冯娇娇摊倒般坐在椅子上:“这真是一方水土养一方人,阿伊这个打扮到我们那里非得浸猪笼不可。你说他们男男女女就这么光着膀子相互处着,不会有事吗?”
柳桃咬着嘴唇哼道:“可不是,还抱来抱去的说是打招呼的礼节,这种礼节不要也罢。”
冯娇娇听出一丝醋味。原来阿伊很早之前就看上了李春,火炮的模型图纸就是她送给李春的,到现在都成亲生了小孩还不死心的。
“呃,她们这么猛啊,成了亲的妇人也这么穿?怎么没见她的小孩和夫婿呢?”
“她的夫婿说是阿安总督手下一个什么军官,在弗兰基本土成的亲,可去年阿伊又要来吕宋,说是喜欢这里,夫婿和小孩都丢在本土。在这边她也有相好的呢,还不止一个。”
八卦总是憋不住的,何况在这事情上女人总是小心眼的。柳桃当初看珍珠夫人惊叹于她的美和气质,看阿伊也觉得是富有异国情调的大美人,再想象一下七八年前她还是少女时岂不是美上天,又有个总督哥哥,这样的人儿觊觎过她男人,和珍珠夫人一样认真比起来自己还真没有什么胜算。
唉,外面花红柳绿诱惑太多,全靠男人自觉。
冯娇娇抚胸:“弗朗基人这么开放的吗?女的也能这样?”
柳桃点点头,撅着嘴酸溜溜的:“是啊,据说男人越多表示这个女的越有魅力,大家还会羡慕她。”
“她夫婿呢?夫婿不会说话?”
“不会啊,据说有的夫婿还会和太太的情人和睦相处。”
“这、这不是男妾?弗兰基女人这么好?”
“反正他们那边不怎么在意这个。他们之间有的国家还是女子做皇帝,有的是寡妇做皇后,大家都能接受。”
——这一晚总督府的宴会震撼到冯娇娇的不是新奇的菜式,古怪的红藩服装,也不是阿安总督那魁梧雄伟的身材而是这一番奇谈怪论。
冯娇娇虽然没名分的跟着白琳,却是因为少女时对他又爱又怜而头脑一热从家里跑了,她的大胆是假大胆,乃是个衣食无忧、父兄宠爱的富家少女的淘气和任性,从某种角度说她远不如柳桃胆子大。
冯娇娇回去一晚上翻来翻去也没有睡好,这时才似乎真切感受到什么叫藩邦异俗。一时觉得这样才是对的,人应该就是这样的随心所欲,一时又觉得太大逆不道了,这样折腾着几乎通宵未眠,早上爬起来眼圈又是黑的,叫柳桃见了又是好一阵取笑。
接下来这女人该不该享乐的问题占据了冯娇娇大部分身心。那颗在南泉院子里曾经萎靡的心以为再也不会激动,也不应该激动,那个大胆的女孩子被拘得失去了热情和活力。但是现在有活生生的例子摆在眼前告诉她,那双深蓝眼睛不应该束缚住她一生。
冯娇娇是一个敢爱敢恨的女孩子,在少女的时候就经常叫嚷为什么男子可以三妻四妾,引得柳仲生不喜柳桃和她玩。现在在这里她的想法得到了肯定和呼应,这叫她有一丝丝的开心。
柳桃不明白好友突然振奋的原因,但是看她重新开朗起来也非常开心。阿安总督这段时间也经常往他们这里跑。
南洋的日子不易察觉流逝,气候几乎是不曾变化的,据说他们只分雨季和非雨季,雨季还是十分惊心动魄,那么大的暴雨和雷鸣电闪叫人战战兢兢,门窗都要用木条钉起来。那么高的椰子树一排排被连根拔起,海浪怒吼着冲击着岩石,可暴雨之后天空蓝得十分漂亮,巨大的彩虹横亘整个岛屿上方,此番奇景不易见到,这就真如话本子里描写的仙境一般。
江南府的三月细雨缠缠绵绵,温柔如情思,四月春风已暖,乳燕剪春柳,金鳞戏春水。白琳却还脱不下棉衣,一个冬天过去他消瘦得很明显,早起梳发牙梳上缠着大团大团脱落的发丝。可他还是一步不停的往卢溪月给他的资料在青湖、松江两府一个村一个镇梳篦子一样梳过去。
花石镇是李春的终点,李大是他最后一个收养者。这个李大已经死了,这人本身就是老光棍且为人无赖,死了也没人把他放在心里,更没有什么有价值的资料留下来。花石镇上的渔家记得李春的还很多,可没一个人说得清他从哪里来。不过一个小孩子走不了多远,白琳在花石镇上头的留青镇有了重大发现。
王婆子还记得李春,但那时他不叫这个名字,叫王来福。
王婆子回忆着说道:“王大俩口子成亲五六年了都没有生娃娃,急得王大娘子好悬没去上吊咧,后来他们说是从乡下亲戚那里抱来个男娃娃,叫个来福。开始俩口子爱得不得了,那娃娃长得也好,抱来时说是一岁多,已经看着有两岁的样子,反正比一般娃娃个头大些,那模样儿已经出来了,很俊的一个男娃娃,眼睛亮亮的,皮子也白净,看着仿佛大户人家的公子。不知道是什么样的人家这样狠心这么俊俏的孩子也不要。”
“来福到了王家一年果然给他家带了福气来,王大娘子竟然开了怀、转而生了个男娃娃!老身给大娘子接的生,娃娃胖得哟,足有八斤八两!一家人乐得合不拢嘴,摆了三天流水席呢。这有了亲生的心自然就偏了,开始还把来福当恩人看,带了弟弟来,慢慢儿就不怎么管了,先是饭食上有一顿没一顿的,衣衫也不添补了,小娃子都长得快,就看见来福手腕脚踝吊着一大截。”
“后来这么一点大的娃娃路都走不稳开始要做事了,要给来旺洗屎尿片子,要给家里烧灶添火搂柴。大冬天的也要去河里提冷水,来福人也只桶子高,哪里打得起水,一脑袋栽河里要不是被大人救起就没了。可弄丢了水桶还被王大好不好打一通,小娃子哭得真心惨,还是老身真心听不下去跑去他家敲门把俩口子骂了一通,这俩口子忘恩负义嘛,这么作孽小心老天爷把他们福气收回去。王大娘子还跳起脚跟我吵了一架。”
“唉,反正是亲生的鸡鸭鱼肉伺候着,这抱来的别说吃糠咽菜,就连做个人看都没有。房间也不准进把人赶到厨房里去睡,下雪天鞋都没有一双棉袄也没有,病了也不给叫郎中,还是老身去庙里摸了把香灰给来福泡水灌下,一个本来是极俊俏的娃娃变得面黄肌瘦,身上老是被打得青一块紫一块。王大娘子还老骂老身多管闲事。依我看啦,这俩口子分明是想把这娃娃弄死拉倒,免得碍了来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