稽首大礼(古代跪拜礼中最隆重的礼节)。嘉父自然知道栾宾是前来和自己致师的,但是此时他只能故意偷梁换柱了。
“呵呵,老朽特来与你致师。”栾宾微微一笑,底气十足的说道。“你是……?你是顷父家的娃儿吧?”
“禀老祖宗,晚辈正是!”嘉父边回答边偷眼看向栾宾。只见栾宾仍旧是一脸笑意,慈祥的看着自己。
“娃儿,免礼吧!”
“谢老祖宗!”
“听说你父亲顷父领兵前来讨伐曲沃,可有此事?”栾宾略略正颜道。
“唔…晋侯是君,家父是臣,君命不可违。家父此次出征也是被迫而为,身不由己啊。还请老祖宗明察。”嘉父心想,反正我先搪塞过去再说。
“既然如此,老朽劝你父子在此盘桓几日速速退回翼城去吧!不然翼城恐将大难临头。”栾宾认真地说道。
“老祖宗,您认为就凭您这几句话就能吓退我十万大军么?”嘉父显然不为栾宾的话所动。
“老朽虽然现在侍奉曲沃,但也是唐叔(唐叔虞)之后。老朽自然不忍心看翼城被毁,百姓惨遭涂炭。此刻你与老朽虽立场不同,然而老朽断不会因此而诓骗于你。”栾宾仍旧一脸慈祥,并不因为嘉父的怀疑而生气。
“多谢老祖宗提醒,晚辈必会禀报我父。老祖可否唤一将军来与晚辈致师?万伯武艺天下闻名,晚辈仰慕已久,若万伯前来致师,晚辈求之不得。”嘉父不愿再做纠缠,直截了当的表明自己的目的。
“曲沃不愿与翼城开战,何来致师?曲沃国君新丧,翼城就纠结共叔段举兵来犯。虽说翼城乃晋之大宗,但曲沃新君却是当今晋侯的叔父。老朽认为此刻翼城兴兵,违背礼法,实属逆势而为,必不得人心。”栾宾收起笑容,但怒并未形于色,只是从言语间隐隐能感觉到老人对翼城的不满。
“当初潘父(音同甫)作乱时,曲沃为何要带兵攻打翼城?此时翼城占了上风,曲沃说不战就不战,可有此种道理?”嘉父也不示弱,说话声音也大了起来。
“此刻翼城占了上风?只怕未必吧!”栾宾并不做回答,因为他的确无法回答这个问题。只得从嘉父的话中找了个破绽换了话题。
“曲沃现已被我十万大军所困,且并无援军前来相助,难道此种处境我翼城仍不算占据上风?”嘉父嘿嘿一笑。
“既然如此,多说无益,尔等尽管发兵攻城。只怕到时悔之晚矣!”栾宾仍不过多的做言语上的纠缠,既然说了也无用,那就不说为好。
嘉父却极为憋闷,他所有的问话全部被栾宾化为无形,什么结果也没有得到。再加上栾宾毕竟是老祖宗级的人物,就连晋侯来了也得礼让几分,所以他打心眼里就有些犯怵。能在这儿言语周旋如此之久也实属无奈。
嘉父见致师无望,恭恭敬敬的拱手一礼:“待来日我等率军攻下曲沃之时,晚辈定将老祖接回翼城奉养。既然曲沃无人敢来致师,那晚辈先行退下了!”
“恐怕老朽不会看到那一天了。娃儿你若听得进这几句话,也不枉老朽走这一遭,回营去吧!”栾宾微微闭上双眼,轻轻叹了口气,转身进城去了。
嘉父回到晋军大营,将栾宾所讲一一说与众将。众将听完,便纷纷议论起来。有人说这是曲沃的扰敌之计,不必在意。也有人说,栾宾一向待人以诚,以他的身份不至于满口的诓骗之语,还是小心翼城被袭为妙。共叔段和石厚不太了解栾宾的为人,所以不置可否。最后顷父决定,按先前计划攻城,多派斥候往来翼城传递消息,以防后方有变。
次日卯时,金黄色的晨曦刚刚洒满中原大地。晋军的庖人早已为将士们准备好了一顿丰盛的早餐。老一点的兵士自然知道,上阵之前只能吃到七分饱。新兵则不管三七二十一,见到鲜美的肥羊炖放到跟前,不大口的咥个十二分饱似乎对不住自己。
辰时初刻,大军集结完毕。顷父正要誓师,忽然一斥候飞马赶到。毕竟出征事大,顷父本不欲先去理会。情急之下,那斥候大声喊道:“紧急军情!”并直接冲上顷父所在高台。
顷父无奈,转身与斥候耳语了几句。突然,顷父浑身一震,脸色大变。嘉父赶忙上到高台,双手搀住父亲,顷父这才转过身来。只见刚刚还神采奕奕的主帅,此刻神色凝重。顷父深深的吸了口气,稳了稳心神,发布了一个新的命令:“所有士卒就地歇息,半个时辰之后等候将令。”将士们面面相觑不知到底发生了何事。
顷父赶紧下了高台迅速走进大帐,众将佐连忙跟了进去。
“斥候来报,赤狄突然兴兵,现恐已抵达少水东岸。一旦狄人渡过少水,除了些许低矮的小山包,翼城再也无险可据,狄人两日之内就可抵达翼城。君上担心翼城兵力不足,故特派斥候连夜赶来,命我等回军翼城。”顷父一脸的凝重,但是看的出来他此刻思路非常清晰,几句话便把事情说的清楚明白。
这赤狄是狄人的一支,因其俗尚赤衣而得名。主要分布于今山西长治一带,他们与晋人相杂居,是春秋时期实力最强影响最大的狄族部落。
少水就是现在的沁河,它发源于太岳山东麓的沁源,然后一路奔腾向南直到注入黄河。少水河谷由北向南蜿蜒匍匐在一座座小山包之间,也形成了一道天然屏障。
“赤狄久与我晋国为邻,近年来不断搅扰我晋国。此次又刚好赶在如此紧要时刻前来侵扰。难道是上苍故意为难我晋国?如若我等错失此次良机,不知何时能再此兵临曲沃啊!”嘉父昨天致师本来就憋了一肚子火,现在听说国君要大军班师,胸中的愤懑和怒气再也难以压制。
“看来栾老祖没有欺骗我们啊!”旁边一年轻司马随口说了一句。在座的将领居然有不少人并不顾及嘉父的感受而纷纷表示赞同。
“此次征伐曲沃,国君将整个晋国军队的十之七八尽数派出,翼城城防十分空虚。为今之计唯有快速回师,方能保住翼城,保住我晋国社稷啊!”其他将领情绪显然还没有平稳下来。还是顷父一语中的,点明了下一步他们该如何行事。
顷父父子二人居然持两种完全不同的意见,父亲要回军,而儿子却想要趁机攻下曲沃。
“翼城墙厚城坚,只要国君坚守不出。赤狄并无攻城利器,要想攻下翼城也绝非易事。末将赞同少将军所言,此次有太叔的鼎力支持,正是收复曲沃的最佳时机,不可错失啊!将军!”顷父的中军佐将此刻也站在了嘉父一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