过了两天张妈收拾了告辞而去。只李四的去留柳桃没问他自己也没说,就自然而然的继续跟着她,李四上岸后刮掉了络腮胡子、头脸收拾干净后跟换了个人似的,完全没有那些凶悍匪气只是一个普通的精干壮年汉子而已。
这天客人大部分走完,接近尾声时小虾开始擦桌子,他完全记住了柳桃的叮嘱:桌椅破旧都不要紧,店面第一要紧的是干净。柳桃数完铜板看着亮得可以做镜子的桌面有些百无聊赖,突然问:“小虾,你现在赚了多少银子了?”
小虾立马严肃脸:“柳姐姐,我早准备好了。”
柳桃一怔,原来他一直以为自己有什么难以启齿的困难,等着随时援助自己呢。小虾把所有的积蓄换成一张一百、一张二十、一张五十共三张银票,然后五百个钱和一两左右的碎银子,看着这一堆钱柳桃心里一热。小虾:“柳姐姐你要走就走吧,你只别忘了我。”
柳桃先是笑,笑着笑着趴到桌面哭起来。这是她回来后第一次哭泣,李四跟个影子一样蹲食铺角落里,小虾过去把店门关上,也不说话,俩个只坐在一边任她哇哇哇的嚎啕。
柳桃痛痛快快哭完,擦擦鼻涕:“谢谢你小虾,我没事。咳咳,我只是想把六福巷的院子卖给你你要吗?”
“那你还是要离开这里。”小虾觉得有事没事都一样,她好像已经在南泉呆不下去了。
“也许吧,我还没想好。不过我离开家乡很多年了,那时我才十八岁,现在都二十二岁了”时光容易把人抛“我想回家乡看一看。”
······
“柳姐姐”三人出了食铺门一起走到六福巷口,小虾告辞时突然叫她一声,然后很认真的说“我永远是站在你这边的,有什么事情不要太难过。”
“哎”柳桃笑着应道。她不埋怨命运总是作弄她,她总还是认识了一些知恩图报又真诚的人,不完全是些渣滓。
有着白捕头的便利房子过户挺顺利。小食铺还算俩个人合伙经营着,一个月再少也有几百钱的进项。小虾这就二十岁还没满突然成为一个有房子有铺子的大好青年了,还有个捕头的后爹,已经开始有媒婆上门找徐嫂子了。
徐嫂子想起当初自己缝缝补补的艰难岁月除了感叹还是感叹,别的话也说不出来什么,只叮嘱了小虾一定要把柳桃做亲姐姐看待,她若遇到难事一定要全力相助。小虾连连点头,不用娘嘱咐在他心里柳姐姐就跟他亲姐一样。
柳桃站在屋檐下看着白糖糕蹲花坛里用爪子挖着杏蕊种的薄荷,眼泪朦胧,这是自己第一个小家,当初怀着多大的梦想和热情布置起来的,如今就放弃了。吕宋的星空和流萤仿佛还在昨天,怎么突然就连见上一面都做不到心平气和。
“大姑娘,这位大爷说是找你的。”李妈叫她。柳桃抬眼看去,看见的是平静。
“弟妹,我来接你。小春好些了,他这么些天一直没见到你急得不行,说什么都不相信,非得亲眼见到你才安心。”平静就像一个温和的娘家兄长来调解吵嘴的小两口。
柳桃可以把抹布扔白琪脸上,对于平静却连抱怨的话都说不出来。白糖糕看见平静愣了几秒,然后“喵呜”一声高兴的蹿过来嗖嗖几下爬到平静肩膀上蹲好。
平静一手扶住白糖糕一边对柳桃微笑,柳桃就点点头,进屋去跟李妈交待了一下带着李四出了六福巷。
平静想起白琪说的柳桃心里怨气还大着呢,于是声音更柔和了个八度道:“弟妹,不知道你在海上遇到了什么委屈,可天大的错小春都认了,你打他骂他都行,可别不理他。”
“难道不是他家现在的门槛太高、我进不去吗?”怎么都变成自己的错了?柳桃有种马上掉头的冲动,不过她控制住自己,天大的委屈也不能白受着,得掰开了,就算以后各走各的路话也得说清楚了。
平静答不上这话,只好尴尬而不失礼貌的继续微笑。
俗话说近乡情怯,其实人也是一样。柳桃听见他的声音就停下脚步,手攀住边上多宝阁的架子站着,他是在跟白琪说话,还是那么生气勃勃的又骂又抱怨,大意就是他什么毛病都没有为什么要把他绑在床上,他要去找他的凶婆娘。声音几近绝望,“是不是其实小桃出事了你们不敢说,可我要知道真相啊。要怪也怪不上你们只能怪我自己,你们就给我说实话吧。”
······
白琪先看见柳桃的,他很乖觉的起身离开。李春一抬头看见柳桃惊喜几不能置信,突然又不知道要说什么好,只张着嘴一副很傻的样子呆呆的坐在床上。
在海面上醒来开始到现在一直压抑的各种怨恨和怒火突然变成一种复杂难言的滋味,柳桃同样什么话都说不出,只站在门边眼泪就断了线的珠子一样成串成串的掉。
气他把自己塞上小船,转头去送死,既然那么不要命要她做寡妇,不如当年就别带她走。气他摇身一变成了侯府公子,还了无音讯。眼下见他病恹恹的躺在床上用那么绝望的声音说话,又气又心疼。是他自己不要命的,眼下倒还变成她的不是了。
李春虽然病了很久但他的敏锐并没减退,他立马察觉柳桃的眼泪倒不是看见自己而惊喜,愤怒伤心的成分居多,心里不由一阵胆怯,哇凉哇凉的,踌躇半晌鼓足勇气叫了一声“小桃”。
这一声成功启动了柳桃,她唰的一下冲过来——没有拥抱、没有问候,有的只是一记耳光,响亮又干脆。
李春挨了这一下只继续傻傻的抬着头看着她,见她泪如雨下的委屈大发了心里越发发虚,结结巴巴:“小···小桃你用手打会疼的,找个东西好了。”说着低头四处看看,也没什么趁手的,就把枕头拿起来小心翼翼递给她。
柳桃越发气不打一处来,故意的是吧,是不是以为自己心软下不了手。她夺过枕头劈头盖脑冲他一通狂抽,李春自然不敢躲,枕头塞了决明子和蚕砂还颇有些分量,在他光秃秃的脑袋上敲了好几下,他小声“哎呦”叫了一声,却有人冲出来为他打抱不平了。
“住手!你这不贤的妇人、如何敢对你夫主这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