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机遇

床榻前的老者亦是一阵手忙脚乱,慌不迭地以绸帕擦拭血迹。

那青年本便状况危险,此时这一口血喷出,更是气若游丝、脸色惨黄如金纸。

“游医师,这……”

儒雅中年嘴唇哆嗦,手指微微颤抖着指向床榻上的青年,神情惶恐不安,却又带着一抹希冀地看向那老者。

“唉!甄家主,还是……准备后事吧,唉……”

老者摇了摇头,一脸灰暗的站起身来,走到了一旁。

儒雅中年正是甄氏族长、家主,甄逸。

而那个床榻上的,则是他的嫡长子——甄豫。

这些年,为了续甄豫的命,他不知向太平道资助了多少钱粮。

可最终,还是无力回天吗?

甄逸呆呆地站在原地,伸出的手臂好似被固定在了空中,难以移动分毫。

手掌明明与那个床榻只隔了几步远,却好像一个天、一个地。

生死之绝渊,虽在咫尺之间,却非人力可以跨越……

正当此时,张渊忽然踏步向前,径直走向床榻。

“小子作甚?!”

旁侧一个老者顿时怒目圆睁,冷喝的同时亦是上前,意欲将张渊拦下。

然而,他刚刚踏出一步,便被一道无形的气劲给推了回去。

“若想让他活下来,就请保持安静,千万莫要打扰在下。”

张渊头也不回的冷声说了一句,而后便一把掀去青年身上的锦被,伸出双手探向青年的气海。

赵毅默不作声地上前,站在中间,将人群与床榻隔离开来。

“你……”

那老者正欲发怒,却被甄逸狠狠瞪了一眼。

“还请诸位退后些,任何人不得出言干扰。

若不然,休怪我甄长风不讲情面!”

此时的甄逸一改平常的温文尔雅姿态,扫视众人的眸子中闪烁着凛冽光芒,仁善的面孔上也透出几分决绝的狠意。

虽然这名叫张渊的少年很是让人难以放心,但他经商这许久,很清楚人不可貌相、有志不在年高等道理。

对方既然敢在如此关头站出来,那定然是有着一点把握。

更何况,场中之人尽皆束手无策,游医师更直接下了无救之诊断。

既如此,哪怕是死马当活马医,也总要试上一试!

若是真的有希望,而又有人恶意打断,那岂不是要害得他孩儿彻底丧命?

众人神色变幻不定,却也无人在此关头去撩拨甄逸。

一时间,整个屋内都安静下来,所有眼睛俱是盯向了张渊。

但这些眼神中,大都是怀疑、不屑、厌恶等情绪,几乎无人相信一个毛头小子真的有办法将甄豫从鬼门关上拉回来。

张渊没有心思理会他人的看法,此刻,他正在感应甄豫的气海所在。

通劲阶之前,人体经脉呈隐性宏观状态。

这一阶段的经脉,便如同水管管道,直来直去。

只要找到气海这个阀门,而后以其为核心,向任督二脉这两条管道扩散梳理即可。

但入了通劲阶,逐步开辟各大穴窍并贯通各处细小经脉,便会呈显性微观状态。

就好似是一颗大树,树干是任督二脉,树皮是微小经络,繁茂的枝杈则是其他支脉。

到了这一境界,虽然很容易找到关卡,但梳理过程无疑会更加漫长而繁杂。

时间缓缓流逝,三十余息后,张渊成功定位甄豫气海之所在。

随后,张渊缓缓将自身内息朝其中渡入。

未几,内息便将甄豫气海的状况反馈回来。

待得消化了感知到的讯息,张渊不由眉头微皱。

怪不得这甄豫会如此凄惨,却原来其气海中一半为烈火,一半为冰雪。

在二者的交界处,有一道薄薄的,且漏洞百出的薄膜。

那应该是近些年来丹符药石的功劳。

只是,而今的冰火已快要触碰到一起,那些阻隔已然起不了作用。

另外,还不知其任督二脉是何样一个状况……

张渊轻吐一口气,开始调动自身内息对冰火展开侵蚀。

在他想来,自己的内息至阴至阳,只要将冰火磨灭,那甄豫的病根自然会就此祛除。

然而,当两方莆一接触,预料不到的事发生了……

因为他的内息竟然直接开始吞噬起冰火来,而且还主动牵引他气海中的内息飞速窜出。

三息不到的时间,他的内息竟被吸纳一空!

感觉到气海的极度空虚感和三大气门的抽搐感,张渊顿时心头一跳,直欲骂人。

……

外界,眼见得甄豫脸色微微舒缓,而且还多了点血色,众人顿时满脸愕然。

可好景不长,只不过几个呼吸的时间,甄豫的脸色又恢复了惨淡。

更重要的是,那张渊的脸色竟也突然间青红交替,不知是出了何种变故。

但不管是什么原因,都证明张渊遇到了麻烦。

不少人俱是露出嗤笑的眼神。

还当真会有什么奇迹,到头来还不是瞎折腾?

可之后的发展却又让这几人的脸色僵住,满眼的惊疑不定。

因为那张渊的脸色很快便恢复了正常,皱起的眉头亦是舒缓下来。

而甄豫的身子虽不断轻颤着,更隐有痛苦之色闪烁,但惨黄色的面容已然逐渐转向白色,复又转为红润……

这曲折的变化,简直让人想要吐血。

场中最为紧张的自然是甄逸。

从看到希望,再到揪心不安,再到确认了曙光的激动,简直让甄逸的呼吸都难以平稳。

及至一刻钟后,张渊终于收回了双手,并缓缓睁开了眼睛。

众人急忙屏住呼吸,眼睛眨也不眨的盯向张渊,想要听到答案。

“张、张小兄弟,我儿他、他……”

甄逸强忍着激动,一脸期待且忐忑的望向张渊,想问却又不敢问。

张渊面容古井无波,使人无法揣测出想要的讯息。

故意沉吟数息,使待场内气氛越来越压抑之时,张渊忽的粲然一笑,朝着甄逸抱了抱拳。

“不辱使命,令郎之病情已然平复下来。”

“啊,这,当真?”

甄逸又惊又喜,颌下胡须哆嗦轻颤着,眼中几有泪花夺眶而出。

屋内其余人顿时倒吸一口冷气,难以置信的望着张渊,一脸的错愕。

“自然为真。”

张渊说着,站起身来。

只是,他刚刚迈步走出一步,身子便一晃,直接朝地面倾倒下去。

赵毅及杜远顿时大惊,前者只一个晃动便到了近前,将张渊稳稳搀住,使其未能真的跌倒在地。

杜远后脚赶到,从另一侧搀住张渊,一脸的焦急之色。

“主公,您这是怎的了?”

“咳,元气……消耗太大,怕是得,咳,得好生将养一段时日了……”

张渊有些气喘的苦笑出声,一脸的萎靡之色。

“啊,这!”

甄逸这才回过神来,又是钦佩又是不安。

急忙招过甄循,无比肃然的吩咐道:

“快带张公子去天然居安歇,一应待遇务必是最高规格,让膳厨准备七盛八补之汤羹!”

“是!”

甄循急忙应声,先是吩咐人去外侧准备轿子,而后一脸敬服的小跑到了张渊身前。

“张公子,且先去安歇,甄某稍后便到!”

甄逸朝着张渊郑重的抱了抱拳。

张渊微微颔首,有气无力的抱了下拳。

“两位,还请搀着张公子随在下来。”

甄循伸手虚指,引着赵毅、杜远二人搀扶张渊向外侧行去。

正当此时,床榻上的甄豫忽然吃力的睁开了眼睛,有些迷茫的望向周遭。

看了看那道被搀着离去的身影,再瞄了眼四周神情复杂的人群,眼神先是困惑,随后却又像是明白了什么,恍然而又惊异。

其眼神变化,却诡异的没有正常人摆脱了死亡危机的狂喜,有的只是冷静……

“子安,你感觉如何?”

眼见自家嫡子苏醒,甄逸顿时大喜过望。

一边拭去眼角的泪花,一边欣喜地扑上前去发问。

“阿父,孩儿感觉……很好,很轻松,从未如此轻松过,就像是……脱去了千斤枷锁一般……”

……

一座华丽却不显庸俗的小阁楼,三层。

“烦劳二位且先照顾着张公子,有任何事皆可吩咐楼下婢女。

老朽这便去膳厨安排,一定尽全力替张公子弥补亏缺。”

面对甄循的言辞,赵毅及杜远只是应付性地点了下头。

此刻,他们的注意力都集中在脸色苍白的张渊身上。

对此,甄循自是不会有不满之心。

毕竟,张渊之所以会如此,可是为了救甄府大公子的命!

待得甄循离去,张渊忽然轻笑一声,摇摇头道:

“不必紧张,其实没你二人想象那般严重。

毕竟,很多事都需要有对等代价。

若不然,不仅得利会小很多,而且也可能引来不必要的麻烦。”

赵毅及杜远顿时一愣,严重露出无语之色。

好嘛,敢情他们这是白担心了……

不过,这话也使得他们大大松了一口气。

若是因为救那甄府公子,而使得张渊垂危,那可就太过得不偿失了。

“佛陀乎?恶狼乎?猛虎乎?狐狸乎?”

赵毅忽然喃喃出声,语气莫名,眼神复杂。

杜远顿时一脸的莫名其妙,上上下下瞅了赵毅半晌,终还是撇了撇嘴,没有出声。

听不明白,便权当赵毅是在疯言疯语了。

直接问,这位内心高傲的赵冷哥儿可未必会给他解释。

那他又打不过,还是不自寻烦恼的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