戴奇的预感,很快应验。
这一天刚醒来,手机又响个不停,弹出来的头像一模一样,急促而猛烈。
戴奇扫了一眼就把手机扣在床上,可是很快他又拿了起来,那是一个背着蓝色登山包面对一座雪山合十的头像,边角处还能看到蓝黄红绿交错的风马旗。
分明是,陆雪!
最让戴奇无措的,是开头的一张照片。
那不是正规的律师函,但相似度极高,其精髓不过是这样四个字——
财产分割。
“戴奇,一定要这样吗?”
“别往后躲,也不用让你父亲出面,有什么事我们当面解决。”
“你现在在哪?我在一粟茶馆。”
从她语气中听不到任何起伏,却让人想到北方刚刚开化时屋檐下的冰棱子,又冷又尖锐,掉下来的时候一不注意就能把人扎伤。
戴奇草草拾掇一番,刚上了车便给戴得隆打过去电话,“你干什么!”
“在你们婚姻存续期间,陆雪发表了《风中的缘》,这本书现在已经出版,从法律上讲,这部分的稿酬属于你们夫妻双方共同财产。”
上来一顿“法律课堂”,只给戴奇憋得说不上话来。
“你们已经离婚,再无任何瓜葛,但这些财产却是实打实的属于你,凭什么不去争取!”
“我和陆雪是和平离婚,你这是要干什么啊!”
“满口胡言!那天桌上如果有刀子,你们都能捅进去了!都这样了你告诉我和平离婚?”
戴奇确实忽略了,他忽略了那一场的饭局的剑拔弩张、仇人相视,“不管怎样,那些都翻篇了!”
“什么都能翻篇,这事不能!那些就是属于你的,是法律界定属于你的财产,面对一个毫无情分的陌生人,你竟然是这个口气和我说话?!”
“你不要把事情搞得这么难收场!”
“你们场子都没了,和我说什么收场?”戴得隆的语气极为横烈,“我没有资格替你出具律师函,但我想一个大作家,肯定不想让读者知道她还有婚姻债没还吧。”
“你干嘛非要这样!我们也算夫妻一场,有什么不能商量的吗?”
“这不就给你们商量的机会了?
……
一粟茶馆。
看得出来她比从前黑了一些,还是习惯戴两个不同的手链,今天是一串翠绿的玛瑙和一根红绳串起的木心。
她也不穿寻常的衣服,都是对比极为强烈的色彩,大大的格子、粗粗的长条,裙子长到遮住脚踝,布料看上去一点也不轻盈。
“如果我是年入百万千万的作家,你肯定要大赚一笔了,可现实是,我只有这么一本书卖得还凑合。”
“那个材料是我父亲发给你的吧,在此之前,我根本就不懂这些,从没想过分割财产一类的事。先说结论,我绝对不会因为这件事和你打官司的。”
“那你如何对付你父亲,他万一要做你的律师怎么办。”
“没有我的委托代理,他没有权利那么做。”
“但这件事注定不会消停,我父母那边也需要应付,我也要有话说。”
“我也担心这个,如果我们没有对策,这件事会烦很久。也担心我父亲的举动,真要闹大了,对你的影响很不好。”
二人陷入了沉默,陆雪偶尔向外看一眼,戴奇十指交叉来回蹭着下巴的胡子。
“我有一个办法……”
不等戴奇说完,陆雪将其打住,随后拿出笔和便签纸,“还是不要说出来了。”
正在这时,茶艺师来到二人的侧面。
“麻烦帮我们看一下这两张纸的内容,如果不一致麻烦帮忙扔掉。”
茶艺师是一位小姑娘,先是古怪看了二人一眼,随即笑着点起头来,当她一眼望向那两张纸的时候,眉目间立时露出一丝闪动,笑得很轻盈,“恭喜二位喽!”
戴奇和陆雪四目相对。
“这次我们签一个婚前协议,婚内的创作收入只属于你,家里也不会拿上一次婚姻的财产分割做文章,你我都不用再被这件事打扰。”
陆雪点点头,“这应该也是他们想要的,这一次我们也不用演戏作秀了。你继续开你的酒馆,我还是到处转转。”
戴奇没有异议,而且比上一场更加轻松,有了这一出也不需要故作甜蜜了。
茶艺师小姑娘起身离开了,过了一会换来一个中年男人。
没等他煮好茶,二人也离开了。
……
不久之后,重重隐忧在二人心头焕发,不管是出于利益还是什么,复婚都是对上一次离婚计划的否定。已经经历了那般命理种种之事,双方家庭居然还有如此默契,他们此时方才觉得一劳并不难永逸。
日子暂时变得平静了起来,酒馆准时八点营业、三点打烊。沈妮的录音圆不下去了,乖乖回到了酒馆,四筒白天继续做跑腿,花牛每天还用载满心意的专属调酒想讨沈妮开个心,老万还是守着他的冲锋衣。
不管怎样,对戴奇来说这是一段难得的轻松时光,因为他不用对家里经常撒谎了。虽然自从复婚后他和陆雪没有见过面,但已扼杀了家里的许多话题,催婚不复存在,至于催生,应该还能熬个一年半载。
又因为上一次婚姻的不愉快,家里人也不再过多介入二人的生活。这一次戴得隆没有发喜糖,但每当有人向他咨询什么之后,他总会以好事当头减免一些费用。人们自然会问起什么好事,戴得隆便说儿子复婚了,不多久事情就在镇子里传开了。
陆大成把女儿女婿的婚纱照又放大了好几圈挂在客厅最显眼的地方,乡下的亲戚朋友过来再也不去下馆子了,一起在家喝几盅小酒,聊着好事多磨。史芬也总会说年轻人太任性,这离了不到三个月就复婚,可见就是吵了架都不让步,回头冷静下来感情还是满满的。
……