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离家

“白糖糕,是你吗?”柳桃忍泪,她把裙子撑开,对着小猫叫“如果是你就跳下来,不要怕,我一定会接住你。”

话音未落那小白猫就如一团软软的棉花咻的掉进她的裙子。柳桃抱住小白猫轻巧又温暖的身体,喃喃道:“白糖糕,你来和我作伴了是不是,其实我不怕的。”

柳桃抱着猫、提着小包裹低头出门,李荣叹着气摇着头跟在后面。李妈看着自己一手带大的姑娘就这么两件旧衣服的出门心都碎了,想骂,骂谁?骂老天爷?骂缺心眼的老爷太太?骂为什么不干脆死在外面的李春?骂性子犟得吓人的大姑娘?

最后她坐在地上拍着大腿骂自己:“我为什么不死啊,我的大姑娘受这种苦我活着干嘛啊。”

后院李氏眼巴巴扒在窗户上,捂着嘴哭道:“这样狠心的,她真的一次都不回头啊。我哪里对不住她,我十月怀胎生她养她,给她找个夫婿也是为了她好,为什么她就这样恨我,我做错了什么。”

这时正是归家之时,路上行人稀少正好掩饰行踪。快到码头突然一阵急促的脚步传来,就听见粗声粗气的一声“大姑娘”,柳桃回头一看,却是小甲。小甲背着个旧布包:“大姑娘你带着我吧,求求你了。我很有用的、也不要工钱给饭吃就成,大姑娘你心肠好,别抛下我。”

柳桃还没做声,李荣已经说:“大囡就带上他吧,你一个孤身,有个帮衬的也好,小甲好歹也是自己家里长大的,靠得住。”

清水江暮色下温柔而平静,柳桃抱着白糖糕坐在船舱里听着摇桨声,李荣抽完一锅烟进来,看着糕点一点没动,劝道:“大囡,你吃点吧,还有一个多时辰才能到州府呢。”

柳桃摇摇头,只掰了点点心喂白糖糕。小白猫那粉红的小舌头舔舐着她的掌心,热乎乎的,柳桃觉得心里的悲伤也似乎被一点一点的舔没了。

一路无话,柳桃到了州府有人接,她默默无语的跟着上了车,马车辚辚,爱热闹的她此刻没心情往外看,州府的风光吸引不了她。她倒是不害怕,全然相信他的安排,她只是觉得疲倦而不真实,自己从此以后就没有爹娘妹妹了么。

柳桃暂居在平家一所小宅子。平家做事十分周全,怕她不自在这院子就是一座两进的普通宅子,和她甜水井街的家差不多,陈设也是中等人家常见的,几个嘴紧有眼色的仆佣事先得了嘱咐,让她爱做什么就做什么,别刻意奉承。

家里事多,李荣住了一晚就要回去了,他也说不出多的来,只呐呐叮嘱柳桃几句莫怕之类。看着舅舅离去,身边没有一个认识的人,柳桃抱紧小白猫给自己打气,无路可走,只能前行。

柳家大姑娘没了的消息在一条甜水井街激起不小反响。柳大姑娘是一天傍晚借口出门、不见人回来,尔后只在清水江边找到一双绣花鞋。她少年夭折,又没有尸骨,柳家都没有操办后事,只是挂了白。

众人难免想到这柳家刚刚被杨小秀才退了亲、大姑娘就投了江,一时之间唏嘘愤怒的皆而有之。街坊都是看着大姑娘在这条街上跑来跑去长大的,那个神气活现、笑声响亮的小姑娘的样子如在昨日,厚德堂的柳大夫自己都难过得差点病倒。

邻居们想到柳家吊唁,却见柳家大门紧闭,只李妈一个人愁眉苦脸偶尔出门采买也不和人说话,无处发泄的同情酝酿成愤怒,指向螺蛳巷。

杨老秀才和杨鲁氏俩人出门就被人白眼和唾骂,还有人往螺蛳巷杨家丢臭鸡蛋。杨鲁氏虽然叉着腰在大门口骂两声“他家闺女自己短命关我儿什么事”私下也有几分心虚,只叫杨老秀才赶快跟儿子去信、叫接俩老口去州府住。

柳桃就默默的等着李春,他在外面忙些什么一概不知,什么时候回来也不知道。此时她不便外出散心,不过她心情低落倒也没想抛头露面,好在还有那只小白猫作伴。

这天柳桃正在院子里给小白猫洗澡,一个大木盆里灌了热水,毛全部打湿了小家伙更小的可怜,只一个拳头大,一身全是骨头支棱着,瞧着吓人。边上凳子上搭着厚布巾,柳桃换了几条才吸干猫身上的水,然后用自己裙子兜着给它晒太阳。不是别人不帮手,这只猫虽小但很凶,除了柳桃外人略略近点就扑,当初那只大白糖糕却是很温顺的。

一会儿小白猫毛干了,白蓬蓬一团,当初大白糖糕通体雪白,一根杂毛都没有,双眼碧绿,是个美人儿;这只小的却是一双黄眼睛,尖嘴猴腮坏脾气,动不动就一爪子。虽然明白俩个不是一只,但在自己最无助的时候这小家伙从天而降,柳桃也就额外喜欢它,还叫它白糖糕,并且有信心把它养成大白糖糕那样的美猫。

柳桃就抱着这只小的去厨房给它找鱼吃,灶上早准备了鱼汤拌饭,一会儿小东西就肚皮滚圆,吃饱喝足就在柳桃膝盖上打起瞌睡来。柳桃兜着它,有一句没一句和灶上的婆子商量晚上的菜,她不愿意呆在房间里,一个人太冷清了。

一会儿外面通报说有人递口信来了。柳桃抱着猫儿出去,回到厅堂见到一个脸儿黄黄的瘦子,身上穿得十分富贵形容却十分猥琐,两粒绿豆眼,很难叫人相信这就是珍宝斋大东家平九。

柳桃年幼,按长辈礼节向平九行礼问好,平九内心暗暗升起一股占了李春便宜的爽劲,又替柳桃可惜,这么漂亮又懂事的小姑娘配那粗人真是糟蹋了啊!

等九爷发散的思维拉回来说正事。柳桃就听懂两件事,一是李春最迟后天能回来,二是柳家已经对外宣布了家里大姑娘的死讯。

柳桃低着头,吸了吸鼻子,抬起头来谢谢平九爷跑一趟,只白糖糕被她手抓紧了不舒服叫两声。见一个自己女儿般年纪的娇嫩小姑娘眼睛里泪光盈盈却忍住不掉出来,平九心里也怪别扭着,暗骂了两声李春好死不死祸害好好一个小姑娘儿,口里安慰了几句告辞。

自从购买留园一事让平九对自己的眼光品味产生深刻怀疑后,他没事就要在肚子里骂李春一千遍好找回自信。而且平九膝下有一对双胞胎女儿,是他最宠爱的玉姨娘所生,一对姐妹花万幸随母,长得如花似玉的,俩个只窥见了李春一面就春心荡漾,大着胆子撺掇着姨娘来说想嫁给此人,而且是姐妹共嫁!

虽然自家只是个商户但那不是一般的小商户好吧,自家是壕是壕啊!也要脸面的啊,唉,家门不幸,真是气死爹了。平九火速把玉姨娘赶到乡下庄子里去,既然两姐妹如此友爱愿意伺候一个男人平九就把这一对姐妹花定给了姜侍郎做八姨娘和九姨娘。

平九愤懑地想李春这粗人到底哪里好,不过是身高体壮、笑起来一口雪白牙齿,放纵不羁的盗匪气让这些弱质女流迷了心眼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