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子吕有些诧异,心想鲁国公子息姑派来的使者前日已到新郑,双方已约定好在鄢邑城外一战。鲁国历来以遵循周礼冠绝诸侯,难道他们会偷袭狐壤?
郑庄公见公子吕似有所思,微笑着拉着公子吕的手说道:“先君披肝沥胆,苦心经营多年,郑国方有如此大好局面。但鲁国人却敢无端征伐我郑国。寡人思谋多日,此次定要给鲁国一些颜色,也让其他诸侯看一看。”
“君上有何谋划?”公子吕这些日也一直为鲁国无端犯境耿耿于怀。听庄公如此一说,公子吕顿时瞪大双眼。
“寡人得知公子息姑所率鲁军不过三百余乘,且息姑与公子翚独自领兵的经验少之又少。以叔父的本领和声望,率百余乘当可破之。叔父可在鲁军身后埋伏一队士卒,待鲁军溃散之时,可阻断鲁军之退路。”
“哈哈,还要在许国边境埋伏一队兵士,如此鲁军南逃许国的路也被阻断,只能往狐壤方向逃窜?”公子吕瞬间领会了庄公的意图,两人相互交流了一下眼神,哈哈大笑起来。“寡人之所以让叔父派一只部队在狐壤据守,正是为此!叔父定要在狐壤将公子翚与姑息擒获,看看以后谁还敢侵扰我强郑!”庄公仿佛已经看到鲁国公子被擒的画面,眼睛中充满了喜悦和希望。
君臣二人又说了一会儿话,庄公才依依不舍的将公子吕送到宫门外。
庄公心里压着的大石头此刻终于落地,他回宫之后径直往凯风阁而来。因为共叔段擅自出兵一事此刻必须有个了断了。但此事他不能独断,还需要听听太后的意见。
不出庄公所料,太后从头到尾极力为共叔段辩解,而说辞无外乎骨肉至亲之类的亲情牵绊。但毕竟共叔段此次的行为过于出格,一点惩罚都没有的话也有些说不过去。最后娘儿俩相互妥协之后达成一致,决定削减共叔段食邑两百户。
最后一件大事也处理完毕,此刻庄公心情大好。年富力强的他此时最好的消解场所自然是后宫了。
次日一早,庄公在新郑城外亲自为公子吕送行,公子吕率领余下的百余乘战车浩浩荡荡的奔鄢邑而来。
正如郑庄公所料,在收到翼城解围的消息后,鲁惠公立刻派人传令公子姑息退兵。可公子翚此时利欲熏心,急需战功证明自己。所以他几次三番去劝说公子姑息,姑息最初的态度非常坚决,并不为所动。但是公子翚并不放弃,他见姑息迟迟没有开拔,以为有机可乘。便私下联络了好几个将军一起去大帐找姑息,他们是软硬兼施,群情激昂。公子姑息毕竟年轻,眼见事态濒临失控,无奈同意了众人的“请求”。
秋末冬初,农人们早已把地里的庄稼收拾干净,中原大地一片萧条。鄢邑城外却是旌旗猎猎,人喊马嘶,好不热闹。
这鄢邑(鄢陵)本是鄢国都城,郑武公在开辟中原之地的时候便把鄢国灭了,把其都城鄢邑变成了自己的城邑。
鄢邑背靠洧(音同伟)水,有河流阻碍,自然不利于展开大规模攻势,所以鲁军只能在南面进攻。
郑鲁两军按照约定日期,在鄢邑城下摆开阵型,开始相互冲杀。郑军历来训练有素,而且士兵都是身经数战的精兵,再加上公子吕指挥得当,自然战力相较鲁军略胜一筹。两军冲杀不过半个时辰,鲁军的阵型便开始松动。公子吕的战争嗅觉是何等的敏锐?他果断派出原繁所率领的二十余乘生力军。这二十余乘生力军成了压死鲁军的最后一根稻草。鲁军本就在苦苦支撑,现在突然杀出这么一支部队,士兵们再也无心抵抗,纷纷四散奔逃。任凭公子翚再怎么发号施令,也难以阻止大军的溃败。公子翚见大势已去,连忙回到中军护着公子息姑,狼狈的向东逃去。
春秋早期的战争还是很讲究礼法的,一般敌人败退之后,胜者只是象征性的追赶一下也就罢了,不会赶尽杀绝。所以郑军在追赶了一通之后,公子吕便鸣金收兵了。
公子翚见追兵并没掩杀过来,便开始重新集结军队。鲁军虽败,但兵力折损并不多,大部分的士兵都只是逃离了战场而已。眼见鲁军行将集结完毕,突然从鲁军的东南侧,也就是鲁军来的方向,杀出一支军队。此时鲁军已是惊弓之鸟,还没等公子翚想明白怎么回事,鲁军的士兵们再次溃逃。这次鲁军的逃跑方向变成了南面的许国方向。
可刚跑了不到五里路,前面又杀出一支郑军。鲁国的将士们想都没想,看都懒得看一下,径直向西奔去。谁成想这只阻击他们的郑军只有几十乘,当溃逃成为了习惯以后,剩下的只有溃逃了。
见鲁军正一步步走进自己设计好的包围圈,公子吕微微一笑,传令大军远远的尾随鲁军。
往西奔逃了十几里路之后,公子翚和公子息姑终于得到了喘息的机会。他们开始再次集结溃散的逃兵,并派出斥候到四周召集散落的士兵们。不到一个时辰,两公子居然重新集结到了二百余乘的部队。但同时他们得到了一个不好的消息,巡逻的斥候回报说郑军一直在后方远远的跟随。这时公子翚已经从最初的惊慌失措中缓了过来。当他得知前方有一大片密林之时,他建议公子息姑在密林里设下埋伏,待郑国追兵经过时可以先用冷箭袭击他们,一旦郑军阵脚大乱,大军趁势掩杀出去,定能大败郑军。
公子息姑却觉得此种手段不符礼法,过于阴暗狡诈,不是君子所为。另外他认为现在士兵们士气低落,不适合再次迎敌。公子翚大概也觉得没有必胜的把握,也就没有坚持。但他还是下令,每隔五里将道路挖出一道壕沟,这样至少能防止郑军的突袭。
又向西跑了二十多里路,两公子才彻底的平静下来了,他们终于觉察到了异常。这郑军一直尾随却并不出击,而自己败逃的方向却是郑国腹地。而一旦自己的大军向南边的许国方向行进,郑军总能及时的拦截。这明摆着就跟集体狩猎一样,猎人们往往要把猎物赶进包围圈,最后来个一网打尽。
二人越想越觉得可怕,他们决定再不能按郑军设计好的路线走下去了。公子息姑随即传令大军原地休整,安营扎寨。
不多时公子吕便得知鲁军扎营的消息,但他并没有感到意外。公子吕并不打算让鲁军歇下来,他马上派出先锋瑕叔盈领兵车一百乘前去挑战。
公子息姑闻听瑕叔盈前来挑战,心里这个恨啊。“欺人太甚!欺人太甚!”公子翚比息姑还要生气,人都要跳起来了。
生气归生气,敌人前来挑战还是要迎战的。公子翚此时已是怒不可遏,他主动请缨,决意要去会一会这个瑕叔盈。
瑕叔盈在郑国的将军里也是数一数二的高手。但是他和公子翚交起手来却没有占到任何便宜。十多个回合之后,两人还是不相上下。公子吕不禁暗自赞叹,难怪公子翚敢违抗君令领兵前来,的确有其过人之处。
公子吕不想再耽搁下去,立刻下令召回瑕叔盈。随后两军开始整体冲杀,由于看到了刚刚公子翚的神勇表现,鲁军士气大振,本来一触即溃的鲁军居然和郑军打成了平手。
这大大出乎公子吕的意料,他没想到仓皇逃窜了半日的鲁军忽然像变了一支军队一样,发挥出了让人瞠目的战力。
公子吕决定速战速决,他下令原繁带领自己的二十乘亲军绕到鲁军侧翼,然后迅速杀出。这二十乘亲军个个都是百里挑一的精锐,多年跟随公子吕南征北战,军纪严明,视军令高于生命。如此虎狼之军突然斜刺里杀出,鲁军顿时大乱。不消半刻,鲁军又开始了溃逃。
公子吕先前之所以不紧逼、猛追,是不想过多的伤及无辜,因为他的目的只是生擒两位公子。
但此时未时已过,再不抓紧时间,太阳一下山,恐怕计划就将落空。所以公子吕下令大军全力追击。
这下鲁军可惨了,将军顾不上士兵,战车顾不得步卒,车左丢掉了车右。溃兵们惶惶如丧家之犬,争先恐后的向西逃去。两位公子也被溃败的士兵裹挟在内,无力回天。
广袤无垠的中原大地成了鲁军练习逃跑的练兵场。在一马平川的平原上逃跑是让人绝望的,因为没有任何遮挡,自己的一举一动都被追兵尽收眼底。而鲁军再也没有遇到之前那么大片的密林,所以跑理所当然的成了他们唯一能做的事情。
半个多时辰,鲁军居然一口气跑出了三十多里路。远远的狐壤城就在前方了,此时不知是不是追累了,郑军已被甩开五六里地远。
公子息姑和公子翚认为狐壤乃郑国之偏远小城,守军定然不多。他们认为可夺城据守,又可以补充给养。主意打定,他们再次派出斥候收拢残兵,准备拿下狐壤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