雷硕是个工作狂,她认为他只在乎工作,那么就从工作层面来评价她吧,她有一种视死如归的感觉。但是又觉得哪里怪怪地,似乎不该这么问。
果然对方没有马上回答,似乎没想到自己的员工会这么反问自己。他表面不动声色,内心却在思考怎么回答比较稳妥,这个员工,谦虚又自大,经常在自己面前一副满不在乎的样子,能这么反问自己应该是肯定了她自身的能力,心里正洋洋得意。莫非他的心思已经被她看穿?他明明很在乎她却装作无所谓的伪装被她看穿了吗?这时候应该适当地打击打击她。
空气安静了几秒钟。
赤若已经慌神了,简直想像鸵鸟那样把头埋入地下,糟糕,这个问题有点暧昧吧。他应该不会想偏吧。如果他歪打正着的听出了自己的本意,恐怕被辞退这个猜想马上就会变成事实。
危险!
“……提升空间,还很大。”他冷着脸回道,脸上没有一丝波澜。
“……”赤若长吁一口气,是自己想多了,总裁不可能会想偏。但是紧接着表情又严肃起来,她突然发现她以为的躲过了自己射偏的子弹,却又将头送进另一个枪口下。这不就是她所熟悉的对话吗?为了保护住进心里的他,她设置的机关、陷阱、弹药,通通被自己踩了个遍,她笑自己傻,劝自己不用为他大动干戈,稍有微风就掀起惊涛骇浪,一厢情愿地十面埋伏。她太敏感了。
“但是我已经很努力了……”她幽幽道。既为对方道貌岸然一本正经的回答感到开心,又因此而失落。奇怪,难道她在期待着什么?被爱情冲昏头脑的人,果然不太聪明,她明明不是愚蠢的人。她观察着等待他的回应。
雷硕的手仍然没有离开键盘,办公室安静的只剩下连贯而又流利的打字声。他在生气,并且刻意地压抑着怒气,她真是太了解他了。即使和一只狗狗相处一年,也能了解到狗狗的习性,何况是这么一个她如此喜欢的人,毫不夸张的讲,她一天有13小时以上都在想他,猜测着他的每一个动作、眼神、每一个标点符号更深层的意思,关注着与他有关的一切,她怎么能不知道他现在的情绪。他好看的下巴长出一点点胡须,约莫是最近有烦心事太过劳累了;他眉头紧锁,是有让他头疼的事情发生了;他腰杆挺得笔直,是他正在集中注意力;他指尖下的每一下Enter键都是他做的重要决定;他躲闪的眼神在刻意隐藏着什么。怎么会有人的单眼皮这么好看呢,他的睫毛不多也不长,随着眼球的转动微微颤动,发出强烈的荷尔蒙气息,他的睫毛好像在勾引她……接着他的视线离开屏幕看向她,那双眼睛仿佛在洞穿一切事物,一切想法。似乎只要他这么盯着看,就能看到真实,没有什么虚伪可以逃过他的眼睛。
“这就是你逃脱的借口吗?”雷硕语气平静,却又具有威慑力。
在他眼里她确实很优秀,这就是她辞职的理由吗?他收到一封匿名投举信,举报内容正好对应了他目前正在面临的公司危机。他被利用了?
而赤若没听明白。逃脱?指的是自己做的不够好这件事吗?他用这个词来形容自己吗?确实自己做事情缩手缩脚的不够自信,那还是为了在他面前维持完美形象,至少她是这么以为的,于是在他眼里就是逃脱了吗?赤若对总裁的用词有些迷惑。
“雷先生……我……我应该是不适合吧……”
赤若解释道,正要接下去进一步说自己的想法,这时候雷硕接了个电话,三言两语挂掉电话后便匆匆离开了。是的,没有带上助理赤若。
他们中间出现了裂缝。
赤若若有所思的回到自己的座位,短短几分钟她已经心力交瘁,她发现她和他竟搭不上线。
从应聘到上岗直至现在时间也快要一年了。应聘当天的情景历历在目。她并不像小说女主角一样受作者恩宠靠攀龙附凤得到这个岗位。自己当初勤勤恳恳,日以继夜的努力学习考上B大,在B大勤工俭学练,硕士毕业,刚好猫头鹰公司对外招聘总裁助理,自己凭借着高学历和优秀的在校表现得到当时人事经理Lucas的认可,成功进入猫头鹰集团。只是一年前把她招进来的人事经理Lucas已经在半年前因个人原因辞职了。
或许自己只是一个书呆子吧。当初总裁和Lucas看上的只是自己的学历罢了,又或许当时她们瞎了眼,反正现在他看清她的本质后后悔了,不想要他了。
今天想了很多,总裁出去了也没有再回来。
次日早晨,赤若又收到类似昨天一样的匿名邮件。接下来的一周,皆是如此。邮件反反复复告诉她,她不仅是个不得力的助手,还是个拖油瓶,如果换个能真正帮助总裁的人,总裁的工作将会轻松许多。一涉及到为总裁好,赤若的心理防线就变得脆弱不堪,对自己适合与否的问题逼得失眠抑郁。总裁也再也没有出现过,他太忙了,自己却真的一点都帮不上,他果然是不想见自己了。
人考虑问题的时候常常太过主观,就像此时雷硕总裁在另一个国家为公司事务忙的不亦说乎,哪有什么心情想这些儿女情长的琐事。他收到的秘密反馈提到自己的助理吃里扒外不想干了,除此之外他还听到了一些有关她的风言风语,他总是对她那么关注,也总是让他聚集不起精神来,他讨厌这种感觉。犹豫再三,本想趁着空档和这个天真烂漫的助理好好聊聊,了解了解情况,平时哪怕自己收购一个公司心情也没这般动静,却不晓得公司的危机迫在眉睫,一刻都怠慢不了,如果这个助理“吃里扒外”情况属实,那么这一次出差他不能带上她。但是这个助理即使工作方面,她的表现算不上突出,但是情感方面,仿佛这个幼稚的小东西给他带来不少乐趣,虽然她总是笨手笨脚的,在处理人际情感方面,他好像就见没过比她更笨拙的女人。
他说的是别人,其实他自己又何尝不是这样呢。
时间转眼到了第二周的星期三,总裁还未回来,没有总裁安排工作,她已经空闲一周了。心里一天比一天难受,如果只是单纯的工作,她可以坐以待毙,这样对她而言不愧为最佳选择,但是,这几天的分离,心里似有万千蚂蚁啃食,令她心痒难耐。闲下来的她回忆种种,他俩这一年就像小情侣般,至少她是这么想的,给他整理桌面,端茶倒水,调整窗户的光线、室内温度,打理植被,安排日程,凡此种种,招之即来驱之即去,唯唯诺诺的这一年她很满足,很享受,很感激。她却带着对雷硕的感情,这样沉重的负重感让她几乎崩溃、解体,明明没有得到过,却又像失去了所有,她决定离开。这天下午,阳光猛烈,A市最顶级的写字楼:猫头鹰大厦,猫头鹰集团的总部,赤若给自己冲了一杯咖啡,她不喜欢咖啡的苦涩,但是这很能反映出她此刻的心情,也许她也试图用这种多余的动作缓解自己内心的不安,她忧郁着一件事,盯着杯壁上搅动出来的泡沫一个个破掉,她在心里默默倒数。
粘在杯壁上的最后一个泡沫破掉,她发送了写给雷硕的辞职信。
这是这十天以来第一次和他联系,竟是以这种方式。
只25秒,她就收到回信:
同意。
并允许她尽快离开,一切赔偿公司负责。
呵,果然是嫌弃自己,赤若想。这不就是自己想要的结果吗?为什么开心不起来。心里空空的。自己真的如此不堪吗?允许尽快离开?仿佛自己就是一个人人躲避不及的瘟神一样,自己明明那么努力想做好一切。
赤若心灰意冷。
而雷硕这边,他在国外一个分部办公室里和负责人聊着什么,负责人情绪激动、滔滔不绝、手舞足蹈,雷硕靠在背椅上眉头紧皱,看似聚精会神的听着,实则灵魂已飞到九霄云外,如果可以,他想钻进赤若的脑子里一探究竟,他想知道这个女人到底在想什么?为什么别人都不择手段地接近他,而赤若这个女人,却只想要逃离他,他明明对这个女人已经足够宽容了,到底是为什么?
如果她真的那么想逃,那么尽快离开应该是她想要的选择之一吧,她会选择尽快离开吗?他竟然想赌一把。
该死,他居然很想知道她的选择。但是他不能问自己的员工,那样会暴露自己在乎她的想法,或许,他应该回去看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