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6章 龙场

龙场驿很有名,它不仅是从贵州到四川的水西九驿中的首驿,更是王阳明心学的发祥地。

阳明先生可不得了。

五岁还不会说话,后来他祖父根据《论语·卫灵公》里的“知及之,仁不能守之”,给他改了个名:“守仁”,立即开口说话。

十八岁时研究“格物致知”,傻看了七天竹子,病倒了。

内阁首辅李东阳夸他是状元之才,结果他考了两次科举没考上。

父亲安慰他,他却笑着说:你们以不登第为耻,我以不登第却为之懊恼为耻。”

瞧人家这心理素质!

王先生是大哲学家:阳明心学;大军事家:平江西盗贼、宁王叛乱、两广僮瑶叛乱;大教育家:立院讲学。

他还是大政治家,敢跟大太监刘瑾斗。刘瑾把他一口气从兵部主事,贬为驿丞,还不是好地方的驿丞,而是这贵州大山沟龙场驿的驿丞。

当时的龙场驿年久失修,无法安身。他就住到了驿站南边的龙岗山洞穴中,修仙,不对,悟道。

在龙场驿,王大师彻底领悟了“格物致知”之旨,奠定了阳明心学的理论基础。

他一边悟道,一边教学生,不管汉人、夷人、苗人⋯⋯来的都是好学生,师傅我统统都收。还写了“教条示龙场诸生”,史称龙场悟道。

可怜这文学圣地,居然化做了战场。

大西军平东王孙可望,带着定北王艾能奇,王尚礼、冯双礼、马元利等将,共十万大军,猛攻龙场驿;抚南王刘文秀,带着白文选等将,领兵两万,攻打陆广驿;安西王李定国带着王定国、张化龙等将,领兵四万,攻打札佐司;又派大将贺九义领兵三万,分守青山司、底寨司、息烽所,守住乌江渡口,以作退路。

安坤领着部将察革勒、阿布黑等将,五万安氏土狼,依靠着龙场驿南部的龙岗山,居高临下,拼死防守。

身经百战的大西军将士们,手拿腰刀,顶着籐牌,弓着腰,三或五人一组,向山上攻去。

“射!”

大西军的弓箭手向上仰射,掩护攻山。

“射!”

安氏土狼,不用弓,用弩,还有土铳,毫不示弱的向下攒射。

在山区做战,弩比弓更好用。

“嗖!嗖!嗖!”

一个又一个西军将士中弩,滚下山坡。

一个剽悍的西军校尉,眼看就要攻上山顶,一根滚木带着重力滚下山来,将他压倒。

“放礌石!”

随着安坤手下大将察革勒一声令下,一块又一块大石头从山上滚下。这种礌石经过处理比较光滑,滚下去的时候摩擦小,速度快。只要砸中西军,顿成肉泥。

西军将士有的返身后退,有的躲到障碍物后蹲下,以避礌石。

第一次进攻被打退了。

“大哥,这样硬攻不行呀!”艾能奇对孙可望说。

孙可望仰头看了看山上:“让虎蹲炮抵近,往山上轰。命令王尚礼,炮一停就往上冲”。

“轰!”

虎蹲炮发射的散弹,看上去气势很凶,但是大多被山上的树枝挡住。

土兵们躲在树丛中,发射着土铳、土弩,一个又一个西军将士栽倒。

“杀!”

西军大将王尚礼、冯双礼、马元利亲自攻山。

“杀!”

安坤、察革勒、阿布黑也不甘示弱。

龙场圣地竟变修罗场。

⋯⋯

龙场驿东边的札佐城,李明忠正在巡视城墙。

“大帅”,见到李明忠,正在躺着或坐着歇息的部下,纷纷起立。

李明忠赶紧示意部下休息。

“将士们不要多礼,好好休息,养好精神杀敌。”

惨烈的攻城战已经打了五天了,三千多部下长眠在了札佐城,敌人也扔下了几千具尸体。

对手李定国是员悍将,十分善战,他将帅旗立于东城,又调集火炮猛轰东城,却突然率军从西城架云梯而上。打了李明忠一个措手不及。

关键时刻,亏得明军大将韦万忠拼死冲杀,将登上城的西军又赶了下去。不然札佐城就危险了。

李明忠看着这座土城暗暗庆幸。

札佐城城高不过丈余,息烽所战败后,自己仅剩两万八千残军,当时如果孙可望率全军杀来,自己绝对抵挡不住。幸亏孙可望怕驻守陆广驿和龙场驿的皮熊、安坤攻打自己侧翼。先去攻打陆广驿和龙场驿,给了自己喘息的时间。

李定国赶来的时候,自己已经加固了城墙,又征召了壮丁守城,才能坚持到现在。

冬季还没有过去,凛冽的寒风吹来,像刀子在刮脸。李明忠停顿了一下,忽然闻到了血的味道。

⋯⋯

陆广驿攻防战已经打了一个多月了,西军拿老将皮熊一点办法没有。

皮熊本来有兵七千,又收集了两千黄玛部溃兵,得兵九千。

打了一个多月,皮熊损失了三千人,西军损失了一万。

打成这种战果,不是皮熊有多厉害,多能打,而是陆广城砌得太坚固。

当年奢安之乱,大土司安邦彦据陆广城为大本营,抵御明军,折腾了好几年才被平息,可见其坚固。

不光城修得坚固。陆广河对岸的陆广渡还有水口寨,与陆广城隔着陆广河互为犄角。

水西安氏的大将岔嘎领兵一万防守此寨。

每当皮熊快抵挡不住了,岔嘎就渡河骚扰西军。

孙可望见陆广驿这么难打,只得让刘文秀、白文选领兵两万,监视皮熊。

刘文秀、白文选将陆广城三面包围,只留靠近黄沙渡的北门不围。他们希望皮熊能从北门撤到对岸,不战而得陆广。

不料皮熊自从收到了朱亨嘉封自己为匡囯公的诏书,又得知女儿已经正式被封为韩王妃后,萌生了以死报恩的决心。居然不渡河逃命,而是留在陆广城,死死地牵制着大西军。

⋯⋯

贵阳明军大营,朱亨嘉正在召开军事会议。

“大家都说说吧,是先救龙场驿,还是先救札佐城?”

定北侯范友贤是个大嗓门:“监囯,臣觉得没啥好议的。擒贼先擒王,孙可望在龙场驿,自然先救龙场驿”。

“是啊,监国,打垮了孙可望,西贼自然就垮了”,中营副将张成武、右营副将王祥都赞成范友贤的意见。

车炮营副将赵二虎却不说话。

“赵将军,汝有何看法?”

“监囯,要是以前,末将一定赞成定北侯还有各位将军的意见,先救龙场驿。可是现在,末将认为,应该先救札佐城。”

朱亨嘉很奇怪:“这是为何?”

赵二虎道:“此次吾军六万战兵,有一半是车炮营。偏厢车体型笨重,在山路上运转不便。龙场驿山路崎岖,车炮营战力发挥不出来;而札佐城附近,地势相对平坦,适合车炮营作战”。

朱亨嘉恍然大悟:“对呀!自己的车炮营虽然炮沉火力猛,但是也有弱点,车太重,在山路上推不动。要是打龙场驿,六万战兵只有三万能战,以三万人打孙可望十万众,不是必败无疑嘛?还是先救札佐城比较好”。

他下定了决心:“今晚饱餐休息,明日一早,兵发札佐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