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张曦顺着小二指的路来到码头。
此时太阳还没完全升起,半遮半掩的清亮阳光透过晨间的薄雾洒落下来,映照在露珠上,反射出多彩的光芒,不过忙碌的人可没有心情去观察这些,更别说欣赏了。
披着蓑衣的渔夫不顾辛劳,抖落蓑衣上沾满的露珠,将满船的渔获运上码头,一旦太阳出来,这些鱼虾就会变得不新鲜了,必须抓紧时间。
码头两侧摆满了鱼虾,早早就来的各家掌柜挑挑拣拣,付了钱,让伙计把鱼虾搬回店里,只需要加工一番,就能卖出几倍的价钱。
端着钱袋,渔夫脸上却没有多少笑容,买了些米面油盐便沉默的回船上,准备继续打渔,水位的降低让原本四处乱跑的鱼虾聚集在一起,往往一网下去就是满满的收获,但是这意味着什么,他们非常清楚。
哪怕水位不会继续降低,光是过度捕捞,也会让他们在接下很长时间内无法获得糊口的收获,但是他们不捞,总有人去捞,与其看着别人卖钱,还不如一起去捞,至少能攒些钱好买粮食。
更令他们忧愁的是,水位依然持续在降低,一些经验老到的渔翁脸色十分凝重,甚至聚在一起商量着要不要去玉带河。
玉带河浪大水急,并不是捕鱼的好地方,更何况哪里不光有河神,还有许多水妖,一不小心就是船翻人亡的下场,可若是眼前这条河断流,玉带河就成了他们唯一的选择了。
张曦内力深厚,耳力惊人,渔翁小声的商谈并没有瞒过他的耳朵。
通过这些交谈,张曦知道了此时不少玉带河的支流都有水位下降的迹象,并且越来越严重,这也是渔夫焦急的原因,因为他们的选择越来越少,除非万不得已,否者没有人愿意到河神脑袋上打渔,更何况哪些虾兵蟹将实际上跟水妖没啥区别,一旦得罪了,后果十分严重。
把这些记在心里,张曦往前走了走,踏上码头,发现原本浸泡在水下的码头柱子将近三分之一露出水面,从河两岸留下的痕迹上看,水面至少降低了三尺,这已经是非常危险的一个迹象了。
这条河虽然挺宽,足以容纳三五艘货船并行,但是并不深,最深处也不过二三米,眼下水位降低三尺,河面的宽度却减少了三分之一还要多。
而且因为水位降低,轻快的小船还好,稍大些的船根本不敢走,因为水位降低后,不少岩石露出来,这些原本是不需要理会的,足够的深度会让船轻松过去。
可现在因为水位的降低,这些岩石就变得相当要命了,就算经常跑船的船老大也不敢走了,哪怕现在的水深很难淹死人,可连船带货一块泡了水,船老大也只有上吊这一条路。
皱着眉,捏着胡须的张曦知道这次砚台关主将恐怕没有说谎,这让他有点失望,因为对方说了谎,他来揭发,立下的功劳更大,可惜对方说的是实话,只能退而求次,争取从朝廷申请更多的粮草。
不要觉得张曦的想法矛盾,一面恨不得送对方全家上路,一面又不惜辛苦求证后申请朝廷救灾,因为他的目的从未变过,就是为了升官,就是为了更多的权利,只有这样他才能实现自己的抱负,他就是这么纯粹的一个人。
虽然确定十有八九真的会断流,张曦并没有大意,直接顺着河道一路来到玉带河,然后又探查了附近几条支流,真正确定了断流即将发生。
连夜写了一份关于暗访的奏折,把天旱地裂,民不聊生八个字扩展成感人肺腑的数百字奏章,然后联系上才刚刚赶来的家丁护卫,让还没缓过气来的亲信连夜送回大周城。
接着张曦换上官服,让护卫去颜府送上拜帖,这是必不可少的一个流程。
颜罗早就收到颜旭送来的情报,从对方到来的那一天,直到现在,每时每刻都有不止一双眼睛盯着他,别说做了什么,就连每天拉了几斤几两都有数。
颜罗当了几十年的官,若是没有足够的政治头脑,这个位置也坐不稳,看过颜旭送来关于张曦的情报后,就知道这是什么样的人,因此见面的时候索性抛开繁琐的试探环节,把砚台关地界每年的粮食产量,还有官仓储备都亮出来,任由对方查,反正事情是真的,不怕查。
虽然有些诧异这位主将的配合跟敞亮,张曦依然不辞辛苦,亲自跑遍了周围的几个县城,甚至还去了军营,就是怕颜父把粮草偷偷藏在哪里。
这一过程是暗访之后的名查,都是需要记录在案的,事后一旦出了问题,他便会被拿来问罪,由不得他不上心,毕竟一旦被问罪,他可没人帮忙脱罪。
跑了一遍后,张曦心里有数了,按照规定再次送回一份奏章后,才算是松了口气。
颜府中,张曦与颜罗相对而坐,在没有公务后,两人意外谈得来。
张曦出身谈不上贫寒,否者也无法供他习武,但是身份低,任何一个读书人都能指着他的鼻子破口大骂。
后来拜一位大儒为师,哪怕张曦天赋高,又刻苦读书,依然摆脱不了记名弟子的身份,也因出身的关系,与同门关系并不怎么样,就算当了官,也是可有可无并无实权的闲散官职,就是因为他身后没人。
颜罗实际上也差不多,小世家的旁支出身,若非武道天赋出众,估计还得为了生计而忙碌,毕竟世家不养废物。
可惜就算武道天赋再出众,就算在军中立下再多的汗马功劳,颜罗依然只是一个趁手的工具人,皇上一句话,他就在砚台关待了几十年,估计到死也不能离开,而他的后人也将继承他的位置,继续镇守砚台关。
虽然出身,虽然官职不一样,但是两人的经历与处境何其相似,所以抛开公务,两人相谈甚欢。
当然了,成年人的世界早就没了纯真,两人喝酒闲聊的过程,同样是一种隐秘的结盟。
文官严禁与武将扯上关系,这在朝中可是大忌,不过张曦区区一个闲散文官,颜罗又是这辈子无法离开砚台关的守将,两人就算喝酒拜把子,估计也没人跑出来挑刺,因为没有必要,也没有好处,而没有好处的事,当然没人干。
两人结盟,对双方都有好处,作为边关守将的颜罗迫切需要一个在朝堂上的盟友,哪怕只是传递一些消息,而缺少根基的张曦也需要更多的支持,两人一拍即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