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桃抱着白糖糕坐在海边的石头上看着随着潮水而来的发光的水母,似梦似真,他们曾一起看到这人世间多少美轮美奂的奇景,产生的念头都不是“天哪这真美”而是“天哪我一定要他/她来看看”。
这世界再美好,孤身一人又有什么含义呢。
看着落在海面上的星空,这一刻柳桃万念成灰,甚至对于从这份做小姑娘时就产生累积起来的感情第一次想到了放弃。如果他曾经想过放弃自己那么就成全他好了。
现在真的见到他,突然还是舍不得。这犹如死里走来一遭,能够再见到他的那一刻虽然愤怒难过却又还有着喜悦。
这么难,俩人经历过这么多艰难好容易走在一起,又怎么轻易的说不要他就能不要呢。白糖糕都养出了感情,他虽然伤了自己的心但他也给过自己那么多的快乐和感动。
柳桃站起来从窗户里看对面屋子,刚才他突然发作“扑通”一声人摔倒在地却抱着她的脚不肯放,她开始还以为他又想干什么,直到看见他的脸都扭曲了、汗珠子有黄豆那么大一颗颗的直往下掉。
屋子里还在忙着给他扎针,柳桃看着进进出出的人,端着水盆布巾之类,突然问自己要是他真的现在就这样死了,自己难道就解气了?
这样想着柳桃不知不觉走了出去,站在屋檐下看着。而屋里扎过针李春的脸色好看多了,人也醒了,燕云知道这个儿子不稀罕自己的关心,很有眼色的退出去。一出门燕云就看到在对面屋檐下立着的柳桃,想起自己那没出息的儿子不停的叫着小桃小桃别走,燕云咳了一声,背着手慢慢踱到院子里仰头看着天空。
柳桃看着那个似乎是二十年后的李春的中年男人,怀着一种稀奇的感受提着裙子侧身从燕云边上走过,迈步进入李春的房间。等了半天没见到儿媳妇过来请安的燕云扭头一看柳桃已经进了房间,顿时黑了脸,这也太没规矩了!
房间里静悄悄的,大夫等人都已经离开。李春没睡着,他趴在枕头上左顾右盼的,真像一只被遗弃了的狗儿。柳桃看他一见自己进来精神一振,眼睛都亮了,却又流露出忐忑不安,他头发全部剃光了,脑袋圆溜溜的,五官更更显鲜明,样子和他十六岁出走那年重叠了。
柳桃目不转睛盯着他看,看得李春可怜巴巴的想缩起来却又不敢躲避,他眨了眨眼睛:“小桃你别生我的气好吗?或者你还要生气、就生那么一小会儿行不行?求你了。”
他还小心翼翼的拉拉柳桃垂到床边的腰带,柳桃在床边坐下来,伸手想摸他的脑袋却想起他刚刚一脑袋扎得像个刺猬的样子又缩回手。李春见她对自己还有兴趣高兴极了,爬到她身边拿脑袋轻轻顶了顶她:“你要是想摸就摸呗。”
柳桃笑了笑,虚虚的在他脑袋顶抚了两下,得到这个笑容的鼓励李春更高兴了,大着胆子把脑袋搁她在腿上,伸手搂住她的腰哼着:“有点疼呢。”
“伤在哪里啊?”
听到自己开口这人来劲了,抓着自己的手往后脑勺按:“这里这里,真的有点疼。不过现在好多了,这大夫还是挺神的,听静哥说前面用金针引出好些黑色的血来,说是之前有血於在里面了,能引出来以后就不会发病了。”
柳桃按住他脑袋让他别乱动,看他的后脑勺,看到那一大块旧伤还是很惊心的:“这是什么时候弄的啊?我怎么从没见过。”
“就是很早以前跟人家打架。我替他去挖河泥,说好的钱只给了一半,气不过去找他,我应该没吃亏,我记得自己好像咬下他一块肉。”
“啊,就是那年冬天啊”柳桃想起来了他挖河泥不就是为了给自己买梳子么。
她有些自言自语“这么久的伤,我怎么以前就没注意到呢。”小春哥确实吃了很多苦头,想起以前柳桃的心又软了。看见他病恹恹的样子柳桃眼眶都红了,伸手抚着他的头。
“一直没事啊。这次犯病还不是被这什么侯害的,我差点就送他见龙王了呢。哎,小桃,据说他是我爹,你说神奇不神奇我突然冒出一个爹来,他说我娘倒是真死了,他干嘛不一起死呢?该他出现时不在,现在跳出来烦人,指手画脚管东管西的。”
小俩口很是和睦的说着闲话,平心静气,相比平时还温柔些,柳桃瞧着他的伤连声音都不敢大气,生怕震到他脑袋。只是内容有些······有些气死爹。
这些日子的不安和愧疚全都落回肚子,李春看准了柳桃对自己的伤心软趁机撒娇,在柳桃腿上滚过来滚过去,不停的哼唧着好疼好疼哎呀有些头晕。
柳桃知道他一大半在撒娇,不过却也很愿意这时候顺着他,想想他要的实在不多,自己又何必苛刻。小俩口说着悄悄话,气氛倒是前所未有的温馨。柳桃这会儿对李春简直是百依百顺,她不怎么敢碰他的脑袋,就摩挲着他的脖子、肩膀,嘴里还小声细气说着好话儿。
李春开心得像蜜蜂掉进了蜜罐子,整个人都甜透了。但他表面上不敢表现,还是哼哼唧唧着,只嘴角怎么掩饰也是翘起的,柳桃也假装没看见。他那样子有些像白糖糕躺在自己腿上晒太阳,晒得惬意翻起肚皮,举着四个爪子还在空中抓一抓自己掉下来的头发玩一下。
李春断断续续说起小时候。王大家开始对他还是很好的,可是当王大娘子自己有了身孕噩梦就开始了。周围的大妈大娘们私下悄悄的开导他,说好歹王大俩口子也有收养之恩,叫他要记恩,要他忍到十多岁就可以去做活,一个人过日子了。
可不知道为什么他从小就不是忍耐的性子。“到外面就算是死也死得自由自在,比死在一个又丑又凶又老的婆娘手里要好。“
这是他从没说过的。以前有好心的婶子们给他一些衣食也跟着打听他身世他一概只说不记得了,因而大家都还曾经认为他脑子不甚灵活呢。
“原来你都记得的啊,可从前也没听你说过。”
李春笑笑:“这有什么好说的,再说你听了又要为我难过。”我是想你喜欢我,不想你可怜我。
柳桃摸着他身上一条条的伤疤,忍住眼泪问他:“可是李大也对你不好、你怎么没跑了?“
李春翻个身,伸手抓住她一根辫子绕在手指间玩着:“想过啊,我好几次都已经人在江面上了,可是又自己回来了。我舍不得你啊。”
“离开花石镇就见不到你了。你那么可爱,那么漂亮,白白嫩嫩香喷喷又软乎乎的,我舍不得见不到你。”
柳桃抚摸着他的面孔,柔情从指尖渗出,希望他此生再也不受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