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私下

这乡下除了本历书就没有第二个带字的东西,又天冷出不得门,卢溪月和李家表哥们也说不到一起,幸亏他是个安静性子,要不然也磨不过寄人篱下十几年。除了给柳叶画花样子、教她识字描红外,他端坐着默默把四书五经从头到尾、又从尾到头背着,这样度过一天又一天。

柳桃一家在乡下过完十五才回镇上的。柳仲生叫卢溪月安心留在庄子读书,日常生活就托付给了舅兄一家,卢溪月感激不尽,而一个冬天里柳叶和他相处得甚好,此刻小姑娘恋恋不舍:“月哥,等桃花都开了你到镇上我家来看我,帮我画桃花。”

柳家第一个上门的客人是杨鲁氏和杨秀秀。这个冬天杨鲁氏又喜又忧,儿子的房间都是自己收拾的,她在床缝里搜出几条皱皱巴巴团着的帕子来,积年的妇人马上就明白了,先是喜儿子通人事了,然后又大惊失色,难怪儿子这段时间唇青面白,整日里恹恹欲睡,原来是损了精血。杨子云要到下半年才满十七,这过早损耗对身体是极为不利的。

这事儿无师自通,杨子云自从得趣后情难自禁,总想着柳桃的身形面容在被窝里取乐,他本来身体又不强健,又没节制,竟然就病了。

杨子云醒来闻到满室药香,又见老娘在床边垂泪,游丝一般叫一声,杨鲁氏安慰他:“我儿,你叫为娘怎么活。放心,你有这个心娘一定会让你如愿,只是你从此得好好保养。那小浪蹄子逃不出你娘的手掌心,还得要他家狠狠出笔遮羞费,要不然我就满世界嚷去他家姑娘勾搭野男人,已经破了清白。”

大凡养了儿子的都不会认为自己儿子是色中饿鬼,只会埋怨人家姑娘生得妖娆。杨鲁氏也是如此,恨柳桃勾了自己儿子的魂,柳桃要在面前就能生嚼了她。杨鲁氏就盼星星盼月亮的等着柳仲生一家回来好提亲事。

进门杨鲁氏先给了两个荷包给女孩子们做新年礼物:“咱家没什么好东西,俩个姑娘拿去玩吧。”

杨鲁氏针线活不错,家里大半收入都仰仗她十指,又是下了力的,这荷包虽然是空的着实做得精美,一个宝瓶形状一个菱角形状,一个绣的五谷丰登一个绣的喜鹊登梅,李氏看了也赞美不已。

杨秀秀一副唯恐天下不乱的小心思,一双眼睛咕噜噜的左看右看,心痒痒的很想看看柳桃知道要嫁给哥哥会不会大吵大闹。谁知道柳桃只接了荷包谢过后直接离开,也不顾李氏在一叠声叫自己留下陪客,柳叶拉着杨秀秀到一边研究荷包,顺便把她准备的礼物送给秀秀姐,是满满一本子花样子呢,杨秀秀只应付着,眼睛紧紧觑着娘和柳婶婶。

杨鲁氏看着低着头说着针线的俩人,心里遗憾了许多次柳叶太小,要不然柳二姑娘比柳大姑娘好太多了,二姑娘性子绵软,再好拿捏不过。眼下这刁钻的大姑娘竟然面都不出。

杨鲁氏就抹抹嘴唇,端着脸说:“柳娘子,我在外面听到些你家大姑娘的话,很是不像样子。我是个讨人嫌的,知道这些话你听了不爱,但是我是为你好,你家姑娘再能干,名声总是要的。你家大姑娘日常抛头露面的也就罢了,还和打渔的李春混在一起,听说李春在你家后院进进出出咧——”说到这里她停了一下,意味深长的看了李氏一眼。

李氏早臊得面红耳赤,喃喃分辨:“以前俩人还小,小孩家家的,她爹早就不许李春上门了。”

“哼,早该如此,难道花石镇上就只他家有鱼?就算只有他家卖鱼难道你家非吃鱼不可?我听说你家大姑娘见了李春就眉开眼笑,牵手拉胳膊的,这样的姑娘家说给别人家那不是结亲是结仇呢。”

“我姑娘是好的,她都改了”李氏几乎要哭起来了“杨娘子,我姑娘人再好不过,又能干又刚强,她爹给她准备的嫁妆足足的,嫁到哪一家都能支门户。”

杨鲁氏能把穿金戴银的李氏训得抬不起头,心里痛快,听到嫁妆足更高兴了。中午吃过了喝过了,李氏叫李妈从铺子里买来几封精致点心叫杨鲁氏带回去,又帮她叫个车,伺候着洋洋得意家去了。

家里这些事情和自己都没关系,柳桃听着娘哭着说从今以后你都改了吧,也只是一只耳朵进、一只耳朵出。自己都已经回来好些天了,可为什么他不在呢。

柳桃打着伞站在河边,立春后雨一直不绝,一层薄薄的寒气笼罩在江面,蕴饱了水分的空气沉甸甸的。她问过冯娇娇、忍住害怕和羞意问过很多人、甚至拦住过醉醺醺的李大,可所有人都说这个冬天没在镇上看见过李春。

说什么的都有。有说他长大了自然就跑了,去哪里都比跟着李大出息呀;也有的说他掉河里死了,煞有其事说清水江哪里哪里漂起一具浮尸。听得柳桃簌簌发抖,当晚回家就做了噩梦,可她不死心,一逮着空就跑到河边找他。

隔了几天马婆子过来,俩家交换了庚帖,约了端午下定,待到明年及笄后过门。柳仲生慷慨允诺了杨子云今后的束脩并开销一概都从自己这里出,儿子的学费有了着落杨鲁氏也不在乎儿媳什么时候过门,于她来说那小蹄子最好是不嫁,欢天喜地答应了。

或许也是考虑到自己大女儿那性格柳仲生俩口子都选择等“生米做成熟饭”的想法,既不告诉柳桃,家里也没摆酒什么。柳桃对这些都漠然无知,只继续寻找着李春。

这天她一身寒气的从厨房进门,把雨伞笼了靠墙放着。“桃儿,天天下雨,你一个小女儿家的出去做什么?要买菜叫李妈。”李氏觉得是时候该敲打大女儿了,毕竟她已经顶着定了亲的名头。

“你知道朱娘子吗?”看女儿擦完头发、喝完一碗姜汤,李氏闲扯般拉起话头。

柳桃想了想:“是在织造府做过绣娘的朱娘子吗?当然知道啊,她扎的花儿可好看了,活灵活现的,也不知道她怎么配色的,总比别人要好看些。”

“娘请了她过几日就上门教你们姐妹针线。”

边上的柳叶听了一声欢呼。朱娘子身价不菲,花石镇上几个大户才买得起她的绣活,请来做教习真是不知道要供奉多少,可见爹和娘对姐姐真是慈爱啊。

“桃儿,你今年也有十四岁了,只知道围着灶台转,整日里弄得烟熏火燎的,日后夫君如何敬重你?跟着朱娘子学两手鲜亮活计,让她帮你一起做了嫁衣,到成亲那天你婆婆也好夸奖你。”李氏晓之以情、动之以情,字字句句都是为女儿打算,也足以显示一片拳拳爱女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